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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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顧漪視野之中,隻見一赤一黑兩道光華在追逐來去,鬥得極是激烈。
    赤焰囂騰,煞氣閃爍——
    時而是三十六道劍光如寒星罩地,冷氣侵膚,殺機四起。
    即便相隔甚遠,也叫人頸項生寒!
    時而又是無窮的幽影魔頭衝出,將攔在麵前的神雷、紅水都轟然擊了個粉碎。
    其密布青穹之態,不可勝計,似要將四野天地,都盡數化作化外魔國!
    而諸般法器也是對撞一處,彩光交織若虹。
    裂空之聲好比旱地驚雷,震人心魄,在群山峰頭久久回蕩不休,著實觸目驚心!
    “陳珩……還有那人,竟是陳玉樞,這是神降還是化身?”
    顧漪眸光一凝,心下喃喃道,不禁蹙眉。
    而這兩人鬥法之際,都有風雷火電相隨。
    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身俱著莫大的偉力。
    莫說洞玄之輩,便連尋常的金丹真人麵對此景,都不免如履薄冰,遍體生寒,絕然不是抗手。
    而所過之處,林木倒伏,峰頭盡碎,好似天極罡風呼嘯卷境般,無物可以攔在他們二人麵前!
    無論是金石或是血肉軀殼。
    若不及時避開,眨眼之間,便要被撕了個粉碎!
    似是這般宏瀚的動靜,自然也非僅顧漪一人被吸引了來此,在觀望形勢。
    周遭雲頭處,同樣還有幾道遁光也是在徘徊遊走,往來飛動。
    近乎人人臉上都帶有一絲震怖之色,眸光閃爍,心思不一……
    而在不吝真炁損耗,足是全力激鬥了一個晝夜功夫後。
    此時無論陳珩或者是借周師遠軀殼神降的陳玉樞,臉上皆有一絲倦容,稍感疲憊。
    在袖袍高高揚起,掌心處發出來一道耀目雷霆,將陳玉樞攻來的寒魄真光逼開之後。
    陳珩也是借劍遁而走,頭一回主動跳出了戰圈。
    他自瓷瓶中摸處一枚清升丹服下,抓緊這來之不易的短促功夫,趕緊煉化起來,回複元真。
    此物乃是崔竟中當年在東海時候所贈,是他獨創的一門靈丹,無意刻意多耗心神煉化,僅十息之內,便可將真炁回複,甚是好用。
    在現世的鬥法,還從未有一人能將陳珩逼得這般地步,因而他也僅是在一真法界中試過此丹。
    至於如今。
    倒還真是第一回……
    而見陳珩這般施為,陳玉樞也未上前窮追猛打,而是微微停住腳,也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紋符籙。
    同樣趁此機會開始汲攝靈機,調理元真。
    此刻他臉上神色也不複先前的寫意輕鬆之色,微有些凝重起來。
    一時之間,兩人都未再出手。
    局勢瞬得便陷入了僵持當中。氣氛頗有些微妙。
    “明仙威觀壇儀……好一門邪術,竟有如此功用。”
    陳珩眸光微閃,暗忖道。
    通過在一真法界內的反複嚐試,他如今也終是將陳玉樞的底牌手段探查了個幹淨,也知曉周師遠的這具身軀為何會是個壽元虧空,命不長久的枯槁模樣。
    明仙威觀壇儀——
    這是一門用犧牲壽數、潛力,來換取修道根性的邪法。
    隻需舍得付出代價,便可以使道術速成。
    而細數起來,陳玉樞為了準備今日這一戰。
    他竟似是一氣備了左英孛水、小元磁神光、絡茺真瞳、法空大玉靈光還有鬥樞派的“弘演至真”這五類秘法。
    著實稱得上是煞費苦功,用心不淺了。
    而再加上周師遠本就修有存身的“氣禁白刃”、“冥靈法目”等等道術。
    可以說,如今借周師遠軀殼神降的陳玉樞,已近乎是屹立在了洞玄最高的一座山頭。
    輔以他豐富的搏殺經驗,除寥寥三兩人之外。
    當世的洞玄一輩,無人可以做他的抗手,要被一路橫推過去!
    而十息功夫轉瞬即逝,快如電光石火。
    此刻陳玉樞也不廢話什麽,起手向前一推,便有一圈圈毫光泛動漣漪,壯如麗日懸空,朝陳珩兜頭罩落!
    陳珩早在一真法界當中便已體會過,這門法空大玉靈光專能削弱軀殼,疲憊氣血。
    雖此法本意是為了對付那些體魄強絕的先天神怪和武道中人,但同樣也可克製他的太素玉身。
    麵對此等淩厲攻勢,他自然也不會硬接,將遁法及時掐動,躲過了這一擊。
    旋即駢指點去,隨著“鏗鏘”鳴聲激烈響起,一股鋒銳剛絕之意瞬時斬破大氣,直朝陳玉樞電射殺去!
    陳玉樞將小元磁神光祭出一道,攔下劍氣,生生將其按定在長空之上,止住了去勢。
    而下一刹,劍身光華猛漲!
    忽又接連分出十數道來,赤光凶戾逼人,耀眼生芒,繼續狂猛殺來!
    陳玉樞沉喝一聲,將真炁拿動,同樣接連打出小元磁神光,繼續阻攔。
    一時之間,隻見三十六道劍氣同元磁神光交相輝映,肆意飛飆暴射。
    照得滿空都似是赤黃兩色,鳴響之音震得人耳鼓發脹。
    這門小元磁神光乃是自先天魔宗的一門大神通“上極元磁仙光”拆分簡化而來,倒正合洞玄修為使用,極是克製劍修的手段。
    而在鬥了半晌過後,陳玉樞忽微覺異樣。
    他心下一凜,也不顧什麽真炁損耗,口中念了聲咒決,眉心裂開一線,便將絡茺真瞳給赫然睜動。
    他眉心處的那顆天眼色澤晦暗,散著幽微冷光,深邃莫測,仿佛一口無底的大淵。
    而在絡茺真瞳睜動之後,便有一道無形光柱照射發出,仿是可以上測天星,下觀幽冥。
    光華過處,無物可以在它麵前隱淪遁形!
    “假身嗎?此乃小道耳,看來你已是技窮了!”
    陳玉樞見遠處陳珩僅是一道假形,用以迷惑耳目,混淆感知。
    至於真身卻不知何時已悄然遁走,應是在暗中埋伏,好方便打出雷霆一擊來,用以破局。
    他心下微微冷笑一聲,繼續維係住絡茺真瞳,不令其閉合,旋即便朝四下觀去。
    而僅刹時功夫。
    陳玉樞便察得了一絲異樣所在。
    不過未等他悍然動手,隱於暗處的陳珩便先發製之,揚手連發了數道紫清神雷擊去!
    轟隆一聲巨響,雲天之中紫氣亂飆,雷光與暴音激蕩無窮,攪得風雲變色,直有侵奪天頂天光的勢頭!
    待得陳玉樞剛化去這凶猛雷法,氣息未定。
    不遠之處,陳珩又驟然顯形而出,一腳踏碎了麵前的稠密煙障。
    龍行虎步,一身氣勢豪邁雄渾,直朝陳玉樞舉拳殺來!
    此時他身量已是高達四十餘丈,腦後有圓光垂落,明淨無暇,內裏卻透著一股混沌幽森之意,好似可以包容諸有萬象一般,而周身有水葉天花回旋,激起陣陣悅耳清音,煞是動聽。
    遠遠望去,他整個人如若一尊古老的天界神將。
    威嚴堂皇,氣正神清!
    眼下在顯出了太素真形後,陳珩隻覺自己的一舉一動,僅僅隨意的抬手挪足,都能惹得山嶽閃搖,煙塵乍起。
    此時他因這具寶體堅固,堅固難壞。
    為了節省功夫,對陳玉樞打來的種種手段也是不閃不避,硬生生接下。
    而在抬腳一踏,將一頭無鱗大蛇模樣的幽冥天魔生生踩殺,使之化作一縷縷灰煙淒慘朝四下潰去後。
    陳珩此刻也是發力一衝,將身前左英孛水化作的重重水幕驟然撞穿!
    他調集全身力道聚在一拳之上,照著破敗水幕後麵的陳玉樞,便是一拳轟出!
    四下峰頭齊齊一震,狂流颶風平地生起。
    即便拳還未至,那股浩瀚磅礴的力道也是噴湧而出,閉鎖住了四方上下的去處。
    氣浪轟轟隆隆,壓得人呼吸欲窒。
    而麵對這幾乎是遮去了頭頂天光的一拳,陳玉樞目中閃過一絲冷色,同樣舉拳迎上。
    霎時間。
    一股驚天氣浪驟然暴起,將附近的幾座小山頭打得淩空爆開。
    土塊碎石高高騰入雲中,再如驟雨一般,滂沱落下!
    眼見著這一幕,包括顧漪在內,圍觀的人都是臉帶一絲驚色。
    有幾人更是神情震怖,足下不穩,隱隱發顫……
    而此時,戰圈當中,陳玉樞已是同陳珩再次悍然搏殺一處。
    兩人拳掌之威足以開山裂地,聲勢可怖至極。
    “劍術、道法、肉身、神魂……此人竟無一絲的短板嗎?”
    陳玉樞在攔下一拳後,將左英孛水凝作一柄煊赫大斧,猛然揮動,這才將陳珩暫且逼退一步。
    他此時眸光終是一沉,暗道:
    “如此也就罷,但是以他的年歲,是怎會有這般豐富的搏殺經驗,他莫非能夠料到我的出招?”
    細數起來。
    他與陳珩都已是足鬥了一個晝夜的功夫。
    起初陳珩還會因些許的錯漏,被陳玉樞抓住空隙,以豐富的對敵經曆壓製,落於下風。
    但隨著時日慢慢一長,陳珩便也逐漸將局勢扳平,落了個不勝不敗。
    不過時至今日,陳珩非僅是對敵手段愈發圓融精煉,好似得了他的教導一般。
    更把持住了戰局的方向,隱隱占了上風……
    縱然陳珩是在這場鬥法當中臨陣突破,於機緣巧合之下,心有所得。
    但僅這點時日。
    他又能夠悟到多少?
    便是以陳玉樞的眼界看來,這也的確離奇,存著一番古怪……
    而此時,正在陳玉樞沉吟之際。
    遠處戰圈忽有低沉悶響發出,旋即便見兩道烏光小箭迅疾殺來,須臾不見,對準了陳珩後腦,欲在暗中給他一個厲害。
    不過未等陳珩擺脫陳玉樞,出手將之接下。
    卻忽有一道雪白匹煉橫空,僅當空一兜,便將那兩道烏光小箭攪成爛鐵,形質消磨。
    “顧漪?”
    陳珩見狀微微一訝。
    但顧漪也不看他,隻素手一揮,便有一叢湛湛青光飛出,對著方才那偷襲之人驟然攻去,煥出淩厲的光亮來。
    “你倒是有我當年的風範,嗬!”
    陳玉樞一麵將小元磁神光祭起,擋住飛劍,一麵微微冷笑了聲,戲謔言道。
    “不過……”
    他掐了個法決,忽閃避挪移出數裏,搖頭道:
    “這本是你我之間的爭鬥,若容旁人插手,將伱救下來活命,我豈不是要白費了這一番心思?”
    話說之後,他袖中忽有一方巴掌大小的小秤飄出,僅在芒光倏爾一閃之後,便再無了兩人的蹤跡,原地唯是空空蕩蕩的一片。
    “平等天秤?”
    顧漪眸光不覺淩厲了幾分,神情複雜。
    ……
    ……
    煙濤茫茫,闊野遼闊無垠,好似一卷畫圖在眼前泱泱鋪開,此景難以狀述。
    在被攝進這方古怪的內景天地之後。
    陳珩麵色微凝,心下卻是暗自一笑,直有一股如釋重負之感。
    “以你如今身份,必有不少師門長者賜下的底牌手段,我若同樣拿出此物來對付你,難免落人口實,給你的那位老師出手之機。
    但若不用,豈不是白白低你一頭?”
    此時陳玉樞負手在手,一笑道:
    “此物名為平等天秤,在我的示意下,如今已是壓製了一應法器和秘籙,隻要還在天秤當中一日,這些東西,便是無法顯威。
    且你我兩人,必有一人身死,這天秤內景才會破開,容人重歸現世。
    陳珩,你能在我手下支撐到今時著實不凡,但如今這景狀,便是你想以遁界梭來逃離,也是無能為力了……方才我的提議依舊有效,你意下如何?”
    回應他的,隻是一道犀利鋒銳的劍光,倏爾破空斬來,殺意滔天!
    “倒是可惜了……”
    陳玉樞輕歎一聲,彈指將劍光撥開。
    在鬥樞派“弘演至真”這門秘法的加持之下,他的肉身同樣也是堅固難壞。
    便與陳珩如今的太素玉身相較,也絲毫不遜色,甚至還猶有過之!
    隻是這門秘法非僅頗耗真炁,以周師遠如今的境界,也難以維係長久,需小心使用……
    而在天秤內景當中。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時辰功夫過去。
    此刻陳玉樞終是抓住了時機,以法空大玉靈光壓製住陳珩肉身。
    隨著厲光一閃,便將陳珩右臂齊根悍然削去!
    若非陳珩閃躲及時,隻怕連半顆頭顱都要不翼而飛。
    而作為代價,陳玉樞腰腹之處也是現出了一條猙獰血痕。
    幾乎將他攔腰斬作兩截,觸目驚心!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不約而同又繼續搏殺,未給彼此留下什麽喘息之機。
    而半晌過後,待得兩人真炁都已所剩無多。
    渾身上下皆是鮮血淋漓,清晰可見白骨森森時候。
    此時陳玉樞反觀內視,也是微微搖頭,眸光一閃。
    他勉強發出數十滴左英孛水擊去,道:
    “你當真執意要同我為敵?”
    陳珩逼出一股劍光,將這些水珠當空擋住,道:
    “事到如今,莫非你還以為可以求饒嗎?”
    “既如此……那倒當真是可惜了。”
    陳玉樞惋惜一歎。
    此時他紫府當中,陳珩的形體已經凝聚而出,栩栩如生。
    陳玉樞伸手一拂,那形體便轟然潰去,徹底不存於世。
    而與此同時,對麵的陳珩也忽身軀一僵,七竅有鮮血噴湧而出。
    悶哼一聲過後,便栽倒在地,生機全無!
    “……”
    陳玉樞微微俯身,以手支額,視物朦朧不清。
    這秘法帶來的沉重反噬,對於如今的這具身軀而言,無疑是致命的。
    他能感覺自己生機在一點點流逝,若不及時療傷,隻怕同樣離死不遠。
    “象易恐咒,還真是許久都未曾用過此法了……空空道人的手段,倒是一如既往的邪門。”
    陳玉樞心下言道。
    先前他在言語勸說的之時,也是在暗中催動了這門秘法,以備不時之需。
    同顧漪的五瘟力士一般,這門象易恐咒,也是一類咒殺之法。
    不過卻是出於空空道人之手,遠比五瘟力士高明了不知凡幾。
    五瘟力士需精血或氣機才能夠催動,而這兩物卻並不好得,在拿攝過程中也難以遮掩行動,在有心人看來,隻怕是昭然若揭。
    隻要小心存個提防,便可避開。
    而這象易恐咒便不同。
    此法隻需親眼看上一眼,便可將欲咒殺之人的氣機神不知、鬼不覺攝到紫府之中,不會驚動什麽分毫。
    待得氣機暗暗孕成之後。
    心念一動,咒法即成,神仙難就!
    且在這過程當中,無論是對麵之人有什麽可以遮掩氣機的手段,也是終究無用。
    要被攝得本來真正麵目,難以欺瞞施術之人。
    其實說來,這象易恐咒隻是陳玉樞慣常留下的一記後手。
    起初時候,他也並未想過動用此法,畢竟反噬厲害,不可不妨。
    但不料陳珩竟能同自己鬥到這般地步。
    這著實,也是出人意料了……
    此刻陳玉樞強壓下身軀的那股不適之感,勉強起身。
    不料剛走出一步,他神情便猛然一滯,麵色陰晴不定。
    在半晌沉默後,他也不回頭,隻是長歎一聲:
    “你是如何做到的?”
    “好一門咒殺法。”
    在他身後,陳珩感慨言道。
    “此乃空空道人所創,自然不凡。”
    “空空道人?”
    陳珩微微頷首,便也會意過來。
    空空道人的這門咒殺法雖說厲害,但散景斂形術畢竟是劫仙老祖所創。
    所謂師尊對上徒弟,其結果自不必多提……
    而一直以來,陳珩也在等陳玉樞用出這門咒術,等他被反噬所害。
    此時陳玉樞勉強轉過身來,看向陳珩,眸光淡淡:
    “隻是一具無用軀殼罷,舍了也就舍了,你不過是如今暫勝了一場,莫非就以為自己真正贏了?”
    “我身內終還是有一成真炁,而你卻已是油盡燈枯……
    陳玉樞,你此先竟未讓周師遠參習‘太始元真’,如今看來,可當真是一手錯棋。”
    陳珩也不答話,隻打量他一眼,輕聲一笑。
    陳玉樞聞言麵無表情,神色平靜。
    “至於之後?你大可繼續以神降法來尋死,洞玄來我便殺洞玄,金丹來我便殺金丹!元神,返虛,直至純陽……”
    陳珩袖袍拂動,僅存的左臂緩緩抬劍而起。
    他眸光冷峻,麵上神情同樣也是平平靜靜,若古井無波:
    “我終會與你真身同境一戰,打破那方水中容成度命洞天,將你斬於殺劍之下。
    而你既憚我是人劫,千方百計,也要將我除去,那好……”
    此時天地間忽有一聲清越劍嘯乍起,若龍吟鳳嘶,劍光一閃即逝!
    而劍光過處,陳玉樞身軀陡然一僵。
    他悶哼一聲,無數猩紅的血線在他身軀緩緩浮出,觸目驚心,旋即僅仰天朝後一倒,整個人便轟然爆碎開來,炸成了一捧淒豔血霧,屍骨無存!
    “我便代天公來罰你!”
    陳珩收劍而立,道。
    ……
    ……
    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