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神聖之心(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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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山沉默良久,揮了揮手,轉過身去。
    錢容芷唇角微彎,猩紅奪目,又深深一拜:“我將傳播福音,吾王的慈悲恩典必將傳遍魔域,為所有魔域眾生所知。他們會是你最忠誠、最狂熱的戰士。”
    而後心滿意足的站起身來,走下山去。
    李青山昂著頭顱,深深的,深深的凝視著那一輪鑲嵌著金邊的黑日,與他漆黑的眼眸重疊。
    終於,這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如同苦行僧一般,在山巔岩石上席地而坐,陷入了恒久的沉思。
    刹那間,風雲變幻,白雲蒼狗。
    浩浩湯湯,無窮無盡的天地靈氣,向著這片高原,這座孤峰,這個男人,匯集過來。
    錢容芷剛剛走下高原,驀然回首,隻見天空中形成肉眼可見的靈光長河,極光一樣變幻流溢著五光十色,衷心讚歎道:“真是壯美的景象啊!”
    方圓數萬裏的魔民都可以清楚的看到,沉醉於這從未見過的美景。
    長河中波瀾起伏,那是他起伏的心緒。不時激起一輪輪渦流,那是他激蕩的思索。
    “值得嗎?”
    隨著對魔域法則的參悟,他清楚的預見到了未來,看見自己的雕像是如何破石而出,貼上金箔,送入金碧輝煌的殿堂。亦看見人們虔誠的、狂熱的,拜倒在神像腳下,充滿了痛苦與希冀。
    “然而我所能給他們的,隻是毀滅而已啊!”
    從始至終,他都隻想要走自己的路,所以不願意與他人建立太深的聯係。
    仇恨與敵對固然是一種桎梏,但那些恐怖的敵人,反而會激起他的鬥誌,讓他從安逸享樂中掙脫出來,勇猛精進,殺伐果斷,殘酷的摧毀一切阻礙,踩在敵人屍首上快意大笑。
    最難以應對的反而是那些溫柔情意。那些全心全意為了他好的人,那些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人。
    所以不願以“救世主”自居,吞下“黑日魔心”也好,被九天雷公將軍斬殺億萬次也好,那都是他所選擇的道路,不需要任何人來感激他、報償他。
    若這果真是一場祭天儀式,那他不介意做一頭孤傲的祭品。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然而若是不喚起所有魔民,這場戰爭是不可能勝利的。反而會因為兩個世界的不斷融合,從而陷入巨大的混亂之中。
    從他踏出這一步開始,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的事了,他乃是萬罪之首,萬惡之源——我即群魔!
    他將心神深深沉入魔域深處,億兆魔民沉積了億萬載的痛苦怨恨如同淵海一般翻湧,不渴望救贖,隻渴望複仇。甚至無所謂向誰複仇,隻欲飽飲鮮血與魂魄。
    “燃盡而死總勝過沉淪苟活!”
    李青山的聲音響起,冷酷而決烈,在群山之間回蕩呼嘯。
    錢容芷欠身行禮:“您是意誌,便是我的命運。”
    ……
    祗樹給孤獨園
    一縷清風吹過菩提樹,千枝萬葉一起回響,帶著金屬色澤的鳴響聲,構成一曲奇妙的樂曲。
    然而今日的音調,卻與平日不同,少了幾分禪意,多了幾分道蘊。
    佛陀正以手支頤、閉目養神,聞聲睜開雙眸,雙手合十,欠身致意,微笑道:“老師,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今日不用煉丹講課嗎?”
    若有旁人聽到這一句話,定會大為驚訝,什麽人竟能被佛祖尊稱為老師。
    隻見來者是一個道人,白發蒼蒼卻有一副紅潤童顏,鶴氅飄飄偏帶著一身煙火氣。乍眼看來,與尋常老道也沒甚分別。
    然而這老道卻正是道教之祖,眾仙之師——太上老君。
    與佛陀廣施佛法、普度眾生截然相反,他常年在兜率天宮中參悟混元道果,除了偶爾為天帝煉製幾爐丹藥,為眾仙講解混元道果之外,從不參與世間之事。上一次與佛陀相見,也已是數萬年前之事了。
    他明知便是推拒“老師”這個稱號,對方依然會堅持,也就坦然承受下來。入鄉隨俗,雙手合十,還了一禮,開口道:
    “天帝見妖星出世,大劫開啟,正大宴群臣,共商討魔之事,特地命我來拜會世尊。”
    佛陀微微頷首,也接受了“世尊”的稱呼,會心一笑:“陛下他大概很快活吧!”
    “快活極了,又將那一身熊皮取出來,整日披著在宮中亂走,卻不見了腰間那一柄劍。”太上老君搖頭苦笑,至於那一柄劍的下落,他自然心知肚明。
    佛陀訝異的道:“不會還是當年涿鹿披那一張吧!”
    太上老君繃著臉點點頭:“我特地起了一卦,還真是那一張。”
    二人一起哈哈大笑,笑聲激蕩一樹菩提葉。
    “那還真是耿耿於懷。”
    “陛下總覺得前兩次大劫是勝之不武,怪你壞了他的好事。所以特命我傳一句話給你:天命難違,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明明都是老師的主意。”
    “你若不為,我亦不為。”
    “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我亦深負於人。不過請陛下放心,這一次,我必不再橫生枝節。”
    憑他們的境界,任何一絲回憶,都不會隨著時光變得淡漠。每一次回想起來,都與身臨其境無異。從中感受到的情緒,也是常人的百萬倍。他們可以理解同情世人的無知與卑劣,世人卻無法理解他們的智慧與悲憫。
    當然,天帝也好,佛陀也罷,亦有能力所限,無可奈何之事,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的豪情,不過是凡人“皇帝用金扁擔”的妄想而已。
    “天帝畢竟是伏羲氏的傳人呐!亢龍無悔。”
    太上老君負手而立,也不知想起了什麽,恍惚之間,身形仿佛變得無比高大,與天相接,赫然淩駕於大道之上,從一個不可企及的高處俯瞰一切。再一眨眼,同時又確然隻是七尺之軀,一個滿身煙火氣的的老道而已。
    極平凡而又極偉大,極柔弱而又極剛強,無所為而又無所不為,兩種截然相反的境界與感覺,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統一。
    佛陀讚歎道:“老師更進一步了!老師若不來見我,我亦要去參見老師,再受一番教誨。”
    “道無止境,玄微奧妙,難以名狀。可惜,你隻對世間眾生感興趣,看不到我所看到的一切。智慧對你而言,終歸隻是手段。如果你能將視線從眾生身上移開,與我一起觀察這個世界,所得到的智慧一定遠勝於此。”太上老君不勝遺憾的道。
    “憑老師的智慧,自然不願拘泥於凡塵俗世。可是,我們亦是眾生之一,蓮花生於汙泥。相由心生,境由心造,沒有眾生,世界亦無意義。隻要你我仍能理解眾生之苦,便不可能超脫。”
    “我從來辯不過你。”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不善不美,如我而已。”
    默契之下,是曆經千百萬年也無法調和的分歧。
    言語之間,天地大劫的進程轟然向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