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嗎？”
    魈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柔和。
    他微微抬頭，看向夜空，回想起了一個小時前。
    ......
    清涼的水與柔和的風縈繞著他的身體，將他身上的傷修複，將損耗的體力補足。
    這熟悉的感覺，讓他很是舒適，讓他有種莫名的安心。
    他睜開眼睛，眼中映入的，是那熟悉的身影。
    當看到這身影的一瞬間，他的眼中泛起了一絲光華，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
    他坐起身，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冷聲問道：“你怎麽在這裏？我在倒下之前，都還感受到你的氣息遠在蒙德。”
    “嗯？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倒下之前你都還一直關注著我嗎？”艾琳眨了眨眼。
    魈的眼皮跳了跳：“無聊！”
    “好啦！好啦”艾琳咧嘴笑道：“你別忘了，我的仙號可是尋聲赴感蕩魔渡厄仙尊！”
    “人有危險，我定當出手解救！”
    “......”
    魈一陣沉默，顯然是對眼前這少女的搞怪有些無可奈何。
    見魈不信，艾琳也不在意。
    她開口說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分別的時候，你告訴我，如果遇到了危險，就喊你的名字，你立刻趕來幫我嗎？”
    “分別後沒一會兒，我就喊了你的名字，還記得嗎？”
    “其實分別之後，我就以極高的悟性，參透了你這尋聲赴感之能。”
    “我那時喊你過來，其實不是喊著玩兒，也不是喊想你過來吃烤螭虎魚那麽簡單。”
    “就是在那時，我記下了你的靈魂氣息。”
    艾琳雙手抱著膝蓋，抬頭看著天空，感歎道：“畢竟某人實在是不讓我放心嘛，我又怎麽能不多做一些準備。”
    “而剛才，遠在蒙德的我，好像聽到某人虛弱地喊了我的名字，所以我就過來了。”
    說完，艾琳扭頭，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魈。
    “嗯額...”
    麵對艾琳的目光，魈把臉轉向了另一邊，不敢與艾琳對視。
    但他卻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輕輕顫了一下。
    “能再為我誦唱一次嗎？”
    突然，他開口問道。
    “嗯？為什麽？你的業障不是好了嗎？”
    少女疑惑地看向他。
    “因為，我想聽。”
    他如此回答道。
    “......”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此時內心的迷茫，少女輕笑一聲：“行吧，既然你想聽，那我便念給你聽。”
    高山之上，少年與少女並排而坐。
    微風吹拂而來，吹在他和她的臉上，撩動著兩人的發絲。
    她搖響鈴鐺，念誦起了兩人第一次相遇時她為他念誦的道經。
    晦澀玄妙的誦唱，伴隨著安魂的鈴聲流轉，響了一遍又一遍。
    魈就坐在大石上，閉上了眼睛，默默聆聽。
    誠然，他的業障已消，已經不再需要聆聽她的誦唱。
    但不知為何，她的鈴聲，她的誦唱，她的聲音，總是能讓他感到安心，隻是聽到，便能使他躁動的心平靜不少。
    現在的他，雖然獲得了救贖，但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原本的他，也曾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少年，卻因被魔神抓住弱點而被迫犯下了巨大的殺業，甚至被逼迫吃下敗者的美夢。
    從此，他的人生陷入了無止境的痛苦。
    雖然事後岩王帝君救下了他，但他已經不可能再變回當年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年了。
    多年的奴役，讓他的心已經變得麻木、空洞。
    即使已經獲得了自由，他也不知道為何而活。
    於是，他與岩王帝君簽下了守護璃月千年的契約。
    但千年之約早已過去，也就是說，他與岩王帝君的契約已經完結。
    他大可不必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繼續守護璃月幾千年。
    其實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堅持幾千年的守護，除了報答岩王帝君和愛著這片土地與人民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想要為自己找一份活下去的理由。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為何而活，但他又必須要為自己找一份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他把守護的職責，當做了自己的理由。
    可如今，業障已除，一直守護的百姓也已經有了自己保護自己的能力。
    他已經獲得了自由，他隻會殺戮，但百姓已經不需要他守護，卸下重擔的他，還能做些什麽呢？
    他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
    他以後應該做些什麽呢？
    “你說，以後我應該何去何從？”
    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得到救贖，因此也從未想過獲得救贖之後卸下擔子的自己應該去做什麽。
    他不善言辭，不解人心，因此在處理情緒和情感這一方麵，他並不擅長。
    他雖然信任岩王帝君，但他對岩王帝君抱有著絕對的尊敬，他和岩王帝君更多的是上下級關係。
    而身旁的少女，是他的至交，他的戰友。
    他對她，抱有絕對的信任。
    在如此迷茫的時刻，他選擇嚐試把自己內心的困惑分享給她，向她尋求答案。
    而她，卻是嫣然一笑，指著那天衡山下繁華的璃月港。
    “看，那座城市，多麽的繁榮。”
    “看，這片大地，住著多麽可愛的人！”
    “數千年前，戰亂多發，百姓流離失所。他們需要你們的庇護，才能有一席棲身之地。”
    “如今，在你們的守護下，璃月國富兵強，百姓安居樂業。”
    “你們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他們已經擁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需要你們保護的弱小民族。”
    “看看那座城，看看如今的這片大地，看看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
    “這就是你們犧牲一切去守護的結果。”
    “若你未來不知該做些什麽，那不妨，好好活下去。”
    “以世界上最後一位夜叉的身份，替死去的同僚，替所有為了守護璃月而死的人好好看看如今的這片大地。”
    “替他們看看，自己付出了一切後得到的成果。”
    ......
    “替他們...看看成果嗎？”
    魈的瞳孔一顫，麵容一呆。
    他坐在天衡山上，俯瞰璃月港許久許久。
    不知不覺，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
    他活了很久很久。
    陪伴他幾千年人生的，隻有業障和無盡的痛苦，他完全不知道這樣的人生到底有什麽意義。
    “活著隻會一直痛苦，死了多好啊！至少解脫了！可是...明明那麽痛苦，我卻還是會想要活下去呢？”
    他時常詢問著自己。
    直到現在，他知道了。
    是因為，他的內心深處，仍在渴望美好。
    即使是承受著無盡的痛苦，不知何日才能解脫。
    他的內心深處，其實也一直都在渴求著能夠邂逅一段友誼，他也一直在渴求著能得到救贖，他一直在期盼著美好。
    他就這麽一直坐在山頂，看著此時的萬家燈火，看著此時璃月港上的每一個人。
    臉上，逐漸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一刻，他在內心做出了新的決定。
    也就是在他做決定的那一刻...
    “喏，給你！”
    身旁的少女一伸手，將一把嶄新的綠色長槍遞給了他。
    “和璞鳶？”
    他微微一驚：“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少女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仿佛她送出去的不過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兵器而已。
    “你那把和璞鳶不是碎了嘛，喏，給你把新的。”
    “帶著這把新的武器，開始你新的人生吧！我的戰友！”
    見他依舊在猶豫，少女直接一把將和璞鳶塞給了他。
    “咱倆誰跟誰啊，你還跟我客氣什麽！”
    她彪悍地伸手一招，兩隻手上居然又各抓了一把和璞鳶。
    “你看，別跟我客氣，這東西我多的是！以後要是壞了，可以再來找我要！”
    ......
    此時，銅雀廟前。
    萬千霄燈放飛升空，將夜幕照亮，將星光遮蓋。
    霄燈的光芒，映在魈的臉上。
    似乎是想起了少女雙手持兩把和璞鳶站在自己麵前展示的搞怪模樣。
    魈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
    傳說，海燈節人們會放飛霄燈，指引戰死在外的英魂回歸故鄉。
    傳說，當年天衡山下，曾發生大戰，使得天衡山倒塌。
    為了不使天衡山壓到璃月港，為了守護百姓，移霄導天真君讓人將自己最珍視的鹿角砍下，撐住了天衡山。
    而移霄導天真君，在鹿角被砍後，依舊奮勇戰鬥，直到血液流盡而亡。
    此時，破敗的廟宇前。
    魈和銅雀並排而坐，仰望天空。
    今年的壓軸節目，便是那根據移霄導天真君樣貌所特別定製的煙花。
    那威風凜凜的藍色仙鹿，在萬千霄燈的陪伴下，飛入高天，在夜空中綻放出了最美的煙火。
    而在這絢爛的煙火中，魈輕聲開口。
    似是對身旁的銅雀說，似是對那與移霄導天真君相像的煙花說，也似乎是在對指引英魂歸鄉的一盞盞霄燈說。
    “未來，我想替你們好好看看這片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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