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仰天窩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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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舊是夜裏,還是那間柴房。
    有人敲了敲房門,躡手躡腳地推門走了進來。
    “阿碧姐,你在家嗎?”
    薑鈺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心頭一跳,轉過頭,果然看見那灰頭土臉的小丫頭走了進來。
    春雨,那個出賣阿碧的小姑娘。
    “來了來了,誰呀?”
    院落中傳來腳步聲,阿碧手中捏著抹布擦了擦手,舉著油燈走了進來。
    她看見春雨有些驚訝:“春雨?你怎麽來了?”
    “阿碧姐!”
    春雨看見她,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她撲進阿碧的懷中,嚇得阿碧手中油燈差點打翻。
    少女見她哭的不行,驚慌的將油燈放下,抱住她小聲哄著。
    “怎麽了?不要哭,發生什麽事了?是有人欺負你嗎?阿碧姐幫你揍他。”
    春雨搖搖頭,死死抱著阿碧不鬆手,抽抽噎噎說著話。
    “阿碧,碧姐……左棣祭司,他,他今天到我家裏來了。”
    “他,他說,今年選了我做花女。”
    她緊拽著阿碧的衣服,嚎啕大哭起來:“阿碧姐,他們都說這是好事,是嫁給了洞神!可是我阿姐到現在一直沒有回來,我知道,我知道她一定是死在山裏了。”
    “那不是洞神,那是邪祟!”
    “阿碧姐,你說過你答應了我阿姐會好好照顧我和阿娘的,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要死,我不要做花女!”
    陰幡兒瞧著躲在阿碧懷中的春雨,嘖嘖出聲:“真是可怕,不管是在仰天窩這場輪回中還是現實,這丫頭片子都怕死的要命。”
    沈摘星扭頭看了看薑鈺的臉色,她隻是麵無表情的站在這二人麵前,看著春雨怕死到顫抖的神情,隻覺得十分荒唐。
    該說是洞神該死,還是說人心可怖呢?
    可惜兩個人都已經在這場鬧劇之中離去了,沒有人能為其伸冤。
    “春雨不哭,別怕別怕。”
    阿碧不知道怎麽讓女孩放心,隻能慌張的抹去她臉上滂沱的眼淚。
    “為什麽擇選花女提前了?這還沒到……”她愣了愣,忽然想起了今年冬天的事情,話語聲輕輕落下,“是因為去年冬無雪嗎?”
    春雨抽泣著,哽咽的回答她的話:“左棣祭司說,冬無雪,必須提前祭洞神,才能保證今年的豐收,不然會死很多人。”
    “可是,為什麽是我啊,阿碧姐,我不想死,我……”
    薑鈺靜默的站著,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是了,她一直覺得奇怪的地方就是這個。
    依靠天時為生的村民,是什麽才能讓他們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舉動。
    無外乎是性命相關的事情了。
    這就合理了。
    祭拜所謂的洞神,都是祈求生存,在大多數人的性命之上,僅僅犧牲一人就可以換取血脈長存,還有什麽比這更加劃算的事情呢?
    洞神祭能延續下來,是洞神與這裏的百姓交易的結果。
    他們選擇放棄【花女】一人,換取種族的延續。
    “嘶,這樣看來這個洞神,和這群村民並不是單方麵壓迫的關係……”陰幡兒摸著下巴,心情十分複雜。
    “但是這小姑娘很難接受吧。”
    沈摘星接著他的話頭說了過去:“麻繩專挑細處斷,命運偏難苦命人。”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一陣暴躁的敲門聲,震的門板上落下些許灰塵。
    “阿碧,阿碧你在家嗎?”
    阿碧懷中的小姑娘聽到這個聲音渾身顫抖,她搖著頭,眼淚無聲的掉落。
    “阿碧姐,救救我!求求你!”
    薑鈺歎息,她知道接下來的發展,無外乎是阿碧將春雨藏了起來,而外麵守著的就是她們口中左棣祭司一行人。
    “她沒有辦法拒絕的。”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下時,阿碧已經將春雨藏入稻草之中。
    “春雨,不要怕,聽阿碧姐的話,千萬不要出聲。”
    “阿碧姐會保護你的。”
    外麵似乎有些不耐煩,用力拍打著門板。
    “阿碧,開開門。你要是不開門,我們可就進來了。”
    阿碧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幾步走到了門口,按捺下心中的緊張喊到:“來了,誰呀?”
    “快開門,祭司來了。”
    “春雨逃走了,我們懷疑她逃到你這裏來了,快開門!”
    阿碧一把將門鎖拉開,被門口的火光晃花了眼。
    門口圍了不少人,領頭的是一個包著頭巾的瘦弱青年,他手中的火把與身後的亮光連成了線,照亮了整個小院。
    薑鈺跟在她的身後,瞧清楚了外麵的模樣。
    高大的老者站在人後,冷眼看著神色慌張的少女,眼神透著威嚴和失望。
    和當初看到的一樣,老者頭頂濃厚的怨氣如濃墨一般粘稠化不開,恍若實質。
    “這個時候的祭司,應該還是活人,怎麽這種時候他背負的怨氣就這般重?”
    薑鈺聽著沈摘星說這話,輕輕笑了笑。
    “因為都是他一手促成村子和洞神的交易啊。”
    “阿碧。”
    老者低喝一聲,從人後走了出來,夜裏閃爍的火光映照在他白色的胡須上,冰冷又滲人。
    阿碧腿腳有些發軟,但堅定的不肯動搖。
    “左棣祭司……”她緊咬著咬著下唇,悄悄挪步擋在了門口。
    “阿碧,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他緩緩開口,試圖用感情來感化阿碧,讓她放棄抵抗。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小時候你父母二人離世後,是村子裏大家把你養大的,你應該知道,冬無雪是什麽意思,我們要提前做洞神祭的意義。”
    “所以你願意讓開,讓我們進去找找春雨嗎?”
    阿碧被老者一下下拍著肩頭,感覺自己動彈不得。
    但是不行,這個時候若是讓開了,那春雨就會被抓回去。
    她下定決心護著屋內的女孩,隻衝著那老祭司勉強的牽出一個笑容來。
    “左棣祭司……並不是阿碧想攔著不讓進,而是我這屋裏連耗子都沒有進過一隻,怎麽可能會有人進來呢?”
    “這麽夜裏,若是有點動靜,屋子裏怎麽會不知道呢?……”
    老者歎了一口氣,眸色深深的望著她,阿碧在他的注視下移開了目光,不敢與她對視。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你是想要保下春雨?”
    “祭,祭司……你在說什麽呢?”阿碧捏緊了拳頭,垂下的眼睫在她臉龐上投下陰影,“春雨根本就沒有來我這裏,我……”
    左棣祭司深深看了她一眼,轉過身“旭娃兒,搜吧。”
    青年點點頭,大手一揮,示意身後的眾人上前去。
    “不要!你們做什麽!不準進去!”
    阿碧瘦小的身子並不能擋住這麽多人的拖拽,她拚命的拍打著捏著她手臂的青年,“你們,你們幹什麽!鬆開我!”
    旭娃狠狠將她丟到身後,回過頭惡狠狠道:“你以為你能護得住春雨嗎?趕緊閉嘴吧,蠢貨!”
    不!
    春雨被人從幹草堆裏拖了出來!
    “放,放開我!”
    “阿碧姐!救救我!”
    小姑娘被人薅住了頭發,隻能仰著頭尖叫出聲,她無力的掰著抓著她的大手,卻一點都動搖不了對方。
    “春雨!”
    阿碧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衝到了春雨麵前,想要將她救下來,可怎麽也掰不動拿捏著她的那些手。
    少女猛地轉過身,衝著逆光站著的老者跪了下去!
    她砰砰朝祭司磕著頭,直到滿是塵土的地麵上出現點點墨濺梅花般的痕跡。
    阿碧嘶啞著嗓子悲憤的喊著:“求求您了!放過春雨吧,林家已經有一個春霞做了花女,林叔已經死了,林嫂子哭瞎了雙眼,要是春雨再做了花女,那她的家就真的散了!”
    “我從小承林家的恩情,沒能救下春霞姐我已是後悔萬分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您帶走春雨!”
    老者神色悲憫,他看著阿碧一下一下磕著頭,似乎有些不忍。
    他揮揮手,春雨便被拖拽到了阿碧跟前,小姑娘掙紮著眼淚花都出來了,望著磕頭的阿碧,渾身戰栗。
    “阿碧啊。”
    他歎了口氣,“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懂事的丫頭,你在村子裏吃百家飯長大,又得了雲琅這小子的青眼。你知道的,雲琅本是我認定的下一任祭司的人選,你們要是成親了,你在我們村子裏也算正式有了家。”
    “你原本有大好的前途,你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可你把嫁給洞神的花女藏起來了,你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麽?”
    左棣祭司看著她,抬手將她扶了起來,把她散亂在臉上的頭發攏到了耳後:“這件事情你要是真做成了,讓花女逃走了。冬無雪,秋無收,整個村子的人都會死。”
    “你在恩將仇報。”
    人群之中傳來一陣騷動,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聲音傳到了前方來。
    阿碧頓了頓,在聽清左棣祭司最後一句話之後,她愣愣的轉過頭去,眼神茫然的看向他身後那群養過她的人,看到了他們臉上失望又憤恨的神情。
    “祭司……”
    老者目光中滿是失望:“洞神祭即將開始,是決計不能停下的,花女也是必不可缺的,我給你和春雨一個選擇的機會,若是她當花女,她的母親我便讓人接來交由你照顧,不會虧待你們,若是你來當花女,那春雨可以回家去,你們自己想想,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