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貴和杜友德走後，徐長英收拾碗筷洗刷去了，飯桌前就剩下江東平父子。
    “爸，我今天洗澡的時候，聽人家說，供銷社的浴室也要對外承包了是嗎？”江南問道。
    “恩，是有這麽回事，怎麽你有想法？”江東平轉過頭，看著江南問道。
    “我就是有想法，咱們家的情況也不能承包啊，我隻是奇怪，浴室不是一直賺錢嗎，為什麽要對外承包？”江南問道。
    “有些事情，都是上麵領導的意思，明年供銷社要對外承包櫃台了，既然櫃台都對外承包了，那麽浴室早就有人盯上了。”江東平對著江南說道。
    江南沉默了，前世的時候，食品廠就是以十萬塊錢的價格被賣給了供銷社總賬會計趙長龍，連廠房帶地，趙長龍接手以後，先是清空了廠裏的宿舍區，然後把宿舍區改成了廠房，然後把臨街的廠房隔成一個個地門臉，賣出去了，光賣門臉的錢都不止了二十萬。
    這件事情全程都是暗箱操作的，也沒人知道賣了多少錢，連江東平這個副主任都不知道，幾年之後，江東平和一個在縣政府工作的高中同學吃飯的時候才知道，食品廠一共才賣了十萬塊錢，還是一年後才付得款。
    想到前世的情況，江南忍不住對江東平說道：“爸，照這樣看下去，食品廠遲早也會被賣掉，到時候你和我媽都會麵臨失業的危機，咱們家要早點考慮出路才行。”
    江東平聽完也皺著眉頭說道：“食品廠不至於吧，畢竟這麽大的廠子，固定資產都有上百萬，誰能出得起這個錢，而且目前還是盈利的。”
    江南又接著說道：“爸，沒什麽不可能的，要是有人稍微懂點手段，廠子的經營就會出現問題，到時候以經營不善的名義，先關停廠子，然後再以回收資金的名義，將機器設備當廢品賣了，固定資產不就沒那麽值錢了，到時候再低廉的價格買下廠子，再把提前買下來的機器設備裝回來，玩一招偷桃換李，誰能說得好，前蘇聯解體的時候，國有資產流失比我說得還要嚴重。”
    江東平眉頭皺得更深了，“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等年後政策出台再看吧，到時候不行讓你媽先出來，咱們家開個店什麽的，起碼能把家先養起來。”
    江南點點頭，年前也做不了什麽，也隻能年後再說了。
    “對了，臘月初八那天，吳森提著一堆禮品到咱們家，說是單位發的年貨，他提前給送過來，我一看就不對，裏麵有兩條玉溪和兩瓶劍南春，這怎麽可能是單位發的年貨呢，我覺得這個裏麵有問題，我連門都沒讓他進。”江南說道。
    “估計是求我辦事，他不是想買那個皮卡嗎？”江東平淡淡的說。
    “我看不像，大家都知道他和張誌洲關係很好，他帶著這些東西送到咱們家，說是單位的年貨，外麵可是有職工看著的，今年采買年貨又是你負責的，外麵的職工會怎麽看，在這個當口上，我覺得是有人要黑你，爸，你要多加小心。”江南想起後世的事情，忍不住提醒道。
    “你說的情況我知道了。”江東平點點頭說道。
    江南也不知道他聽進去了沒有，見他不再說話，當下也不再說什麽了。
    隨著春節一天天的臨近，大街上的年味也越來越濃。
    供銷社大院裏的氣氛卻顯得有點沉悶，大家眉頭緊鎖，看上去都有點焦慮。
    有關係好的同事私下聚在一起，喝著酒，討論今後的打算。
    江南在這種氣氛中，繼續忙著擺攤，每天都累得不行，但漸漸地也適應了，並且養成了隔天泡澡的習慣，以至於家裏的澡票都不夠用了。
    江南本來想自己買澡票的，卻被李大爺拒絕了：“買個屁澡票，進去吧，都要對外承包了，這麽好的家業都被那幫敗家子敗掉了，還差你這三塊五塊的，你爸是個好人，算了，你李大爺也該退休回家抱孫子去了。”
    李大爺毫不掩飾自己的失落和抱怨。
    本來他還想求著朱哥帶他再去一趟曙光印刷廠，卻發現這些天朱哥一直沒有上班，皮卡車一直鎖在單位的車庫裏。
    眼看就要小年了，小年過後，鄉親們該采買的都采買完了，剩下的都是補貨了，江南一咬牙，不等白酒盒子了，把白酒也便宜甩賣了，雖然少賣了幾千塊錢，但起碼不用欠王廠長的人情，江南自我安慰著。
    臘月二十三這天，擺完攤，江南先是在地攤上給大家挨個發了工錢，又帶著江瑞金和江瑞銀把剩下的東西送回家。
    江瑞金和江瑞銀把東西放下正準備回去，江南叫住了他們。
    “堂哥，堂姐，等等，我估計明天，最多後天我們再出兩天攤，掃掃尾，擺攤也就結束了，你們也看到了，也沒什麽太多東西要處理了，剛好明天是小年了，你們路遠，就不用過來幫忙了，這二百是給你們的獎金，你們拿回去存著。”江南從錢包裏找出兩張百元大鈔，塞進江瑞金的手裏。
    江瑞金拿著錢，倒沒推辭，隻是問道：“江南，明天我們不來，你這邊能行嗎？”
    江南點點頭，“沒事，我們這邊還有四個人，他們雖然比不上你倆，但也夠應付了，堂哥，不是我不讓你們幹，我們幾個人都不操心過年的事，你們家裏的事還指著你們呢。”
    “那行，江南，我也確實該回去了，我大伯家過兩天清理魚塘，跟我說了好幾天了，等我有空，我給你送兩隻土雞過來。”江瑞金笑著說。
    “那行，等你有空吧。”江南也沒有拒絕，笑著回道。
    送走江瑞金，江南連今天的收入都沒來得及清點，就趕緊拿著給外婆準備的東西，給江東平辦公室去了個電話，這才去街上叫了一輛小摩的，直奔外婆家去。
    外婆家在距離鎮上15裏的徐定村，一路都是土路，坑坑窪窪的，小摩得用了半個小時才來到徐定村。
    外婆家的房子還是七八年前外公在世的時候蓋得，典型的南方院子，三間正房，兩間西廂，前院還有三間倒座，整個房子連院牆都是青磚壘砌，工藝非常的規整，大門口還有兩座石獅。
    在當時農村，這是上好的院子了。
    其實這房子，江南也聽說過，並不是外公想建的，那個時候江南的舅舅早已經在魔都成了家，繼承了嶽父家的房產，定居魔都。
    而江南的媽媽後來也嫁給了江東平，老兩口年紀大了，也建不起這麽好的房子。
    有一年，外公的哥哥，從台灣回來探親，看到外公外婆住的房子很破，他說年輕的時候就有一個願望，就是將來事業有成，一定要在老家建一座像樣的房子給父母住。
    外公的回來的時候，雙親早已不在，但他還是拿出一筆錢，堅持讓外公把房子建起來。
    徐長英經常說：“那是大伯照顧外公的麵子，找了個說辭而已。”
    前世的時候，江南平常很少過來，隻有寒暑假才過來看看外婆，後來上了高中，一年也隻是來一次，大學畢業以後來的次數就更少了，後來外婆去世了，江南便再也沒有來過。
    此刻看著外婆的家的院子，仿佛如時光倒流，江南在外婆家門口呆呆的站著，遲遲沒有敲門。
    “吱……”門打開了。
    外婆佝僂著腰走出來，手裏還挎著一個籃子，看見江南，臉上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南南來了，快進來。”
    江南趕緊上前扶住外婆，笑著叫了一聲：“外婆，您怎麽出來了。”
    外婆笑著說：“一會煮晚飯了，我去菜園子挖兩顆菜，你怎麽來了，你媽呢？”
    江南說道：“我媽還在上班，明天小年了，她讓我給您送點東西過來。”
    外婆搖了搖頭，笑著說：“外婆什麽也不缺。”
    進了家，江南把東西放下，這才笑著說道：“外婆，這次來我給您帶了兩個肘子，你燉了慢慢吃，還有兩包麥片，早起記得衝著喝。”
    外婆笑著說：“唉，每次說你們都不聽，你先喝點水，外婆給你煮晚飯去，今晚你就別回去了。”
    江南接過水杯，喝了一口，這才說道：“外婆，您別忙了，我坐一會就走，這幾天，我在鎮上擺了個攤，明天一大早還要出去擺攤呢。”
    外婆看著江南愣了半天，這才說道：“南南，你們家是出什麽事了嗎？怎麽還讓你出去擺攤了，你不上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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