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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尚豪瞧了那具屍體一眼.實在是太慘了.全身通黑.而且明顯是為了留上全屍而拚湊起來了四肢.

    他擺了擺手.也不忍再看.張副官這才關上了棺木來.

    “媽媽.”淩恒打呼一聲.蕭佐為趕忙將程墨蘇攬在懷裏.瞧著她已經暈厥了過去.薑尚豪攜了薑夫人.道:“佐為.你先送上官夫人回去歇著吧.這葬禮由我來主持.”

    程墨蘇已經完全沒有了意識.隻是覺得渾身綿軟.

    蕭佐為幫她輕輕地擦拭著白皙的容顏.她卻突然睜開眼睛.完全找不見瞳孔的聚焦點.那玫瑰色的唇顫抖得厲害.好像已經發了狂那般.任悲傷將她吞噬.

    他無聲地看著她.那溫柔的俊顏在幽暗的光線裏被籠上一層悲傷.她的樣子如噬心般將他淹沒.他低了低眸子.道:“小蘇.你要振作起來.”

    她卻置若罔聞.仍是那樣無神地瞧著遠方.

    蕭佐為帶她回了家去.房間裏安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

    風吟帶著淩恒在葬禮的現場.偌大的空間.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來.

    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似乎在向她傳遞著某種溫度.將她攬在自己懷裏.她蜷縮著身體.淚水如斷掉的珍珠.簌簌掉落.

    “小蘇.你必須振作起來.你還有淩恒要照顧.”

    他這句話是一個激靈.讓她瞬間便清醒了過來.她瞧著窗台上薄薄的輕紗.水色的眸子緩緩有了波紋.他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去拉窗簾.

    那強烈的陽光透入她的眸子.滲入她的心間.青瓷花瓶中素白的百合迎風飄揚著.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身上.想要說什麽.但終究還是隱沒了過去.餘光瞧著窗外的黑影.道:“淩恒已經沒了父親.你不能再讓他連你也失去了.”

    她垂了垂眼簾.聲音裏是化不開的哀慟.隻道了句.“我想喝點水.”

    蕭佐為趕忙轉身去拿水杯.她捧著那片溫熱.麵上卻是一片冷清與死寂.蕭佐為轉眼看著雨過天晴.看著那一米陽光.半晌.才道:“少弈不在了.今後你有什麽打算.”

    “我……”她張了張嘴.她能有什麽打算.沒了少弈.她還能做什麽打算.

    唇畔失去了那抹潤紅.靜靜地瞧著窗外天空.默默歎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他頓了頓.靜靜地瞧著她.眉宇間一片蒼悴.她緩緩一笑.深深地凝望著他.柔美的側顏是一抹令人驚心的傷痛.

    她捧著茶杯.纖細的手指緩緩摩挲著紋路.淡淡道:“薑尚豪不會再囚禁著我了.我不想待在這裏.這裏有太多不好的回憶.我害怕.隻要我一看到.聽到.就會想起他……想起他離開了我.永遠離開了我.”

    蕭佐為點了頭.默默地離開了去.那團黑影也隨之遠離了.

    須臾一月過去.她的身體終於有了一點的起色.好不容易能出門走動一番.

    一出房門.便見著淩恒捧了骨灰盒.在思索著什麽.見她來了.不覺一喜.道:“媽媽.你身體好些了嗎.”

    她強撐起一個笑容.淡淡道:“好多了.已經沒事了.這陣子辛苦淩恒為媽媽擔心了.”

    “媽.我們出國去吧.不要待在這裏了.”淩恒瞧著那骨灰盒.漆黑的瞳孔含了淚.“爸爸被封了烈士.如今也是所有百姓痛惜與祭奠的英雄.不管走到哪裏.都能聽到人們對他的議論.我怕媽媽你承受不住.我已經沒有爸爸了.如果再沒有你的話……”

    她心頭一驚.這才發覺自己是有多麽軟弱無能.她忙抱住淩恒.淩恒靠在她的頸間.她明顯感到了一股濕意.心頭揪緊得厲害.淩恒是從來不會哭的.而這次……

    她太沉浸於自己的悲傷.忘了身邊的人也是如她一樣.

    那年的夏天.日軍宣布投降.舉國歡慶.

    如今上官少弈已去.薑尚豪也就沒有任何理由囚禁著程墨蘇與淩恒.知道了他們要出國.也沒有多說什麽.

    她登上了前往美國的輪渡.蕭佐為送她到了船上.塞給了她一個地址.

    她低眉看了看.笑道:“這是.”

    “這是我妻子住的地方.你去了也閑來無事.就多去找找她.替我告訴她.再等我一陣子.”

    她張了張嘴.還要說些什麽.卻見蕭佐為身邊跟了一個身穿黑衣的警衛官.

    那警衛官眼眸中透著鋒芒.一把便搶過那張紙條來.見上麵隻寫了一串地址.這才作罷.道:“蕭先生.請吧.船要開了.我們也要下去了.”

    她瞧著他的身影愈來愈遠.默默地垂下淚來.誰都不知道這樣的分別何時才能再見.她用絹帕緩緩擦拭淚花.淡淡一笑.

    “怎麽樣了.”薑尚豪瞧著那警衛官.問道.

    上官少弈離世給他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他心有猜疑上官少弈詐死.便派了人日夜監聽程墨蘇的動靜.過了這麽久也沒聽到一點兒風聲.這才確認了上官少弈的死亡.

    “回司令的話.船已經開了.並且沒有發現上官夫人有什麽特別的舉動.”

    薑尚豪點了點頭.放下心來.

    船上的時光甚是無聊.淩恒便求了程墨蘇給他講故事.她柔柔一笑.眼瞧著海水的湛藍將她吞沒.瞧著自己白皙的麵容沒有了神色.陽光照在甲板上.她吹著海風.讓那片暖意將她包圍.

    油輪緩緩停靠岸邊.程墨蘇帶著風吟、淩恒下了船.她本想先去父親生前買下的公寓安頓一番.再去找蓁蓁.可是風吟瞧著她心情不好.心想蓁蓁活潑可愛.說不定能緩解一下她的悲傷.便偏要讓程墨蘇先去.自己就帶了淩恒回了公寓裏.

    她無奈地笑了笑.也為了讓風吟與淩恒放心.便拿著地址去尋.

    此時已經傍晚時分.晚風暖暖地傾入心脾.她參照著地址.一步步地走著.瞧著那古樸的大門.便心神微漾.眼眸清澈如水.

    她緩緩叩門.屋內一片死寂.

    她的心卻突然跳動得厲害.又敲了敲門.

    屋裏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她怔了怔.這腳步聲如此熟悉.她斷然是不會聽錯的.

    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那扇門被一把拉開.她水色眸中細碎的光緩緩聚集成海.氤氳起的水汽將她的視線迷離.

    上官少弈那張俊顏依舊棱角分明.揚起的手指輕輕觸到她的臉頰上.那眸中的目光愈發清晰.他定定地看著她.揚起唇角.將她直直攬在懷裏.那份力道似乎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去.

    她嗚嗚嚶嚶地哭著.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還能見麵.當這夢中的一幕發生之時.當環境與現實重疊之刻.她心中滿是喜悅.卻連最後那點歡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後來聽他的解釋才知道.原來是佐為哥哥將她被囚禁的事情告知給了他.他便與張副官設計了那樣的一幕.而那具屍體其實是一個與他身形差不多的日軍軍官的.

    她心裏由於過大的喜悲交替而陡然升起一陣陣的細細密密的酥麻感.她瞧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隻覺得心中的刺痛緩緩散去.周圍的空氣都凝聚起來.無比得安靜.隻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音.

    他黑如點漆的眼眸俘獲了星光.變得璀璨.往事曆曆在目.他與她再也不是當初的模樣.也知道了世界上不可能有永遠的存在.

    隻是這一刻.靜止了時間.平穩了空間.世界突然小得可怕.隻能容納得下他們來.可這一瞬間.卻是無比真實的存在.不是永遠.而是永恒.

    幾年前的瞬間如此清晰.那時的他如同現在這般.眼中滿是溫存.

    她仍然記得他低沉卻好聽的聲音.笑著與她說道:“那個婚書寫得倉促.本來我將曾經看過的一句古詩寫在婚書上.可是其他人說太肉麻了.讓別人看到了不好.”

    那時她來了興致.追問下去.而他定定地看著她.柔聲而語.“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她瞧著他.他揚了揚唇角.附在她的耳邊.輕聲摩挲.“當年的承諾.終於可以實現了.”

    她怔了怔.一瞬之間有些哽咽.那些舊日的時光雖然遠去.可他們的心.未曾遠離.

    白皙的臉頰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我也有一句.”

    “嗯.”揚了揚眉.等著下文.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