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
    正是春天，花廳裏百花盛放，花香襲人。
    一個身影纖瘦的女人正在澆水，她身姿窈窕，掩映在百花之中，但是當轉過臉來時，一副美好的畫卷仿佛被毀掉了。
    她臉上縱橫交錯著上十條疤痕，額上，臉頰，鼻尖，嘴唇，下巴……甚至脖子上，也有無法消除的傷疤。
    她這張臉，早已辨認不出五官，但是，卻能讓人感覺到，這是一個溫柔的女人。
    “妮妮，別忙活了。”
    燕老夫人輕聲開口，聲音裏滿是蒼老。
    九年過去，她老人家已經八十歲了，滿頭銀發，臉上有著深深地皺紋，這都是歲月的饋贈。
    朱妮洗了洗手走過來，笑著道：“媽，我扶著您在花園走一走吧，醫生說散步對您身體有好處。”
    燕老夫人艱難的坐起身，剛要站起來，一個傭人就急匆匆跑來：“四夫人，四爺又鬧脾氣了，怎麽都不肯吃藥，還是得您過去。”
    朱妮一臉抱歉：“娘，我等會再來陪您散步。”
    燕老夫人歎氣道：“我跟你一道過去。”
    朱妮扶著老夫人朝二樓走去。
    還未靠近，就聽到房間裏傳出盛怒的男人聲音：“不吃！我不吃苦的東西！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砰！”
    一個什麽東西砸在了門板上。
    朱妮溫聲開口：“季連，不許再亂扔東西啦，砸到我了怎麽辦，我開門了哦。”
    裏麵的人這才安靜下來了。
    朱妮臉上露出笑容，將房門推開，一地的狼藉，她彎腰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好脾氣的說道：“季連呀，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許砸東西，這是很不好的習慣哦。咱們兒子等會就要回來了，你要給兒子做個好榜樣啊，控製好脾氣，乖乖吃藥，能做到嗎？”
    床沿上，坐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衛衣和休閑褲，成熟堅毅的麵龐上卻有著不符合年齡的稚嫩。
    他起身過去抱住了朱妮：“對不起，我錯了……”
    朱妮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發：“知道錯了就沒關係了，來，我喂你吃藥。”
    她溫柔的將藥丸取出來，遞到男人嘴裏，然後送上一杯溫水，男人仰頭就將藥丸給吞下去了。
    在她輕聲的安撫之中，男人很快就安靜下來了，乖乖坐到陽台上去玩積木了。
    朱妮走出房間，笑著道：“媽，沒事了，走吧，散步去。”
    “妮妮，苦了你了。”燕老夫人長長歎了一口氣，“其實，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媽，我和季連孩子都有了，還說這些幹什麽呢。”朱妮笑起來，“其實，有時候我很慶幸季連變成了這樣，不然，他不會靜下心來安安分分過日子，我也不可能有機會嫁給他……這樣的生活，我真的很開心。”
    九年前，季連一槍結束自己的生命，從懸崖上跌落，她也跟著跳了下去。
    好在她會遊泳，抓住季連拉著他上了岸，隻是那顆子彈正中他的大腦神經中樞，子彈取出來之後，他就陷入了昏迷之中，昏迷整整兩年，才終於蘇醒，但是，他的智商退化成了六七歲的孩子。
    而她因為在水裏浸泡時間太久，麵部的傷口被汙水感染，很難再恢複。
    在出院之後，她拒絕做麵部修複手術，選擇留在季連身邊照顧他，陪伴他。
    季連這一生，因為她父母跌入穀底。
    那麽後半生，她來負責將他從穀底拉出來，讓他們兩個人都生活在陽光之下。
    燕老夫人和朱妮在花園裏正在散步，這時一輛車停下，三個孩子從車子裏魚貫而出。
    “奶奶，我們回來了！”
    三個小家夥背著小書包跑進來。
    燕苒苒衝在第一個，嘰嘰喳喳的說道：“我今天在幼兒園表現很乖，老師誇獎我了呢。”
    燕老夫人慈愛的笑起來：“唉喲，我們家苒苒越來越厲害了。”
    燕景辰淡淡開口：“老師說妹妹一頓吃太多了，需要家長帶去醫院檢查一下胃有沒有出問題。”
    “我才吃三碗飯，哪裏太多了！”燕苒苒不服，撅起嘴道，“奶奶，三碗飯多嗎？”
    “除了三碗飯，還有四個肉包子，兩杯牛奶，一個蘋果，一塊蛋糕。”燕景辰毫不留情的道，“你都快成一個大胖子了。”
    燕苒苒氣死：“哥哥，你就會欺負我，我再也不要理你啦！”
    她氣呼呼衝進客廳裏。
    燕景辰頭疼，快步跟了上去。
    從頭到尾，隻有燕雲湛安安靜靜，存在感極低。
    他比雙胞胎早出生一年，今年五歲半，讀幼兒園大班。
    朱妮蹲下身，溫柔的道：“湛湛，你這是怎麽了，怎麽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燕雲湛抿了抿唇，低聲開口：“幼兒園的小朋友說我爸爸是傻子，說媽媽是醜八怪，我……”
    “誰家的孩子這麽沒教養，淨胡說八道！”燕老夫人氣的臉色都變了，“小陳，現在給幼兒園園長打電話……”
    “媽，事情沒這麽嚴重。”朱妮阻止了，“這事兒交給我來處理，好嗎？”
    對上她溫柔的眸子，燕老夫人妥協了：“這次我就不幹涉了，但若是有下一次，我定要去幼兒園要個說法。”
    朱妮彎腰將兒子抱起來，抱到花廳裏坐下。
    她柔聲開口道：“媽媽臉上這些傷疤，你知道是怎麽來的嗎？”
    燕雲湛搖搖頭。
    他從有記憶開始，媽媽就是這樣一張臉，他早就看習慣了，並不覺得醜陋，但小朋友們嘲笑他時，他還是會覺得難堪，並且不知道怎麽反擊。
    “媽媽為了救爸爸，所以臉上有了疤痕，這疤痕，是勳章。”朱妮說了一個小小的謊言，“你爸爸也不是傻子，他呢，是心態比較童真，是為了更好的陪伴你成長。以後別人再說你爸爸媽媽時，你就驕傲的告訴他們，你媽媽臉上的傷疤都是勳章，是你的驕傲，告訴他們，你爸爸是返璞歸真，是太愛你了，為了陪你長大，他們的爸爸會陪孩子騎馬嗎，會陪孩子一起聽故事嗎，會陪孩子一起瘋啊鬧嗎？”
    母子二人正說著，就聽到了笑聲。
    抬頭看到二樓陽台上，燕季年正在當馬，燕苒苒坐在他背上，玩的開心極了。
    燕雲湛笑起來：“我也要去騎馬！”
    看著他蹬蹬蹬跑上樓，朱妮溫柔的笑起來，她就希望啊，湛湛能開心快樂的長大，希望湛湛的生命裏沒有陰雲，沒有黑暗，永遠充滿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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