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謀逆案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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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後平靜的坐在珠簾之後,抬頭看向裴炎,問道:“蘇州司馬舉報澤王謀逆,朝中打算派誰去調查?”
李顯坐在珠簾之前,同樣平靜的看向裴炎,自己卻不發一言。
裴炎走出班列,認真拱手道:“回稟天後,因為案情不明,將由刑部侍郎裴居道,宗正寺卿韋思謙前往蘇州,查察澤王謀逆之事。畢竟隻是蘇州司馬密奏,具體實情如何,還未可知。”
武後有些詫異的看向李顯。
宗正寺卿韋思謙是皇後的堂叔,皇帝竟然舍得派韋思謙去蘇州查案,著實令人驚訝。
目光垂下,武後麵色謹慎的開口道:“前任蘇州刺史曹王明,就曾經陰謀叛逆,後來蘇州又有人以邪教之名謀逆,如今澤王初到蘇州不久,便有謀逆之言傳出,或許整個蘇州,怕是都有問題。”
裴炎皺著眉頭,眼神上抬。
他現在算是看出來,武後是有要將整個蘇州的事情徹底放大的意圖。
然後好派更多的皇帝的親信去蘇州,從而削弱皇帝在中樞的力量。
從二月諸州刺史返回駐地,尤其是劉仁軌帶著太子長安監國以來,一直都是如此。
如果說是以前,裴炎也就聽之任之了,但現在,他看的很清楚,一旦皇帝倒下,那麽下一個倒下的人必然是他。
武後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阻礙她掌權的人。
不然也就不會派人盯著他在長安的府邸了。
裴炎肅然拱手,認真說道:“天後所言極是,故而由宗正寺卿韋思謙為首前往,若是有需,可調用揚州大都督府的府兵進行處理,同時在危機時候,還可以請求文成大長公主出麵鎮壓。”
韋思謙之子韋承慶,如今任揚州大都督府戶曹參軍。
有他在揚州,起碼諸事方便一些。
文成大長公主,在二月之後,也返回來揚州,她的身體並不好,冬天的洛陽兩個月,身體幾乎難以起身。
也就是到了夏天,身體才稍微好點。
但是有她在,哪怕僅僅是一個名義,也足夠讓澤王不敢亂動,甚至人心大減。
……
“不妥,文成大長公主身體不是太好,此事就不用打擾她了,依本宮看,還是讓派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前往,關鍵時刻可以與右千牛將軍郭齊宗一起,統帥府兵,鎮壓叛亂。”武後嘴角微微抬起,漠然的看向裴炎。
裴炎的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是武後的表兄,右千牛將軍郭齊宗是武後妹夫的堂弟。
這兩個人一旦去了揚州,恐怕就連裴行儉也未必能夠壓得住他們。
若是讓他們掌握揚州四個府兵的權利,那麽將會直接威脅到洛陽的經濟命脈。
每年皇帝前往洛陽就食,就是為了減少長安的糧草壓力。
若是連洛陽的糧食都保不住,那麽就更別說長安了。
裴炎麵色難看的拱手:“如此說來,光派這幾人去的確輕了些。”
武後滿意的笑笑,說道:“如此,就派大理寺卿王及善,左金吾衛中郎將趙鞏一起去蘇州查案吧,宗正寺卿韋思謙和刑部侍郎裴居道就在長安準備三司會審吧。”
李顯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母後的目的人果然在這裏。
大理寺卿王及善,前左千牛衛大將軍,甚至就連密衛也都是掛靠在千牛衛之中。
領的俸祿也全部都是千牛衛的俸祿。
王及善調任大理寺卿之後,就放下了對千牛衛的掌控。
話雖然是如此說,但王及善掌管千牛衛多年,門生故吏遍及整個千牛衛不說,對於整個千牛衛的秘密,他也是掌握最多的。
一旦有事,隻要皇帝有命,王及善甚至可以重掌左千牛衛。
再加上大理寺本就是執法機構,皇帝的權利會因此大漲。
王及善如果所有繼續留在朝中,即將會武後造成極大的威脅。
李顯抬起頭,目光看向群臣,裴炎麵色為難的微微搖頭。
澤王李上金不僅是宗室,同時還是蘇州刺史,按照朝製,的確應該是由大理寺調查的。
李顯看向其他群臣,就連王及善自己都不由得微微搖頭,其他人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李顯的目光落在蘇良嗣的身上。
“天後!”蘇良嗣立刻走出班列。
……
站在殿中,蘇良嗣對著武後沉沉拱手道:“天後,陛下。”
蘇良嗣轉頭又對著李顯行禮。
李顯輕輕點頭,說道:“蘇卿有什麽意見,不妨直說。”
“喏!”蘇良嗣麵色肅然的拱手,道:“雖然蘇州司馬密奏澤王謀逆,但這其中未必一定屬實,澤王二月在除服之後,才前往蘇州任職了,算起來,他到了蘇州也不過兩個多月,州務尚不熟悉,如何能有實證謀逆?”
“禦史大夫的意見,是有人誣告了。”裴炎迅速的接住了話茬。
“是不是誣告,還是禦史台的人去查一查吧。”蘇良嗣淡漠的看向了裴炎。
裴炎看上去有些憤怒的說道:“總不能禦史大夫親自去吧?”
“禦史中丞去也是可以的。”蘇良嗣抬頭看向了李顯,認真拱手。
裴炎也在同一時間拱手,看向李顯:“陛下。”
武後坐在珠簾之後,裴炎和蘇良嗣在一應一答之中,已經將禦史中丞騫味道牽扯了進來。
禦史中丞騫味道是武後的親信,甚至之前還有禦史大夫崔謐。
後來崔謐被罷禦史大夫,就淡出了朝堂,甚至就連禦史中丞騫味道也開始沉寂起來。
一時間,不少人都忘了,在三省六部九寺的當中,不知道有多少四五品的官員是武後的親信,甚至這些人就不少就是北門學士。
而且這些人都在關鍵位置上任職。
掌握的實權之多,就連裴炎都要忌憚。
看到騫味道被蘇良嗣牽扯了進來,武後抬頭看向李顯,道:“陛下,澤王畢竟是先帝之子,你的兄弟,你如何看?”
“母後,兒臣看,便由禦史大夫和左金吾衛中郎將一起去吧。”李顯側身看向武後,神色嚴肅。
趙鞏每日巡邏皇城,真要有事,他對李顯的威脅極大。
武後今日出現在這裏,明顯是要拉扯一個皇帝的親信出來,蘇良嗣主動站出,就是這個意思。
而且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澤王李上金畢竟是親王,還是先帝之子,他如果真的謀逆,一般人還真的不好處置。
尤其現在還在先帝停靈洛陽期間,如果澤王以先帝之子的名義起兵,對李顯而言就太不利了。
所以李顯不得不退一步。
武後點點頭,然後又抬頭看向裴炎道:“裴卿?”
“回天後,陛下之言妥當。”裴炎認真拱手。
珠簾晃動,武後平靜的說道:“那麽便如此吧。”
“喏!”群臣同時拱手領命。
武後抬頭看向蘇良嗣,說道:“蘇卿,此事重大,依本宮看,你還是速去速回,早日將此事了結。”
“臣也是如此想的,臣奉命。”蘇良嗣微微躬身,麵色肅然的對著武後點頭。
武後輕輕笑笑,說道:“有蘇卿去,此事畢竟能夠妥當,如果該細查的,還是要細查的,不能留下太多的首尾,免得這邊澤王剛抓回京,那邊就又有人謀逆了。”
“喏!”蘇良嗣平靜的躬身,他明白武後的意思,武後雖然說是讓他速去速回,但實際上,關鍵在於速去兩個字上。
武後要他最快的離開長安,至於什麽時候回來,那就是細查清楚之後的事情了。
“便如此吧。”武後站了起來。
群臣立刻跪倒,沉聲道:“臣等恭送天後。”
清脆的腳步聲響起,武後已經離開了乾陽殿。
李顯坐在禦座之上,看向群臣道:“時間不早了,諸卿都去用膳吧,禦史大夫留一下,蘇州的事情,朕還有別的交代。”
“臣的領旨。”群臣拱手,然後起身離開。
很快,乾陽殿中,便隻剩下李顯和蘇良嗣。
李顯抬起頭,看向群臣離開的背影,歎息一聲,說道:“這些人沒有一個人願意竭盡全力的。”
“那是因為天後所說所行之事,全部都是朝製之內。”蘇良嗣認真拱手。
李顯輕輕的點頭,如今的這一切,雖然都是在爭權奪利,但實際上,不管是武後,還是李顯都沒有出格。
“那麽此次之事,蘇卿打算怎麽辦?”李顯認真的看向蘇良嗣。
蘇良嗣拱手道:“左金吾衛中郎將雖然是天後親信,但他的為人臣還是了解的,在密衛多年,趙鞏一直低調,但手段不弱,雖然沒有那麽好對付,但也不會出格……”
稍微停頓,蘇良嗣沉吟道:“關鍵之處在三個地方。”
“哪三個地方?”李顯神色肅然起來。
“首先是蘇州,蘇州必然有事,不然澤王也不能被人挑唆的動了心。”蘇良嗣臉上冷笑。
澤王李上金被人告謀逆,哪怕蘇州司馬是武後的人,但沒有真憑實據的誣告也是沒有用的。
所以在李上金的身上,尤其是在蘇州那裏,必然是有什麽人什麽事出現了。
蘇良嗣難得去一趟蘇州,一次性清理幹淨才是。
“其次是揚州。”蘇良嗣的呼吸重了起來,他認真拱手道:“右千牛將軍郭齊宗鎮守揚州,雖然有絳國公在,但他若有太後懿旨調動大軍,臣恐朝中有憂,所以臣想向陛下討一封聖旨。”
李顯的神色肅然起來,他沒有猶豫便點頭道:“放心,朕親自寫給伱。”
“多謝陛下。”蘇良嗣抬頭,認真道:“最後便是朝中,臣走了,雖然看起來陛下是有些削弱,但禦史中丞騫味道冒頭,裴相會警惕起來,所以陛下需要多信任裴相。”
“朕看的出來,裴炎也察覺到什麽了。”李顯輕輕點頭。
“最後是大理寺卿。”蘇良嗣沉沉攻守道:“臣離開之後,若是有事,還請陛下直接讓王公檢校左千牛衛大將軍,統帥洛陽諸軍,以備不測。”
不測,這兩個字說的已經有些重了。
“讓王公檢校左千牛衛大將軍沒有問題,但統帥洛陽諸軍需要裴相點頭。”李顯略微沉吟,給出了大營。
王及善雖然是先帝留給他的老臣,但在關鍵時刻他究竟會怎麽選,李顯也不清楚。
所以讓裴炎和王及善製衡,對李顯才是最好的。
“如此也好。”蘇良嗣點點頭,拱手道:“陛下最後需要小心的,是宮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