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洞神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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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鈺心裏一沉,悄悄打量著外麵的情形,預感不太妙。
    “阿碧。”
    老者低喝一聲,阿碧頓時腿腳有些發軟。
    “左棣祭司……”她緊咬著咬著下唇,悄悄挪步擋在了門口。
    薑鈺順著阿碧的目光看去,左棣祭司緩緩踱步走上前來,滿是皺紋的手掌輕輕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阿碧,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老者緩緩開口,試圖用感情來感化阿碧,讓她離開門口。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小時候你父母二人離世後,是村子裏大家把你養大的,你應該知道,洞神祭對我們的意義。”
    “所以你願意讓開,讓我們進去找找春雨嗎”
    阿碧被老者一下下拍著肩頭,感覺自己動彈不得。
    但是不行,這個時候若是讓開了,那春雨就會被抓回去。
    她下定決心護著屋內的女孩,隻衝著那老祭司勉強的牽出一個笑容來。
    “左棣祭司……並不是阿碧想攔著不讓進,而是我這屋裏連耗子都沒有進過一隻,怎麽可能會有人進來呢”
    “這麽夜裏,若是有點動靜,屋子裏怎麽會不知道呢……”
    老者聽完她的話,深深歎了口氣,打斷了她說話。
    “阿碧!”
    她頓住,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左棣祭司轉過頭看著她,雙目中渾濁的神光在火把亮光下閃爍了一瞬。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你是想要保下春雨”
    “祭,祭司……你在說什麽呢”阿碧捏緊了拳頭,垂下的眼睫在她臉龐上投下陰影,“春雨根本就沒有來我這裏,我……”
    左棣祭司深深看了她一眼,轉過身“旭娃兒,搜吧。”
    青年點點頭,大手一揮,示意身後的眾人上前去。
    “你們,你們幹什麽!鬆開我!”
    阿碧眼見著這些人走了過來,不知道該怎麽辦,旭娃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到了一旁,惡狠狠道:“你以為你能護得住春雨嗎趕緊閉嘴吧,蠢貨!”
    遭了!
    薑鈺屏息凝神躲在暗處,腦子裏的弦緊繃著一刻不敢放鬆,若是等會被人找到,她就殺出去。
    但不知道為什麽,魚貫而入的村民卻並沒有找到她在的位置,有個相貌普通的男子過來搜尋了一陣,卻什麽也沒發現。
    那人掃視了一眼薑鈺藏的地方,轉過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薑鈺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出現的畫麵又讓她的心提了起來。
    春雨被人從幹草堆裏拖了出來!
    “放,放開我!”
    “阿碧姐!救救我!”
    小姑娘被人薅住了頭發,隻能仰著頭尖叫出聲,她無力的掰著抓著她的大手,卻一點都動搖不了對方。
    “春雨!”
    阿碧震驚的想往屋裏跑,她看了一眼薑鈺藏身的暗處,轉頭鼓起勇氣向左棣祭司喊道:“祭司!求求你放過春雨吧!”
    旭娃手一鬆,阿碧直直跪到了地上!
    她砰砰朝祭司磕著頭,直到滿是塵土的地麵上出現點點墨濺梅花般的痕跡。
    阿碧嘶啞著嗓子悲憤的喊著:“求求你放過春雨吧,春雨還小,家裏隻有一個哭瞎了眼的母親,她做了花女,那她的家就真的散了!”
    薑鈺再也不能忍,手中已有炁溢出,登仙刀的長柄已被她握在了手中!
    『小丫頭!慢著!』
    一點清明越過她滿腔的怒火,敲醒了她,薑鈺神色一頓,無聲的喘著粗氣。
    陰幡兒的傳音一字一句讓她的心一點點冷了下來。
    『他們早已是仰天窩的枯骨怨魂!你何至於真心動怒』
    『怕是等你出去!主持這裏關竅的那一位就會反撲,別說跑出去了!你要找的人怎麽辦陪你一起死嗎』
    薑鈺握著刀柄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睜睜的看著這裏發生的事情卻不能動彈!不敢動手!
    老者神色悲憫,他看著阿碧一下一下磕著頭,似乎有些不忍。
    他揮揮手,春雨便被抓了出來,小姑娘掙紮著眼淚花都出來了,望著磕頭的阿碧,渾身戰栗。
    “阿碧啊。”
    他歎了口氣,“我以為你是個懂事的,但我真沒想到你真的有這個膽子將春雨藏起來,若是真讓你得逞了,你讓我們村子怎麽辦觸怒洞神的罪過!是你來背還是我們這群將你養大的人來背你抬起頭來,回答我!”
    人群之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傳到了前方來。
    阿碧頓了頓,她還維持著磕頭的動作,聽了左棣祭司最後一句話,僵硬的抬起頭來,眼神茫然的看向他身後那群養過她的人,看到了他們臉上失望的神情。
    “祭司……”
    老者目光中滿是失望,:“洞神祭即將開始,是決計不能停下的,我給你和春雨一個選擇的機會,若是她當花女,她的母親我便讓人接來交由你照顧,不會虧待你們,若是你來當花女,那春雨可以回家去,你們自己想想,選吧。”
    阿碧嘴唇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卻有一個聲音比她回答的更快。
    “阿碧姐!阿碧姐可以當!”
    “她是孤兒,她沒有父母!我自己的母親我自己來照顧,我不能當花女!”
    她愣了愣,緩緩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抓住春雨的人早鬆開了手,春雨小小的身子撐了起來,她偏過頭,長長的頭發擋住火把的亮光,避開了阿碧的目光。
    小姑娘滿眼都是希冀,一字一句都是祈求。
    “祭司大人,讓阿碧姐當花女吧!”
    “我想回家去!”
    阿碧額頭上磕出來的血跡還有沒結痂,人仿佛被打了狠狠一擊耳光,隻是癡癡的看向火光的暗處。
    “春雨……”
    沒了旁人的桎梏,春雨從地上爬了起來,盡管十分狼狽,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明亮。
    她想要活下去,對不起了阿碧姐。
    “祭祀大人,阿碧姐是孤兒,她來做花女最合適不過了!”
    “求你了!”
    阿碧一時間耳畔嗡鳴,聽不清她後麵再說的那些話。
    她瞧著春雨張著嘴,一直在說話,看著左棣祭司轉過身來,望著自己,神色動容。
    那顆蒼老的頭顱點了點頭,答應了春雨的請求。
    老者一聲令下,帶來的人蜂蛹上前,將阿碧抓住,提了起來,捆的結結實實。
    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嗓子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燈起!送花女上轎!”
    阿碧口中被粗暴的塞進了白布,有人上前來,給她蓋上了一張繡著鴛鴦戲水的蓋頭,將她拉到了一個隻小腿那麽高的盒子前。
    她嗚咽著掙紮,卻被硬生生的拽了過去。
    她從蓋頭下隱約看見春雨囁嚅著嘴唇,好像在說對不起,看見一旁麵露不忍的旭娃兒,悲傷的別過了頭。
    那枝繁葉茂的山花,入不了巴掌大的陶土盆,那些人將其剪去了枝條,修剪的花葉,這才能將將把這殘花收斂。
    這一夜的山風呼號了整整一夜,天上一點星辰皆無。
    山鬼慟哭。
    前後走來了不少人,麻利的將盒子架上了擔子,為首的男人嚷著抬盒的號子,身後的人便一齊應聲。
    “白嶴有嬌女兮喲,白日哭花落呀;神明憐我兮喲,德才佳人在呀。”
    “驚鴻一瞥我兮喲,靜吾啊呀;今日落洞兮喲,洞神所欲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