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對沈獻這樣無理的注視充滿了反感。
    沈獻抿抿唇，緩緩走近。
    “我們曾經見過，在拍賣會現場，對嗎？”
    男人抬手扶了扶墨鏡，像是仔細打量著沈獻。
    “哦？是嗎？”
    他似乎並不認同沈獻的話，“抱歉，我沒什麽印象。”
    說著，他就要轉身離開，他的腿腳看上去很不靈便，轉身的動作僵硬而又緩慢。
    沈獻不想失去難得的見麵機會，上前擋在他前麵，想要更近的確認些什麽。
    “您是彌爾真正的掌權人？”她問。
    男人下意識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會議大廳，留著胡子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他的聲音奇怪的沙啞，臉上被墨鏡遮著，下半部分你臉龐又有厚厚的胡須遮擋，沈獻看不清他的麵龐。
    見沈獻不說話，隻怔怔的看著自己，男人似乎沒了耐心。
    “姑娘作為申飛未來的董事長夫人，在馬路上攔截彌爾的人，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你認為，這對兩家公司會造成怎樣的影響？”
    她差點忘了自己和顧琛的關係，和申飛的關係。
    會議大廳裏，此刻申飛和彌爾的競爭應該正打的如火如荼，她這樣大張旗鼓的攔著彌爾的掌權人，要是被人拍到傳出去，恐怕……
    見沈獻沉默不語，男人又道：“聽說申飛的顧家近來官司纏身，姑娘為什麽要為這樣一個不良公司奉獻青春？在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企業任職，還和它的董事長糾纏不清，姑娘，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勸你趁早抽身，否則等到大廈傾覆，你恐怕很難獨善其身啊！”
    還在思索自己舉動會給申飛帶來負麵影響的沈獻，對男人忽然說這種話感到很驚訝。
    “有劣跡的人不是顧琛，公司出了那樣的人不代表申飛整個公司都是那樣的人。遲萊先生，難道這就是你對付申飛的理由嗎？”
    之前大家一直不知道為什麽彌爾來勢洶洶，緊盯著申飛不放，現在看來，眼前這位先生，竟然是因為顧誠做的那些事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彌爾背後真正的老大，似乎也是一個心懷正義的商人？
    “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你就那麽相信你身邊的人，做事幹淨磊落？”
    男人似乎起了好奇，微微傾身看著沈獻。
    “對，我非常肯定！顧琛做事光明磊落合法合規，他的一切舉措都是有法可依有理可行的。”
    沈獻倔強的仰起頭，盯著並看不清的墨鏡後麵的眼睛說道。
    “嗬——”
    男人忽然發出一陣意味不明的輕笑聲，他抬了抬手中拐杖指向前方，意思是讓沈獻給她讓路。
    “不宜多語言，姑娘，不要隻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說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後，男人深深的看著沈獻，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他此刻是何種情緒，但下彎的唇角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兩人靜默許久，男人才拄著拐杖，緩步從沈獻身邊走過。
    就在他和沈獻擦身而過的那一刹那，沈獻忽然轉身，盯著他的背影問：“你認識一個……叫沈意的人嗎？”
    原本前行的男人忽然腳步一頓，但卻沒有回頭，許久才微微側頭對身後的沈獻道：“不認識。”
    “他是我的小叔叔——”
    沈獻不管男人的回答繼續說道，“我很想他。”
    男人遲緩的回過頭去，揚聲道：“姑娘認錯人了。”說吧，便拄著拐杖，“噠噠噠”的一步步走遠。
    沈獻沒有動，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遠，眼淚毫無察覺的從眼眶洶湧而出，這個背影，像極了過去多少年，每一次小叔叔背著行囊離家的畫麵。
    男人似乎是受過什麽傷，他的腿僵硬而又艱難的移動著，身體卻很挺拔。
    明明還是很年輕的樣子，可是他的聲音以及那遮去那那邊連的胡須，顯得他年紀很大。就連剛才追氣球的小男孩，都直稱呼他為——“爺爺。”
    風吹幹了沈獻未察覺流下的眼淚，她不知道在那裏看了多久，就算那人已經消失在視野裏，她依舊站立了許久才重新回到了咖啡廳。
    “女士，您回來了，剛才看您跑出去，您的ipad就幫您收起來了。”咖啡店的前台看到沈獻近來，從點餐太後麵叫住了沈獻，然後拿出她的ipad遞了過來。
    “哦，謝謝。”
    沈獻有些恍惚的接過東西，想回到原來的地方再坐下，卻發現那張桌子已經有人在了。
    “女士，您要不坐這邊吧，還需要點點什麽嗎？”
    似乎察覺到沈獻的不對勁，服務員關切的提醒因為，將沈獻帶到了另外一張桌子坐下。
    “來杯美式吧，冰的，謝謝。”
    沈獻心裏難受極了，她不知道真的是自己認錯人了，還是那個人其實就是小叔叔，畢竟已經五年不見，那個人的聲帶明顯受過什麽傷，發出的聲音並不不想正常人所發出的。他的臉，更是被胡須墨鏡遮擋的看不出真麵目……
    那她為什麽會有遲萊可能就是小叔叔的錯覺呢？
    她不知道，也說不好，就是一種很奇怪很強烈的感覺。距離小叔叔犧牲已經五年了，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沈獻雙手抓著頭發撐在桌上，腦子裏一團亂。
    “女士，您的美式。”
    服務員將沈獻剛點好的冰美式放在桌上，見她麵色蒼白，不由關心的多問了一句：“女士，您還好嗎，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
    沈獻知道自己失態了，趕緊收斂躁亂的情緒，“我沒事，謝謝你。”
    服務員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這才放心的轉身離開。
    沈獻斷起桌上的冰咖啡，大喝了一口，冰冷苦澀的味道，讓她一瞬間的清醒。
    苦——
    就像她現在的心情，是苦的，一種無法言說的苦。
    幾番思索之下，她還是給奶奶撥了個電話過去。
    “獻獻，怎麽這個時間給奶奶打電話，你應該在上班啊。”
    奶奶正頭頂帶著小碎花的頭巾，站在一棵果樹下，笑眯眯的和她說話，陽光落在樹葉上，錯落的光影打在老人的臉上，讓她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一些。
    “今天陪顧琛出來開個會，我在咖啡廳等他呢。”沈獻如實說道，“奶奶，你怎麽又自己去了果園，不是請了工人在幹活嗎，你身體不好，不要在大太陽下麵曬。”
    奶奶眯著眼睛，用手遮擋住手機防止反光，這樣才能將孫女看的更真切一些。
    “奶奶沒事，你也知道，奶奶閑不住的，就當是出來鍛煉身體了，我也幹不了多少，都是工人們在幹活，不信你看——”
    生怕沈獻過於擔心，奶奶將鏡頭切過去，掃了一圈，果然看到四五個工人在果園裏忙碌著。
    沈獻被她的認真逗笑，“好啦，我知道了。但是你也不要在外麵呆太久，現在氣溫這麽高，你年紀大了，萬一中暑會很麻煩的。”
    “好，奶奶聽你的，一會兒就回去啊。”
    “嗯——”沈獻應著，又喝了一口咖啡，猶豫之下還是問了出來，“奶奶，你還記得之前，帶來小叔叔在邊境犧牲的人，是怎麽說的嗎？”
    奶奶聽到她這麽問，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你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來？”
    “沒有，就是忽然想到了，奶奶，你還記得嗎？”
    奶奶在電話那段皺著眉頭想了一陣，同時眼眶也在漸漸變紅……
    “我就記得他們，他們捧著你小叔叔的軍裝和勳章，說你小叔叔他們那支小隊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都犧牲了……他們已經在盡力尋找，尋找屍體了……”
    說到這裏，奶奶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但是他們說，當時發生了大爆炸，很多人的身體已經……”奶奶拿著手絹擦了擦眼睛，繼續說：“更何況還是在河邊，水流湍急，隻找到了一部分人的，還在找，這後來啊，就沒有消息了，應該是沒有找到吧。我可憐的小意……”
    奶奶說道那些死無全屍的人，以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沈意，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老人蒼老的臉上，淚水縱橫，剛才還掛著慈祥笑容的臉，此刻瞬間滄桑了不少，眼裏更是深深的絕望和心疼。
    電話這邊的沈獻，也紅了眼眶。
    看到奶奶這樣，她不禁自責起來，她真不應該再讓奶奶回憶一遍那種痛苦。
    “奶奶，怪我不好，我不該問這些。你別哭啊，奶奶……”
    哄著不讓奶奶哭，她自己卻忍不住哭了起來。
    沈奶奶不斷的擦著眼淚，剛擦完眼淚又流了下來，白色的手絹不一會兒就被打濕了。
    “奶，奶奶不哭了，不哭了。獻獻啊，你也別哭。”
    兩人就這樣在電話裏互相安慰起來。
    沈獻重重的點頭，一隻手拿著手機，另一隻手快速的在臉上胡亂抹掉眼淚。
    “奶奶，過幾天我接你來北冀吧，我不想你一個人呆在蓮城。”
    這對沈奶奶來說，是舊事重提的話。
    “果園裏還要忙一陣子呢，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啊，你看我們每天都視頻，不也是一樣。你在外麵照顧好自己奶奶就放心了。”
    正說著，那邊似乎有工人和奶奶說了什麽，沈奶奶便匆匆對沈獻道：“奶奶這邊還有點事，先掛了啊，你別擔心奶奶，照顧好自己。”
    “奶奶——”
    還不等沈獻在說話，沈奶奶就答應著工人，掛斷了電話。
    沈獻抹著眼淚剛要收起手機，就看到屏幕上閃出顧琛的名字，競標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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