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見疏是真把直播間的事忘了,&bsp&bsp不過既然忘記了也就不著急這一會兒。兩人把飯吃完，又把東西整理好才離開房間。他在車上的時候已經約好一家農械公司，現在過去時間還很充足。
    “哥,&bsp&bsp你看，十五區跟網上說的真的一樣耶！”
    兩人正在等電梯，他們在十八樓,&bsp&bsp雖沒能望盡整個十五區,&bsp&bsp透過落地的窗也能看到不少低矮建築的情況。
    片片廢墟震人心魄，高層的建築不少如同這條受傷的龍一樣，不是一邊坍塌了,&bsp&bsp就是被不知何物削去“腦袋”，更或者還有少“半邊腿”的建築物。
    這裏如同戰後未能重建的人間地獄。
    “這是五十年前帝國重兵炮轟的地方,&bsp&bsp看起來是不是很酷？”
    時見疏心神震撼，情緒正波動，就聽到熟悉又陌生的輕挑聲，兩人轉頭，看到是中午時在門口與他們說話的青年,&bsp&bsp他身邊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麵相凶狠的男人。
    時見疏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回神,&bsp&bsp搖頭。
    他並不覺得酷,&bsp&bsp一點也不。
    “噗！”青年男人笑了,&bsp&bsp原是輕笑,&bsp&bsp後來看著時見疏的臉越笑越大聲,&bsp&bsp仿佛被人按下控製鍵似的,&bsp&bsp“哈哈哈”笑得停不下來,&bsp&bsp直往魁梧的男人身上靠,&bsp&bsp邊笑邊指著時見疏，“……你，你……哈哈哈……”
    容宿被這莫名其妙的男人嚇到了，直往時見疏身後躲。
    時見疏也被笑得一臉懵，不知怎麽反應時，一直呆在袋鼠兜裏的小奶貓醒了，不知道是不是被笑聲吵到，從裏麵伸出頭來——
    “喵！”
    “額！咳咳……”
    青年不知為什麽，爽朗的笑聲瞬間斷掉，捂著喉嚨直咳嗽，臉紅得出血，卻停不下來。
    青年旁邊的男人看到小奶貓出現，瞳孔微縮，隨即掩下神色，“你的貓？”
    “嗯！”時見疏應一聲，有點警惕後退半步，一掌把小奶貓的頭推袋鼠兜裏。
    “很可愛，它叫什麽名字？”男人的聲音有點硬崩崩的，平日似不怎麽誇人，更不曾跟人嘮嗑。即使盡量掩飾，還能聽出他聲音的勉強。
    “黍離離。”
    “很特別的名字，是有什麽來處嗎？”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
    時見疏實在想不懂這人，明明長著一臉不善搭訕的樣子，偏偏要跟自己聊起來。
    “叮！”
    電梯到了。
    時見疏對男人點點頭，拉著躲在他身後的容宿進去，外麵還在輕咳的青年也想跟進來，被高大的男人拎著脖子拖回去。
    電梯門關上，容宿終於鬆口氣，“哥，剛才那人在笑什麽？他怎麽突然就跟被陷脖子的雞似的噎住，又不笑了？”
    時見疏“被空氣噎到了吧！”
    還停在十八層的青年……
    他是高精神力者，五感易於常人。隻要願意，電梯再下降些都能聽到聲音。看來少年表麵看著老實，問什麽答什麽，心裏還是有小九九的嘛。
    他敢肯定，少年一定對他的笑，很不爽。
    兩人出了酒店打開終端確認路線後，坐上一輛觀光車，時見疏跟容宿和開車的大叔打聲招呼，開了直播間。
    【第一。】
    【啊啊啊啊，小時時，你是不是被綁架了，為什麽現在在才直播。】
    【你對得起我們晨曦時分就等在直播間的觀眾們嗎？對得起嗎？】
    【四億保鏢駕到，閑人回避。】
    【別吵別吵，看，十五區。】
    藍星的十五區在帝國雖非常出名，可是在外麵流傳的圖片視頻卻不多，非常奇怪的現象，不過似乎也沒人去深究過。現在時見疏開著直播，三十六十度全
    息把周邊拍進來，不少人覺得有點驚奇。
    【一直聽說十五區多可怕，不是一般的城區嗎？最多，看著窮了些。】
    【越正常的地方越可怕，小時時來多久了？有遇上什麽奇怪的人什麽奇怪的事嗎？】
    時見疏腦海瞬間想到那個一臉風流相的男人，是有點奇怪。
    【主播這表情，真遇上了？】
    【小時時現在要去哪裏？】
    “沒有遇上，這裏的人挺好的。”時見疏隨即道“我們現在要去拜訪兩家公司，看能不能製作翻地機，另外菜寄出去了，大家注意查收。”
    時見疏也是在寄菜的時候才發現，全是外星係的，運費非常可觀。幸好他直播這麽久禮物收了不少，否則答應給觀眾的菜都寄不出去。
    【立刻，馬上，當即打開終端，啊啊啊，有物流信息了，物流公司竟然沒通知我，差評。】
    【哦哦，我的菜明天就能到，期待期待，啦啦啦啦！】
    【嗚嗚，沒份的人隻有能看別人狂歡。】
    【四大天王什麽時候能成年啊！嗚嗚！到時主播還送嗎？不，不送也行，我買，我上有老下有小，老的三百三，小的三月三，都沒吃過青菜啊！】
    【這算什麽，我家族一百九十口，上一次吃青菜還是一百年前，一人一片葉子啊，我都忘記葉子長什麽樣了。】
    時見疏……
    直播間觀眾在耍寶，一直哀嚎，時見疏實在受不了司機大叔的目光，把直播間播放功能關了，設定成十四寸大小的全息屏，時不時看一眼直播間彈幕，回答一下問題。
    車開十分鍾左右，時見疏來到目的地。
    這片區域看起來廢墟感沒這麽重，一些亂石地還長滿了鮮花、野草，逼真的讓時見疏都以為是真的了，卻看到直播間說這裏做假草假花的技術不錯，才知道是假的，是全息投影。
    時見疏來的地方非居民區，從建築上看是一片工業區，周圍行走的人不算多。兩人跟著終端提示走了幾分鍾，來到一家大型工廠門口。門口有幾個機器人，看到時見疏到來，其中一個大步跨了過來，確認時見疏的身份後，發出機械的聲音“工廠內不準拍攝，請關掉直播。”
    【不行啊，剛才我就想說這裏人太少了，關掉出事怎麽辦。】
    【我也不讚同，雖然剛才一路看來沒什麽，可是誰知道是不是表麵平和。】
    【對，開著直播間就算有什麽事他們也不敢下手，我們現在雖沒四億人在線，也有一億啊！夠用了。】
    時見疏哭笑不得，來前他就確認過了，這是一家正規的機械公司，農械也是他們生產的一部分，“沒事的，放心。先關直播了，等事情完成了跟大家報平安。”
    話落，在直播間觀眾的哀嚎中把直播間關了。
    兩人隨著機器人坐上觀眾光車，從大門進去。
    這個工廠非大，來來往往的機器人、無人車很多，這並不奇怪，最奇怪是這裏有非常多斷手斷腳的人。按理說現在科技發達，假肢技術應該很高了，為什麽不裝呢？
    而且看這些男人的身形，都非常高大，精神麵貌也很好，一舉一動帶著利落，有著說不清的凜然氣質，不像是要自爆自棄的人。
    時見疏心裏有疑惑，不知是他目光太過直白還是什麽，有些敏感的人在他看過去時，當即轉頭，淩厲的目光如刀刃般，讓人不禁心頭一跳。
    時見疏心髒微微跳動，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觀光車帶著時見疏到了一幢圓形建築物前，這裏的人明顯多起來，不少路過的人都好奇看著兩個少年，不知道是什麽來頭。
    容宿被人看得明顯緊張了，幾乎同手同腳跟在時見疏身邊，小心翼翼偷瞄他，發現他臉仍舊淡定
    非常，不禁暗暗佩服，哥不愧是帝星出來的，膽子真大。
    “他們來做什麽？”十六七歲的少年正要出門，看到兩人進來，腳步停下，轉頭問旁邊的機器人。
    “請稍等，”機器人閉上眼，不過一會兒睜開，回道“來談生意，買農械。”
    “農械？”少年先是一愣，“誰的客戶？”
    “根據登記記錄顯示，是李元先生的。”
    “他啊！”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壞笑，“不是剛來公司嗎？有了。時見疏，這下落我手了吧！一萬字檢討，哼，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少年小跑到電梯口，換了另一架電梯上去，幾秒後門一開，少年衝出去差點撞上對麵的人，“李元，你怎麽看路的呢！”
    “俞小公子，您怎麽來了。”李元連忙後退兩步，這個人可是穆總帶進來的，性格張揚，對誰都不客氣。現在帝國經濟不好，糧食的價格不斷在上升，找一分工作不容易，他不想得罪這種人。
    “我可不是什麽公子，別亂叫，”俞天不耐煩揮揮手，看眼他手上的資料，抽過來翻了翻，“買翻地機，自動釘耙？我們工廠什麽時候做這些了？估價十萬星幣？工廠你家開的？”
    “李總說了，最近單難接，可以適當開展其他……”
    “開你的頭，新東西不得開新產線？不要錢啊！虧了你賠？”
    俞天態度囂張，看李元臉漲得通紅，揮揮手，“你別管了，我來跟他談。”
    “可……”
    “別可了，談崩我的。高價談下，你的。”
    俞天不管李元還想爭取的樣子，夾著資料上了電梯。
    時見疏和容宿被機器人帶到三十層的會議室裏，四周透明的玻璃能看到下麵各種機械被運出去，半空中還有一個又一個圓形的東西發著綠光飛來飛去，特別神奇。
    “哥，這裏的工廠好大，真會便宜嗎？”容宿心裏直打鼓。
    “看看再說。”時見疏心裏也沒底。
    “哢嚓！”
    開門聲響起，時見疏跟容宿同時望過去，兩人皆是一愣，是他。
    俞天大搖大擺走進來，資料“啪”一聲扔在桌麵上，看到容宿驚嚇的樣子，笑得越加歡了，卻在看到另一個人隻是微皺起眉頭，沒生氣、也沒怕的樣子怒了，冷笑，“想買農械？之前的價格可不行。”
    時見疏一看對方來者不善的樣子，心知這個生意可能做不成了，“你要加多少？”
    俞天手掌攤開，“五十萬？”
    而後又變成一根手指，“一百萬？”
    “要多少呢？”俞天看著時見疏臉色開始不爽，開心了，“這樣，給你打個折，八十萬。”
    “跟我聯係的不是你吧！”時見疏站起來，看俞天猖狂的樣子，心想怎麽這麽欠揍呢！
    俞天微抬下巴，“啊，你說李元啊！不過一個小小的銷售，這事我說了算。”
    時見疏眉頭越來越緊，一時也不知道要怎麽解決這種事。十五歲上大學，十八歲還跟著教授在實驗田種地。這一穿過來，談生意的事也不會無師自通，他確實有點苦手。
    “小公子，我覺得……”門“砰”一聲被推開，李元著急說著話，看到時見疏跟容宿皆是一愣。
    “你來得正好，”俞天手一勾，箍著李元脖子過來，“你說說，這裏是不是我說了算？”
    “是，是的。”李元苦著臉。
    “一架機器我報八十萬，少了嗎？”俞天見李元不開聲，手按上他脖子，小聲道，“想被炒嗎？”
    “不，不少。”李元臉色苦哈哈點頭，在看到俞天不善的目光，接著說，“新機器要研發什麽的，確實貴。”
    時見疏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懂了。
    “那不勉強了。”時見疏把放在桌麵上的資料拿起來，裏麵還放著自己畫的簡略圖紙，“有機會再合作。”
    “哥。”容宿早就生氣了，都想揍這人一頓，卻因為在別人的地盤，隻能憋屈。
    “走吧！”時見疏拉起容宿，往門口走去。
    經過俞天旁邊，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響起，“那兩架割稻機被沒收了，你知道我們賠了多少？管回叔現在還在牢裏沒出來，都是因為你們。”
    時見疏轉頭，看到少年發紅的眼，他神色淡然，一字一句清晰說道“你們偷了東西，還傷了人。”
    俞天手握得哢哢響，“你們這些有農場的人懂什麽，你知不知有多少人要被餓死了？”
    時見疏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可是心裏堵得難受，沒再跟俞天說話，拉著容宿離開。
    “公司小公子還偷東西啊！”容宿撇撇嘴，不屑道望著工廠大門，“不賣就不賣，哥，對吧！”
    時見疏輕應一聲，轉頭回看工廠，想到俞天的話。
    爭論沒有任何意義，隻有解決土地的問題，才能治本。
    “走吧！”時見疏把心情收拾好，準備去下一個工廠。
    “哥，你不生氣？”容宿偷瞄時見疏的臉色，發現他似乎真沒生氣。
    時見疏搖搖頭，“生氣解決不了問題。”
    能隨意發火、任性而為是因為有底氣。
    這個底氣可以是財富、背景、甚至是家人，這些時見疏在七歲過後就沒有了。來到這個時代連身份都沒有，見警察都心虛的人，真鬧起來頭痛的還是自己，不如想想怎麽解決實際問題。
    “李元，你不是說今天約了客戶嗎？談的怎麽樣？”人未到，粗糙的聲音先傳來，幾步走進會議室，就看到俞天紅著眼正扣著李元的脖子，“怎麽了？吵架了？”
    “沒有。”俞天放開手，轉身離開。
    李總撓撓頭，看向李元。
    李元嘴張了張，看到李總期待的目光，咬牙垂下眼簾“那個，價格不合適。”
    李總“哦”了一聲，接著道“年輕人，別灰心。”
    話落，轉身走了。
    有人伸頭進會議室好奇問“李元，你跟小公子鬧矛盾了？”
    另一人驚呼，“你們都不知道嗎？哪是什麽小公子，他是垃圾街孤兒院裏的人，他跟他的監護人一起犯事被抓了。好像隻保了他一個，監護人把人拖給穆總照顧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三十樓瞬間熱鬧起來。
    下午另一家公司也不順利，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看時見疏臉嫩，開口要三十萬的研發費用，機械出來後，再以最低十萬塊價格出售，至於最高價格是多少，得看到時要用到什麽材料。
    時見疏第一次感到非常無力，也發現自己的短板。他不會跟人談生意，麵對生意場上的人，隨便一個小嘍嘍都能堵得他啞口無言。
    “哥？”容宿有點擔心看著時見疏。
    “沒事，明天還有一家。”時見疏給自己打氣。
    容宿點點頭，看他非常累的樣子，沒再說什麽。
    兩人在酒店旁邊下車時已經是傍晚，人群熙熙攘攘，到處都能看到擺在路邊的小攤，白天大部分緊閉的商店也開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路燈一盞盞亮起，更上麵是一架又一架帶著光芒掠過的飛行器，街道上、天空上，全息海洋生物、異星球的動物在奔跑、遨遊，偶爾還會穿過人的身體，仿佛與人嬉戲。
    一切都是絢麗、生氣勃勃的。
    “帝國談判團將五日後與卡羅南帝國就《農糧協議》進行第二次談判。帶隊的格林部長聲稱，代表團有絕對的信心為帝國爭取足夠的糧食……”
    “……據本台駐星際聯盟記者回複
    ，一個月前帝國民眾簽下的萬民請願書仍沒得到聯盟長回複……”
    路邊的全息屏突然出現的新聞讓街道上眾人腳步停下來，播出的內容讓人心灰意冷。
    “代表團哪次不說會爭取足夠的糧食？哪次真的拿夠數？”
    “生什麽氣，有沒有也分不了給我們十五區。”
    “這是分不分的問題嗎？這是尊嚴問題。要是六十年前他還在，他還在……”
    “窩囊！”
    “好了，好了，說這些有什麽用？”
    本來輕快的氣氛被這一條新聞弄得蕩然無存，老人、青年仿佛也沒逛街的心情，有些稍懂事的小孩子仰著麵黃肌瘦臉望著全息屏，眼中含淚。
    帝國糧食的緊缺從他們出生開始就存在，他們知道沒有糧食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可他們也知道，自己有多麽無能為力。
    時見疏站在街道一旁邊，把所有一切落在眼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