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查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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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佶走在街上,饒有興致的瀏覽各色店鋪、各種行人。
    張迪卻是一臉的憤憤不平。“那個莫雲瀟如此無禮,難得公子縱容,要換了別人隻怕有她苦頭吃了。”
    他一邊走一邊嘟囔著,趙佶就當是沒聽見,隻自顧自的閑逛。
    張迪抱怨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向四周一望,隻見左手邊的方向正是巍峨聳立的宣德樓,趙佶卻是朝宣德樓的左邊走去的。
    張迪有些奇怪,迎上去提醒道:“公子,家在那邊。”
    趙佶早已對他不耐煩,此時隻狠狠地瞪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不癡不傻,難道不知道家在哪裏嗎?”
    張迪更是疑惑,便又問:“那公子這是要去哪裏?”
    “你且別多問,到了你便知。”他說著便將折扇“嘩”地一聲合上,向右前方一指。張迪本能的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到兵馬皇城司的司衛大門。
    兵馬皇城司是大宋朝廷的情報機構,負責監察百官和民間的浮議,類似於明代的錦衣衛。在王安石拜相的那幾年裏,兵馬皇城司可謂是出盡了風頭,無論是京官還是地方官,無論是富戶還是貧民,隻要有對朝廷新政的絲毫不滿,立即逮捕,絕不寬宥。
    大名鼎鼎的蘇軾蘇東坡也是被兵馬皇城司的人拘拿,鬧了一出“烏台詩案”。環兒的父親也因為利用職務之便接濟了蘇學士幾分,也落了個家敗人亡的下場。
    趙佶站在司衛門口,望著台階旁那兩尊怒目咆哮的石狻猊和高高的朱漆大門,也不覺心生寒意。
    兵馬皇城司不受宰相約束,直屬皇帝管轄,所以也養成了傲慢自大的性子。兩個站崗的兵卒怒目一瞪,其中一人喝道:“幹甚的!還不速速去了!”
    他這一聲咆哮聲如洪鍾,若是一般百姓恐怕嚇得腿肚子都軟了。但趙佶隻是淡淡的一笑,說:“皇城司果然是氣派。”
    “知道是皇城司還不離去!”那兵卒喝道:“等著吃鞭子嗎?”
    趙佶將手一拱,笑著說:“勞煩這位小哥進去跟你們司衛老爺通稟一聲,就說趙佶求見。”
    趙佶這樣一說,可把張迪嚇了一跳。他急忙來拽趙佶的衣袖,說:“公子,皇城司可不是曾布家,豈能說通稟就通稟的?”
    那兵卒果然怒不可遏,幾步從台階上下來,舉起長戟就要來驅趕趙佶,說:“無知小子,竟把俺當做了門童?鬥大的字你不識得嗎?皇城司豈是你撒野的地方!俺瞧你是個書生,還是速速離去,不要在此閑扯,誤了自己的功名。”
    趙佶也不顧張迪的拉拽,繼續說:“多謝這位小哥相勸,隻是在下確實有事要見你們司衛老爺。”
    “豈有此理!好個不知死活的狂生!”這兵卒將眼一瞪,一把就抓住了趙佶的胳膊,說:“你既不識抬舉,就怪不得俺手下無情!來!也將這廝拘了!一同去見司衛。”
    於是他的同伴也幾步奔下來,一把抓住了張迪的胳膊。張迪“哎呦”一叫,怒道:“你知我是什麽人嗎?我是內侍大押班張迪!”
    這兵卒冷笑一聲,道:“你若是張內官,俺就是官家!”他嘴上說著,手上卻不容情,隻將張迪的胳膊一扭,伸腳在他腿彎出一踢,便將張迪按倒在地。另一個也要來拿趙佶,但趙佶用折扇將他的手一擋,笑道:“不勞煩小哥,我隨你走就是。”
    這兵卒見此人溫文爾雅,說不定是個官宦子弟,也就沒有用強,隻是說:“那就隨俺來吧。”
    於是這一主一仆便跟隨兵卒進了皇城司的大門。有所不同的是,趙佶是自己走進去的,而張迪卻是被人押進去的。
    一旦跨進皇城司的大門,天色瞬間就陰暗了下來。一座諾大的樓宇,沒有窗戶,四周的燭台上燃著燈火,蠟燭外麵罩一個防風罩。隻是燈火迷離撲朔,給人壓抑陰沉之感、
    他們來到大堂前,等候了不多時,便有一個胖乎乎的官走了出來。他將自己的烏紗戴好,剛一落座便將驚堂木重重的一拍,喝道:“大膽狂徒!竟敢戲弄兵馬皇城司的衛士!你可知兵馬皇城司可繞過當朝宰執、刑部和大理寺,直接將你下獄的!到那時,你可悔不當初了!”
    趙佶深施一禮,說:“確實唐突,但在下有一件緊要的事要和司衛老爺商量。”
    “大膽!”司衛又將驚堂木一拍,氣得他胡須也抖了三抖:“本官直屬朝廷,與你這廝有何事商量!莫不是失心瘋了!”
    趙佶從懷中摸出一個玉牌來,含笑說道:“老爺不要動怒,你先看過這塊玉牌再說。”
    司衛凝目一瞧,在燈光閃爍之下見這塊牌子熠熠生輝,心中也不覺一凜,心想:“如此寶玉,不知這書生從何處得來。”
    於是他也不敢怠慢,給身旁的司承一個眼色。司承便過去接過玉牌呈了上來。他隻這麽一瞧,便:“啊!”的大叫一聲,臉色登時變了。
    周圍的兵衛還沒反應過來,隻見他已離坐起身,躬身趨步來到趙佶麵前,說:“小臣不知官家駕到,狂悖之處還望官家寬宥。”
    眾人一聽這話都大為吃驚,尤其是那兩個帶他們進來的兵卒,驚慌得雙膝一軟,紛紛跪倒在地,口稱“該死”。
    張迪伸了伸胳膊和腿,罵道:“王八龜兒,老子早就說我是大押班張迪,你說什麽來著?啊!”
    那個兵卒噤若寒蟬,自然不敢應答。
    趙佶叫住了他:“不知者不罪,切不可挾私報複。”
    “是。”張迪應了一聲,悄悄的退到了一邊。但他心中卻十分不忿,暗自想道:“敢情是你沒被他踹一腳,按在地上。”
    “你們也起來吧。”趙佶對那兩個兵卒說了一句,然後拿回自己的玉牌,向司衛的座位走去。司衛老爺隻能恭恭敬敬的跟在後麵。
    他邊走邊說:“我這次微服出宮是為體察民情,不願過分招搖所以今日之事切不可對旁人提起。”
    “是。小臣明白。”司衛回答著。
    趙佶坐了下來,說:“我確實有事要司衛老爺幫忙。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人。”
    “官家但有吩咐,小臣願為牛馬驅使,不敢談幫忙。”司衛頓了一頓,稍稍抬起頭來問:“不知官家要找什麽人?”
    “一個侍女。”趙佶說:“曾經是茗樓莫家莫雲瀟的貼身侍女。”
    “哦……”司衛想了想,說:“茗樓莫家犯的是朝廷重法,家產充公,奴婢變賣,如今可不知賣去了哪裏。”
    “所以才要麻煩你司衛老爺呀。”趙佶笑著說。
    這司衛將身子又矮了矮,說:“不敢。”
    趙佶點點頭,說:“若此人還在東京城裏那便容易找。若是不在了,也要想法子將她的確切消息報給我知。”
    “是。”司衛越聽越覺得糊塗,怎麽一個罪犯之家的侍女要讓皇帝親自過問。他怎麽想都想不透,但張迪卻是心頭一片雪亮,暗暗笑著。他和司衛對視了一眼,眼神間充滿了獲悉答案的得意的光彩。
    “小臣就是赴湯蹈火也要將此女尋來,親自交給官家。”司衛說道。
    趙佶卻將扇子一搖,說:“不可。你隻許將此人的下落告知於我,切不可輕舉妄動,壞了我的大事。”
    “這……”司衛眉頭緊皺,更是糊塗了。既然官家如此關心此人,尋訪到了下落又為何不許開赦?難道這裏麵另有玄機?
    而這一回張迪也糊塗了。他也不明白趙佶為什麽要這樣做。
    司衛微微抬頭,忍不住問了一句:“不知官家是何打算?”
    趙佶瞥了他一眼,說:“你隻要照我說的去做便是,其他的不必費心。”
    “是。”司衛又將頭埋了下去。
    趙佶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起身說:“好了,我們這就回宮去,等候司衛的佳音。”
    皇帝忽然駕臨,自己還沒來得及獻殷勤他便要走。司衛一下子就慌了手腳,忙說:“官家可飲一碗香茶再走。”
    “香茶留著你自己飲吧。”趙佶說:“我們來時已吃了不少了。”他說完便大踏步地走了下去,招呼了一下張迪,一同離去了。司衛和一班兵丁都脫帽鞠躬,目送二人離開。
    出了皇城司大門,張迪終於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說:“公子,您這就叫無事獻殷勤……”後麵半句他沒敢說。
    趙佶也嗬嗬笑了,不無調侃的說:“你呀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本公子這叫投其所好。”
    張迪嗬嗬笑道:“公子不許兵馬皇城司的人將人帶出來,原來是要自取。”
    趙佶也笑了起來,說:“就你話多。不如此,怎能博得美人歡心呢?”
    說罷,這主仆二人哈哈笑了起來,一路上說說笑笑回宮去了。
    就在趙佶回宮去的同時,兵馬皇城司全員出動,滿城搜索一個罪犯之家的婢女。當然,他們並不大肆聲張,而是暗中查訪。這雖然給他們的工作帶來了一定的難度,但皇城司卻非等閑機構,不出一天便有了眉目,到第三天就已確定這個婢女的下落。
    當兵馬皇城司的下屬將辦案的公文遞給司衛時,隻教他喜憂參半。喜的是此女並沒有離開東京城,憂的是如今她的新主人可並非尋常人物,就連官家也要給他幾分麵子。
    司衛老爺的眉頭擰作了一團,手指“噠噠”的敲打著案幾。一旁的司承先說話了:“老爺不必憂慮,官家不是隻要消息嗎?至於他得了消息做什麽舉動,那可與咱們無關。”
    “話雖如此說。”司衛的眉頭還是沒能舒展開,壓著聲音說:“若是尋常人物也就罷了,可偏偏是這位閻君。嗬嗬,不僅咱們惹不起,就連官家也未必惹得起呀。”
    “那依老爺的意思,該當如何?”司承問道。
    司衛老爺想了想,眸子忽然一亮,說:“咱們倒不如行一招‘移禍江東’的計策。把這個消息透露出去,讓別人去幫咱們淌這趟渾水。”
    司承卻疑惑了起來,問道:“隻不知什麽人肯冒如此危險,敢在……”說到這兒,他不免向左右看看,壓低聲音繼續道:“敢在這位太歲頭上動土。”
    司衛點點頭,說:“不錯,的確沒幾個人敢在這位太歲頭上動土。不過,你忘了莫雲瀟是什麽人嗎?嗬嗬,‘寧碰開封府,不碰莫雲瀟’。此女號稱‘女閻羅’,我倒要看看她有沒有這個膽量。”
    司承眼珠子一轉,說:“可咱們與她並不相熟。況且,她不過是一介小民,怎勞官府去為她傳話?”
    “早有耳聞,莫雲瀟有一個閨中密友。”司衛說:“若是她的這位好朋友知道了,一定會告訴她。”
    司承豁然開朗,與司衛異口同聲的叫道:“魏夫人!”
    皇城兵馬司的司衛登門拜見,曾布並不奇怪,但他奇怪的是此人一向都擺著一張臭臉,隻有見了官家時才會阿諛笑了幾笑。但今天他卻是滿麵堆歡,一張胖臉上兩隻並不很大的眼睛都眯成了兩道縫。
    “小弟冒昧,聽說尊夫人與莫家交往甚厚,不知此事可屬確實?”司衛敬酒的時候這樣問了一句。
    曾布心頭一緊,心想莫家的案子已經了結,這個皇城司的司衛為何突然有此一問?難道官家又要翻案?
    於是他隻能嗬嗬一笑,反問道:“不知司衛說的是哪個莫家?”
    “在咱們東京城,自然是茗樓莫家了。”司衛見曾布又要辯駁,便揮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接著說:“樞密勿憂,小弟此行絕非興師問罪。隻是小弟偶然探得,莫雲瀟有一個叫環兒的侍女被人買了去。承蒙官家體恤,那莫成林犯的是抄家之罪,如今得了大赦,這個侍女理當該放歸才是。”
    曾布一臉狐疑地問:“區區小事,竟也驚動了司衛大人?”
    司衛哈哈一笑,說:“實不相瞞,小弟我在宦海沉浮十數年,卻遲遲不能升遷。若此事辦得漂亮,討了官家歡心,或許也能有一番調動。”
    “原來司衛大人是想走一條終南捷徑。”曾布不無鄙夷的瞧他一眼。
    司衛也嗬嗬笑著,說:“樞密這話隻說對一半。小弟有意鑽營,但還缺幾分膽色。樞密可知買走這個環兒的人是誰?”
    曾布見他把話說得鄭重,也不由得將麵容一凜,問道:“是誰?”
    司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淡的說出了四個字:“簡王趙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