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桐第五天爬的很慢。
    像一個遲暮的老人，每爬幾層就要停下來歇息一會。
    期間她又跌下來好幾次，摔傷了身上多處關節。
    但她每次都強忍著身體的傷痛和瀕臨崩潰的意識，再次站起。
    紫楠玉泉水早在第三天就已經喝光了，瓶子都被丟在了一旁。
    在第五天的下午，竹月桐重新將未央拿起，她要感受未央裏的氣息，才知道離白少平意識最後消散的期限還有多久。
    來到那條走過了一千多遍的石梯前，竹月桐又一次往上攀登，期間好幾次站不穩，雙膝重重跪在了石梯上，兩個膝蓋都已經血肉模糊，紅色的血水和桶中灑出的河水混在一起，不停往下滴著。
    終於，竹月桐踉踉蹌蹌，總算再次來到了最後十層台階前，未央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微弱……竹月桐覺得，離白少平的精神力量渙散，已經不足一個小時。
    她的靈力幾乎幹枯，望著前方的雲霧，還是毅然邁了上去。
    “嗯——！”
    強大的壓力讓竹月桐發出一聲悶哼，身體瞬間躬了起來。
    她的體內已經沒有了什麽靈力支撐，強度也到了極限。
    可她還是死死咬著牙，一步，一步，彎著腰向上走著，背上像是扛了一座大山。
    事實上，她也的確扛著一座沉重無比的大山，扛著全人類的希望。
    手中的木桶在止不住的晃動，可她已經無力再維持平衡。
    啪！
    終於，在登上倒數第四層台階的時候，竹月桐被巨大的壓力，壓得趴在了石梯上。
    木桶差點掉落，好在竹月桐用手掛住了，懸空在下方。
    她極為勉強的伸出左手，抓住了倒數三層石梯。
    “啊——！”
    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一聲，讓自己挪了上去。
    但這一層的壓力又大了很多。
    竹月桐的身體被壓的死死貼在石梯上。
    哢，哢！
    肋骨因為承受不住重壓，發出了斷裂的聲音。
    竹月桐的嘴角都溢出了鮮血。
    但她告訴自己，不能在這裏停下來。
    就算這一桶水倒下去也到不了兩千桶，她也不允許自己就這麽放棄。
    因為放棄了倒水，就意味著她放棄了白少平。
    她榨幹了身體最後一點靈力，將還能動彈的左手，送到了倒數第二層石梯上，牢牢抓住，嘴唇都被咬破的她，終於擦著粗糙的石麵挪了上來。
    哢哢——！
    沒有了靈力，這次倒數第二層石梯周圍空間的壓力，直接將竹月桐四肢的骨骼壓碎。
    竹月桐再也動彈不得，隻能耷拉著右臂，用手指勾著木桶，整個人完全貼在石梯上。
    任她如何意誌堅強，頑強不屈，也沒有辦法了……
    周圍沒有了輕輕拂過的和煦的暖風，樹葉和草兒靜止不動。
    魚兒停止了跳躍，懸停在岸邊。
    花兒不再散發芬香，蜜蜂不再飛舞。
    仿佛都在安靜的注視著竹月桐，辛酸和悲哀之感彌漫了整片空間。
    漸漸地，竹月桐眼前的畫麵開始旋轉。
    她終於要頂不住了……
    人的意誌和身體都是有極限的。
    她早已超過這個極限數次，可她的眩暈感越來越強烈，眼皮越來越沉，渾身冰涼，寒意刺骨。
    為什麽這麽冷？下雪了嗎？
    竹月桐連眼前的畫麵都看不清，好像隱隱真的可以看到一片片雪花飄落，又好像沒有。
    也好……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頭痛、斷骨之痛、經脈損傷之痛等數種劇痛，一直在衝擊侵蝕竹月桐的神經。
    她甚至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慢慢流逝，靈魂都要透體而出。
    這……這就是瀕臨死亡的感覺嗎？
    ……
    竹月桐緩緩合上了雙眼。
    就在她即將要昏過去的一瞬間，木桶要掉落的一瞬間。
    突然！
    從她胸口傳來了一絲暖流，瞬間彌漫全身，每個細胞似乎都活躍了起來！
    竹月桐猛地睜開雙眼！
    那是……那是最精純的本源之力！
    她想到了什麽，眼眶立刻濕潤了，抿著嘴，鼻頭一酸，珠淚一顆顆從眼角滑落。
    是未央。
    在這絕望的時刻，給了竹月桐最後一點溫暖。
    竹月桐眼睛往下看去，仿佛透過髓鈺項鏈看到了裏麵那顆黑白雙色的石頭，看到了白少平神攝時的雙眼，像看到了那個總是嘴角掛著溫暖治愈笑容，長相普通的青年。
    白少平最本能的潛意識，不是要拯救天下蒼生，不是要拯救這薄涼又滾燙的人間。
    他要救竹月桐。
    因為他是竹月桐的天意，竹月桐就是他的人間。
    竹月桐輕啟朱唇，吐氣如蘭。
    “你還在陪著我……你還在……你也不想放棄是嗎……”
    竹月桐重新燃起了鬥誌，可是她四肢骨骼盡碎，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即便有這最後一絲靈力，現在該如何使用？
    忽然，她靈機一動！
    用這未央提供的微弱靈力催動了寂域！
    一根手臂長的青竹從下方飛來，貼在竹月桐的腳底，向上發力，將她給頂到了最後一層台階上！
    竹月桐鬆開了手，木桶掉落下去，裏麵的河水澆在了生命之樹上。
    離兩千桶還差了四百多桶，但這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後一次了……
    就在這時，竹月桐突然感覺到壓力在慢慢變小！
    按道理登上最後一層台階，壓力會更大，恐怕她的五髒六腑都會被擠得破裂。
    可是現在卻壓力全無，呼吸順暢了許多。
    正當疑惑之時，宙斯踩在一塊石板上，從雲霧深處飄了過來。
    從竹月桐登梯開始，他就一直沒有再出現過。
    此刻突然出現，竹月桐覺得宙斯想必是看到自己已經無力再完成剩下的目標，要勸自己回去了。
    但接下來宙斯的第一句話卻直接竹月桐心態炸裂。
    隻見宙斯用溫柔憐憫的眼神看著竹月桐，輕聲感慨道：“傻孩子……你就是澆兩萬桶水，也結不出生命之果，抱歉，這都是我編出來騙你的。”
    此時的竹月桐，精神狀態本就是強弩之末，聽到這句話，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沒有憤怒，沒有埋怨，沒有絕望，沒有悲傷。
    就像一個毫無知覺，雙眼無神的木偶。
    事實上，她也真的沒有想過這會是宙斯對她的考驗。
    宙斯望著竹月桐這番狼狽又麻木的狀態，知道再不說後麵的話，她很可能會變成癡呆。
    於是搖頭長歎：“雖然結不出生命之果，但是……這裏還有最後一顆生命之果。”
    聞言，竹月桐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跳動了一下，但還是神情呆滯。
    宙斯張開五指，所有的石梯全部飄了過來，組成了一個偌大的空中平台。
    接著宙斯的手指開始冒起綠色的熒光，一道光束徑直射向了生命之樹。
    呼~呼~
    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勁風。
    整棵高聳入雲的生命之樹，從樹幹到每一片樹葉都開始散發綠色熒光。
    在上麵棲息的蟲兒和鳥兒，紛紛飛走掉落。
    接著生命之樹漸漸變淡，這個龐然大物竟然就這麽消失不見了！
    所有剩下的綠光聚集成了一個極細的光點，散發著無比蓬勃的生命氣息。
    雖然沒有了生命之果，但這棵生命之樹，本身就是最好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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