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好聲之後,  接連不絕的便是包含“步天楮語”四字的驚歎聲了。
    楮語如常平靜，欲再次展開玉衡垂雲翼飛身離開浮島，卻叫萬仞劍先了一步。
    同時又一名華山築基弟子落到了河對麵。
    周遭正欲散去的觀戰修士們旋即回身,  並迸發出更高更熱烈的呼聲。
    登上浮島的是一名少女模樣的劍修，劍名卻邪。
    她笑意灼灼,  並流露幾分黠色,  道了句：“楮語道友,  可還敢戰否？”
    話雖如此，倒沒有半分惡意,  隻叫人感受到她的熱烈與好戰之心。
    楮語微一挑眉,  星眸中同樣笑意灼灼。
    她自然不拒。
    二人同樣拱手行禮，而後同時出手。
    卻邪劍的小論劍排名比萬仞劍更高，應當是華山築基第一。
    她拜在西山群峰，與宵練劍所在為同一處,  由重明劍君掌管、教習,  劍法特點為柔、微，但防不勝防，著重一擊必殺。
    和卻邪劍交手，確實比與萬仞劍交手吃力一些。但因其劍法特點的緣故，加之楮語剛經曆了一輪比試，整個人完全處於鬥法的狀態之中,  這一場結束得反而更快。
    不過比之完全沒有傷到楮語的萬仞劍,  卻邪劍見了血。
    劍脫手落敗後,  卻邪劍似乎絲毫不意外，反而更加興奮，讚了句“不愧是步天楮語”，而後才離島下台。
    她下台之後,  更多的華山築基弟子爭相登島。
    楮語被激起了鬥法熱血，自然盡數接下。
    於是一場又一場，浮島邊緣觀戰修士們的神色從愕然、驚歎，變得逐漸麻木、甚至幾乎無波無瀾。
    隻見楮語當真如天降之子，在華山弟子門內的小論劍會上受邀登台，以法論劍，連戰數十場，無一敗績。
    以她強悍的實力，將步天弟子之名牢牢守在雲端。
    近一個時辰下來，楮語所在的浮島邊緣早已聚滿了人。
    不僅岱洲千山派各宗門劍修圍了過去，華山練氣、金丹弟子也都暫時放下了比試，興衝衝湊上去觀戰。
    劍域中央的幾座大浮島是華山八大名劍守劍台之處。
    小論劍會一年一次，八大名劍並不會全都在場，今年算是稀奇，除了同在閉關的承影劍與燕陽劍，現下才第一日，其餘六位名劍便竟都到了。
    守劍台初期本就清閑，如今劍域中修士都跑去楮語那邊觀戰，他們更加清閑。
    見著張還同第一劍站一塊，其餘四人便陸陸續續也過了來，齊聚於第一劍所在劍域最中央的這座大浮島上，就著華山各位築基弟子與楮語的數十場比試，各抒所見展開談論。
    楮語又勝一場。
    以六人元嬰修為的耳力，隔得百裏遠，也能聽見她那邊圍觀修士們的呼聲。
    “這是什麽？持劍還未起勢就輸了。”驚鴻照影劍皺起了眉。
    他與破樓蘭劍一直在主導分析探討場上局勢，然而這場比試竟隻花費短短片刻，登台的弟子剛與楮語交手幾下，勝負就定了。
    “怎麽，驚鴻師兄很意外？”西京劍調侃道。
    他是八大名劍中實力最弱的，心態倒極好。
    “有何可意外的。”宵練劍搶了聲，他似笑非笑，一番話說得懶懶散散，“萬仞劍是門內築基中論劍場次最多的，卻邪劍則是近年門內築基第一人，如今位列《玄元仙鑒》琴心榜第二。巧，恰排在楮語道友之後。所以自楮語道友連勝他們二人時，門內其他築基就都不可能戰勝她了。”
    “嗯。”破樓蘭劍淡淡頷首，“如我們所見，步天楮語點亮了整整九座星官。這樣的數量我從未在任何築基、金丹星修身上見過，已是元嬰境界星修才能擁有的。先前隻是聽聞她的一些事跡，無法作實際的判斷，今日一見，可知她的境界確實並不能以尋常築基來衡量。”
    “關師姐所言極是。”張還將破樓蘭劍的口型看得清清楚楚，接道，“依我看來，師弟師妹們上台是在論劍、在比試，楮語道友卻不是。她更像是在探索她這些星官法術的用法之道。這一個時辰下來，估計著也打了三十多場了吧？不知你們可有注意到，除了卻邪劍，沒有人再碰到過楮語道友。”
    西京劍當即顯露訝色，不可思議道：“你是說我們的師弟師妹，連楮語師妹的衣角都不曾摸到過？”
    星修鬥法屬實與眾不同，楮語點亮的星官又多，他觀戰向來心不在焉，方才的注意都被眾星官與各色法光吸引去了，此時聞言才忙認真回憶起來。
    驚鴻照影劍的眉皺得更緊了些。
    “卻邪劍也不曾。”第一劍聲冷如常，無波無瀾，“雖見了血，但是楮語道友自己所傷，恰巧落到了劍上。”
    “是嗎？”破樓蘭劍於是也皺起了眉。
    他們離得太遠了，雖然凝眸能看清，卻也隻是習慣性地注意了自己感興趣的地方。且楮語與卻邪劍的比試已過去大半個時辰，後麵經曆了許多場，一時間當真記不太清。
    張還目光銳利，看得極其仔細，聞第一劍所言竟也回憶了幾息，才露出恍然之色：“卻邪劍擲劍從楮語道友頰邊劃過之前，楮語道友已先凝水成冰，冰刃貼著臉掠過，擋下了劍刃與劍氣，是她自己的冰刃所傷。”
    她看向第一劍，臉上的恍然變成訝色，啟唇欲再言。
    “看得很仔細啊，問仙劍。”宵練劍出聲，搶了張還將將出口的話，他盯著第一劍，唇畔浮出意味深長的笑意，“不過楮語師妹連勝的這般景象，瞧著似乎有點眼熟呢。百年……”
    “百年前小論劍會，問仙劍一劍挑千劍！好像也如今日楮語師妹這般聲勢浩大！”西京劍目光一亮，聲音都拔高了些。
    宵練劍被搶了話，麵露不快，瞪了西京劍一眼。
    西京劍笑著應他，毫不在意。
    隻有驚鴻照影劍後知後覺，疑惑道：“說著步天楮語，你們怎麽說到問仙劍身上了？”
    第一劍漠然而立，無所動容。
    宵練劍聞言，瞬間變臉，方才被搶了話的那點不愉消失得幹幹淨淨，麵上重新浮現笑意，道：“驚鴻師兄，你當真是兩耳不聞世間事啊……”
    破樓蘭劍啟唇，徑直打斷宵練劍的話並轉移了話題：“張還與步天楮語約了論劍。”
    驚鴻照影劍旋即被引去了注意：“還有這事？何時？”
    第一劍的聲音淡淡響起：“七日後。”
    宵練劍唯獨對破樓蘭劍絲毫不惱，故而即使被打斷了話，臉上笑意一分不減。他極其自然地順著他們轉移開的話題說了下去：“七日後也太晚了吧。依著楮語道友這架勢，莫說門中築基，我看就是斷水劍那些金丹向她邀戰，也不一定能讓她吃下風。”
    他頓了頓，目光一轉，“張還，你不如今日直接去和她打了。”
    第一劍持著冷寂的神色，目光落到宵練劍身上。
    張還的視線中本就有宵練劍，自然將他所言看得清清楚楚，她笑了聲，問道：“我與楮語道友對戰，你急什麽？”
    破樓蘭劍三人便也偏過頭看向宵練劍。
    宵練劍被這麽盯著，一聳肩，笑得輕淺：“就我們這些個築基師弟師妹，至多算楮語道友的磨刀石。還是得張還去，才能叫我們見識到這位步天弟子的真正實力。”
    他環顧一圈，目光在五人麵上都掃過，“一個時辰看下來，你們難道不好奇？”
    六人一並默了默。
    驚鴻照影劍被說動了，看向張還。
    西京劍也生起了滿心的期待，十分嫻熟地奉承道：“張還劍君！您以為如何？”
    破樓蘭劍竟也沉默著，沒開口阻攔什麽。
    第一劍目無波瀾，再次望向楮語那邊。
    六人談話間，又一名華山築基弟子登上浮島敗給了她。
    比試至現在，她已完全投入戰鬥狀態，與先前同萬仞劍、卻邪劍對戰時全然不同，根本不叫對手在她手下走過幾招，隻以近乎不可控製的碾壓式的姿態，快速取得一場又一場勝利。
    故而，也確實如幾人方才所分析，如宵練劍當下所言：
    楮語如今境界雖為築基，但無論是已經登台戰敗的華山築基弟子，還是尚在觀戰並未上台的其他各宗門築基弟子，都不能夠逼得她用上一切所學、展現真正實力。
    她早已是當之無愧的十四洲築基第一人。
    與其他築基對戰，便是全程隻用一座星官一道法術，想來也能夠毫無懸念地獲勝。
    第一劍六人算是並立在浮島南側，齊刷刷地單手持劍。
    張還持劍的手動了動，有一下沒一下地將劍出鞘幾分又再合上，含著她的笑，直直看著站在六人最邊沿的宵練劍：“見識了楮語師妹的實力，你就可以計劃如何精確地算計她了？”
    宵練劍撚著破樓蘭劍的一撮發，饒有興趣地把玩著，對於張還所問置若未聞。
    裝聽不見。
    第一劍的聲音響起，冷漠而清晰：“宵練。”
    宵練劍無奈，笑了聲，語氣是一貫的不正經：“什麽‘算計’？過往那些都是女修們自願。她們本就愛慕問仙劍，我不過搭個橋、牽個線……”
    破樓蘭劍看向他。
    他當即改口：“楮語道友何許人也，她能同其他人一樣被我蒙騙？”
    話音落下，他又補充道，“問仙劍，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的楮語道友？”
    驚鴻照影劍聽得一臉迷茫，西京劍則聽得兩眼放光。
    張還觀戲般看著宵練劍，手中忽然完全提劍出鞘，還劍落下，自發橫懸在她腳邊：“行了，走吧。”
    她踏上還劍劍身，“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沒什麽不可的。且要說最好奇楮語道友實力的，可不是宵練劍。”
    她的目光轉到第一劍身上。
    西京劍喜笑顏開，直接拉著驚鴻照影劍踏上自己的劍：“走走走！”
    宵練劍得逞，笑意更深：“走吧，我們最好奇的問仙劍。”
    張還見宵練劍這做派，嗤笑了聲，禦劍率先離去。
    西京劍與驚鴻照影劍緊隨其後。
    第一劍如常冷漠，隻麵無情緒地看了宵練劍一眼，踏上問仙劍劍身禦空而起。
    宵練劍與破樓蘭劍最後。
    百裏之距，六位元嬰全速禦劍穿越眾多浮島，很快便到了。
    “張還？第一劍……怎麽他們六個也都過來了？不是在守劍台嗎？”
    圍著浮島的觀戰修士們見著張還六人禦劍靠近，旋即紛紛發出疑惑之聲。
    紀拂衣立在附近一座浮島上，周身跟著十幾位劍修弟子。
    既有昆侖門下，也有外宗之人。
    “這是怎麽，他們六人難道也要下場論劍？”問話之人站在紀拂衣身側，一襲蒼綠宗服，繡有暗金色山巒葉紋，是蕭山派的領隊元嬰弟子，“步天楮語何時還學了劍？”
    紀拂衣的目光徑直落到張還身上，提醒道：“張還可以。”
    “啊，我竟又給忘了！”蕭山派領隊弟子低呼一聲，“這廝去歲閉關之後，如今已可以同無相境之下任何人交手，凡動手，必能與對手保持同等境界！”
    “我曾傳訊問過張還，她原本不回來參與此次小論劍。可不知怎麽的，今日竟忽然又回了。”另一名身著鮫青宗服的女子看著張還登上楮語所在浮島，出聲道。
    她是瓊山派元嬰領隊弟子。
    蕭山派領隊弟子聞言挑眉：“莫不是為步天楮語而來？”
    瓊山派領隊弟子笑了笑：“說不定呢。”
    紀拂衣沉默著，叫人有些看不清神色。
    浮島周圍人聲早已沸騰。
    浮島上，張還甫一落地便率先開口，笑道：“楮語師妹，不如我們今日便戰？”
    楮語心中倒並算不上意外，且能夠早一日比試於她而言沒有任何不妥，便還以一笑應下。
    不過與平日裏的溫和全然不同，此時她渾身戰意，笑得自然明媚而張揚，眸光與額間天印同樣明亮。
    二人拱手作禮。
    浩大的劍域天地瞬間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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