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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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蹈萬死一生之地,而無悔懼之心,拔劍爭先。
    凡所至之處。
    戰無不勝,攻無不取,謀無不臧,以一當萬,體元禦極,神而明之。
    由此,便可謂之“鬥法勝”!
    能夠得此般名頭者,皆是在鬥法致勝上的天才種子,以弱勝強,以一敵多,皆是常事。
    不提諸餘玄宗和魔門。
    在玉宸派內,上一個被冠為“鬥法勝”之稱者,還尚是道子君堯……
    ……
    明幽真人先前將那“鬥法勝”名頭加諸於陳珩之身。
    不過在借陳玉樞,暗諷陳珩的出身,並未懷揣有多少善意。
    但陳珩這以一敵眾的施為,卻反倒是在大庭廣眾下真正坐實了這一名頭。
    令明幽真人的暗諷也成了明褒。
    間接替其揚了名……
    “陳珩,連鬥數人,想你也是神思疲乏,退下罷。”
    這時。
    霍長老見殿中一片鴉雀無聲,寂然非常,將長須滿意一捋,對陳珩緩聲笑道,態度和藹。
    “弟子遵命。”
    陳珩微微一笑,打了個稽首,便退回了坐席。
    這操持氣兵並不需損耗真身的什麽,莫說連鬥十數,便是接連打上了個百十場,也斷然不會疲乏。
    但麵子到底不宜徹底撕破。
    今日既已是讓世族這處狠狠跌了份,霍長老也心滿意足,不欲將事情繼續鬧大,落得兩頭難堪。
    因而當他說出這句話時。
    陳珩縱然是不疲,也不得不疲了……
    而在他退場之後,霍長老和明幽真人又隨意點了數人上場,繼續比鬥,薑道憐和喬蕤亦在其中。
    不過在經了陳珩和司馬權通之後。
    非僅是兩位大真人,便連殿中諸弟子,對這氣兵演法一事,亦甚是興致缺缺,提不起什麽觀摩的心思來。
    唯有在喬蕤和薑道憐對上場,才略有喧嘩聲響起,議論漸起……
    “承蒙招待,今日老朽酒肉既足,又見了我派一位真正英傑,倒是已然盡興了。”
    霍長老轉頭,對明幽真人言道:
    “真人日後若是有暇,可來宵明大澤與老朽一敘,我等一並談玄論道,也是美事一樁,屆時老朽必掃榻相迎。”
    “說得是甚麽胡話?本真人哪跟你有這般的好交情?”
    明幽真人腹誹不已,麵上卻是點了點頭,笑言道:
    “一定,下次若是得了空閑,定會去親身拜會霍長老!”
    話了時候。
    霍長老將雙肩一晃,便縱起了一道琉璃般的璀璨星光,瞬時穿透層層冥空,自蒼光玄台上隱沒不見,沒了行蹤。
    而明幽真人在深深看了陳珩後,目光一閉,衣袂無風自動,有無數虛幻煙塵兀自騰起,如絮飄飛,將他身輕輕一籠,便也消失不見。
    “弟子恭送霍長老、明幽真人。”
    眾弟子一齊俯身施禮,恭聲道。
    在兩位大真人離去之後。
    諸人臉上的神情赫然輕鬆了不少,表情快活,如若是解下了壓在肩背上的一塊青岩大石。
    似仙道大真人之流。
    早已是入水不濡,入火不熱,乘龍天飛,蟬翼九五,陵雲氣,與天地久長。
    一身修為通天徹地,打通了天地玄關,擁有無邊浩瀚之法力,水火功成,還元祖宗,是謂之跳出了“乾坤世籠”!
    縱然放在前古那個強盛無極,輝煌璀璨的道廷時代,仙道大真人也並非是可以被隨意舍棄,無足輕重的馬前卒子。
    若是肯受道廷的敇封,莫說是去界空中擔任一界之主。
    背後若是有通天的人情幹係,便連“地君”的職司,也是能夠去爭一爭!
    與這等人物同處於一殿之中,縱兩位大真人刻意斂藏了氣機,也還是讓諸多入室弟子感覺心神難寧,甚是沉重壓抑。
    而這時。
    見兩位大真人離去後,也有不少弟子欲各自散去。
    上首的謝暉齋眼珠子一轉,執著玉樽猛然起身,對著眾人嘿然一笑道:
    “莫急!莫急!諸位同門急著回返做甚?難得今日相聚一堂,卻不可不盡情歡樂!方才是兩位尊長在前,謝某有不少手段難以施展,接下來請安坐飲酒罷,且看我的安排!”
    眾人聞言一怔。
    而很快。
    一個麵色粉白,兩眼狹長,穿著團花繡衣的少年便會意過來,他看向謝暉齋,大喜道:
    “暉齋兄,你一向便是個會玩的,今日這法會果然還有未盡之興嗎?”
    “劉兄,你果然是知我的!”
    謝暉齋拱手道。
    兩人對視一眼,便放聲長笑起來。
    而不少世族中人這是也紛紛明白過來,拊掌大笑,一時聲震屋宇。
    “一群蠢物。”
    薑道憐唇角冷冷扯了扯,眸底露出了一抹譏誚來,起身離席,出了殿中。
    而謝棠、司馬權通、衛揚和劉景等幾個世族中人,顯是也猜到了謝暉齋那所謂的盡情歡樂究竟為何事,對此並無什麽興致,隻朝向謝暉齋略拱了拱手,也隨之離了席。
    一時之間。
    世族中人和一些隱隱聽聞過風聲的宗派弟子,便離去了百餘數,讓殿中霎時空了不少。
    “歡樂?什麽歡樂?他到底有什麽安排啊?”
    喬蕤滿頭霧水,拉住身旁欲帶她離去的女伴問東問西,臉上寫滿了好奇。
    “反正,不是什麽好事……”
    那女伴欲言又止。
    “啊?”喬蕤眨了眨眼。
    這時。
    隨著謝暉齋將手中玉樽用力朝向地上一擲,喝了一聲。
    自殿外。
    便有兩班美豔男女款步走進,朝向還坐在殿中的諸弟子含笑一禮。
    這些男女皆是姿容姣好,身上的衣著雖看似端莊華美,卻是被刻意剪裁過的。
    在舉手投足之間。
    總能泄出一絲明媚春光來,風情萬種,勾得人心中火起。
    而其中的數位,雖然是人身體態,卻還生有獸尾、長角、貝鱗、羽翼等等,顯是異類妖屬。
    千奇百怪,麗色灼人——
    “……”
    喬蕤見狀先是一呆,旋即拉起身旁女伴的手,忙不迭奔出殿中,如逃也似。
    “米師兄,米師兄……”
    在喚了數聲後,一旁有些愣神的才恍然回過神來,看向出言的陳珩。
    “我便先行告辭了。”
    陳珩拱了拱手,也起身離了席。
    在他行出這座殿宇不遠後。
    便聽得有身後有笑聲喧鬧衝天,如潮湧動。
    脂粉膩香,隨風遠蕩……
    “你小子怎不去一同耍,需知談笑享樂,才方是我輩逍遙神仙之事嗬!”
    遁界梭慣常調笑一聲。
    “我不過是一介築基小修,神仙之事,離我還是太遠了。”
    陳珩淡笑一聲。
    “知你向道心堅,不提這些,不過你今番這比鬥,可是將原本聲名打得更響了,鬥法勝……在玉宸派之中,可隻有你那道子姐夫君堯曾得過這名頭!”
    遁界梭甚是感慨:
    “當初他在東海龍宮那時,便已是開始嶄露頭角,爾後在丹元大會上,更是以一己之力,壓得諸派的俊彥人傑無可喘息,難以望其項背,更是真正坐視了‘鬥法勝’這個名頭!
    隻可惜君堯而今竟是落得了這幅模樣,也是……
    陳玉樞當真是造孽!”
    陳珩聞言默然,一時無言。
    “我這‘鬥法勝’水分不少,實是當不得此稱,得此名頭,隻怕未必全是好事。”
    半晌。
    他搖了搖頭。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不到真正關頭,又哪能知曉?”
    遁界梭不以為意,爾後又話鋒一轉:
    “不過,話說回來,你小子什麽時候加把力,將我全然給煉化了?依你這水磨功夫,隻怕到老夫這道真識壽盡成灰了,都不見得可以功成。”
    陳珩聞言挑了挑眉毛,一時倒是心下失笑。
    ……
    初與這樁法器相識之時。
    此老對自己倒是態度輕慢,十句的問詢,都難得有一句應答。
    不料在見了塗山葛後,他同自己的關係倒是逐漸緩和,日益親善了起來,以至連煉化一事,都是主動提出。
    需知若是煉化了法器。
    那便等若是將法器的器靈給全然拿捏在了手,真正成了法器的主人。
    一個動念,便是想抹了原本的器靈,重新煉就一個器靈出來,也不過是等閑之事,輕而易舉。
    不過遁界梭雖早是如此建言,陳珩卻是於此道上進展極緩,並未得見多少的成效。
    這歸根結底,還是因遁界梭是孕出了真識的法器,品秩遠在符器之上。
    而他的修為,還不過隻是築基境界。
    以築基之身去煉化一樁法器。
    縱使法器並無阻抗之意,這也並非是等閑幾月的功夫,非得耗去數年的苦功,才可以勉強成就。
    而陳珩修道至今,所最欠缺的便是時日。
    縱然有意,卻也隻能將這施為暫時擱置一旁,先謀他事。
    ……
    “煉化與否,實則也並無多大妨礙,反正我如今隻是身具真炁,還並未修成法力來。”
    陳珩搖頭:“前輩——”
    話到此處,陳珩正是離了宮闕前的那片偌大平白,行至了一處山路岔道,傳音語聲也忽然一停。
    隻見在山道之間。
    正有一個看似六旬出頭,模樣頗是忠厚的老仆在躬身候著。
    “陳郎君。”
    老仆一見陳珩身形現出,臉上便現出了一抹喜色,趕忙上前笑道:
    “請陳郎君暫留尊步,我家主人想邀郎君一敘,若是肯賞個顏麵,那便真個是天大的幸事!”
    “不知老丈的那主上是?”
    陳珩停了腳步。
    老仆朝向不遠處的宮闕一指。
    那裏正有嬉笑聲放浪微微傳來。
    飲酒作樂聲不絕於耳,甚是熱鬧。
    “莫非……是謝暉齋?”
    陳珩心中隱有了個猜想。
    他思忖片刻,最後微微拱了拱手,隨著老仆帶著他走下山道,來到了一座偏殿之中。
    而等不多時。
    便忽有一陣叩門聲忽然響起。
    “謝師兄,請。”
    陳珩道。
    “陳師弟,見你尊顏可是實屬不易嘿!一番施為,竟會釀造成今日的這般大場麵,謝某也是從未料到。”
    隨著一聲灑然長笑聲響起,門戶被一把分開。
    那原本應在宮宇中放浪形骸的謝暉齋此刻竟是衣冠肅然,來到了此處。
    他朝向陳珩拱了拱手,輕歎一聲。
    “我與謝師兄倒是未有什麽私交,師兄今日尋我,不知所為何事?”
    陳珩起身,一笑。
    “大事,自是身家大事,也是性命大事……”
    謝暉齋苦澀一笑。
    還未等陳珩開口。
    他兀得疾步而行,又突然在距陳珩身前幾步遠外止住,將身一俯,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長揖及地。
    “謝師兄——”
    陳珩一訝。
    “我想請師弟日後道成,能夠放謝某一命!世族同陳師弟之間的恩怨,與謝某實是並無一絲一毫的關係啊!若牽扯上謝某,那便著實是天大的冤枉了!謝某死也不瞑目!”
    他嘶聲悲憤道,旋即又補了一句:
    “當然,若是可能,還請陳師弟也高抬貴手,放謝棠一馬罷……”
    “什麽?”
    陳珩微微皺眉。
    而這時。
    袖囊中的遁界梭終是從訝然中回過了神,傳音哈哈大笑起來,捂住肚子打滾。
    ……
    ……
    數盞茶交談後。
    得了想要答案的謝某再次俯身施禮,心滿意足的離去。
    “……”
    陳珩看著案幾上,那隻被謝暉齋特意留下來的玉匣,沉默數息,還是將之收入袖中。
    繞是他的心緒,都被謝暉齋這求饒舉動給攪得訝然,隻覺頗多荒謬。
    “此子是個聰明人,十足的愛命惜身之輩……依老夫的平生見識,他應是真心實意的在向你討饒,並非誆你,不必太過多疑。”
    這時。
    遁界梭出言道。
    “真真假假,倒是並非一麵便能斷定,且看後來罷。”
    陳珩搖頭,也不再多停留,隻將身一縱,便飛至空中,直往自己靈隱峰的洞府而去。
    但還未等他離開這石鼓峰多遠。
    背後又有兩道遁光裂空破雲,遙遙而來。
    陳珩在空微微一止身形。
    見那兩道遁光中人影,依稀分是米薈和一個麵貌陌生的年輕道人。
    他笑了一笑,剛欲上前打個招呼。
    可目光在移到那個陌生道人身上時,神情卻不自覺僵住了。
    一道徹骨寒意陡然生起,後背寒毛豎起。
    久違的。
    讓陳珩心底生起了強烈的危險之感,比之在地淵對上巴蛇越攸那時,還要更盛數倍不止!
    “居然……是人傀?”
    他瞳孔緩緩一縮,在心中沉聲道。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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