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奉天後之令,殺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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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外,靈棚之下。
麻嗣宗抬起頭,看著前方的高宗皇帝遺像,那栩栩如生的畫像上,一雙無比威嚴的眼睛,正在平靜的看著他。
一時間,麻嗣宗竟然感覺真的是先帝在盯著他一樣。
麻嗣宗使勁的搖搖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餓困疲累,還是真的心中充滿了畏懼不安,這個時候,旁邊李絢的聲音響起,就像是先帝在質問他一樣。
麻嗣宗沉沉的叩首道:“仲化願意。”
麻嗣宗,本姓固麻氏,字仲化。
百濟扶餘人。
李絢平靜的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隨即,他的眼神就變得無比堅決,目光看向手裏的檀木匣子,繼續開口問道:“中宗皇帝嗣聖元年五月十五日,朝政起始,議太子嬪楊氏巫蠱事,結果如何?”
麻嗣宗神色輕鬆,平靜的說道:“皇帝和諸相,諸尚書議定,太子嬪楊氏行巫蠱事,廢為庶人,囚禁掖廷,其父兄免官,流放蕃州。”
李絢抬頭,看向靈棚之後,岐州刺史雲弘胤快步走了出來,對著李絢拱手道:“彭王。”
李絢點點頭:“記錄!”
“是!”雲弘胤躬身,然後走到了一旁已經擺好的矮幾前,提筆蘸起剛剛研好的墨,在白紙上開始快速的書寫起來。
李絢低頭看向麻嗣宗,繼續問道:“太子嬪楊氏行巫蠱事,詛咒何人?”
“皇後。”麻嗣宗躬身,說道:“太子嬪宮院之中,隻找出一具沒有名諱,穿著禕衣,頭戴鳳冠的巫蠱娃娃。”
“等等。”李絢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抬起頭看向城牆之上的薛孤吾,咬著牙說道:“也就是說,所謂的巫蠱事,根本就沒有開始,所謂的巫蠱娃娃,隻是一個剛剛製造出來沒有幾天的新東西?”
麻嗣宗微微一愣,開口張合了半天,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天後廢中宗皇帝,用的是楊嬪在詛咒天後,甚至背後有皇帝影子的理由,來說服麻嗣宗,王孝傑和薛孤吾他們這些人的。
實際上他們這些人全部都知道,天後不過是想要借楊嬪詛咒皇後的事情,來借題發揮,剝奪權利。
一開始的時候,天後也的確沒有想要殺死中宗皇帝。
中宗皇帝的死是意外。
可是如果連最一開始的巫蠱娃娃都是假的,那麽整件事情……
想到這裏,即便是麻嗣宗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全身發寒。
“抬頭!”李絢痛恨的聲音響起,麻嗣宗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前方的高宗皇帝遺像,威嚴的目光如同長劍一樣,直直的刺入了麻嗣宗的眼中。
“陛下!”麻嗣宗下意識的低頭叩首在地,全身忍不住的全身發寒。
李絢咬著牙,繼續問道:“中宗皇帝和諸相議定楊嬪之事後,又發生了什麽,按照朝製,楊嬪被廢為庶人,父兄罷官流放,此事到此了結才對?”
麻宗嗣臉色微微一變。
“說!”李絢咬牙一聲怒吼。
麻嗣宗頓時就感覺無盡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回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竟然如此的畏懼李絢的聲音。
是困餓疲累,還是說自己是真的心虛,還是說有什麽別的?
但這個時候,麻嗣宗卻是不由自主想起了當日乾陽殿之事,他不由得開口說道:“那日,皇帝和諸相議定楊嬪之事後,本來要議論高宗皇帝靈柩返回長安之事,就在這個時候,後宮傳來消息,說,楊嬪翻供了。”
李絢的拳頭頓時就緊握了起來,咬著牙說道:“繼續。”
“楊嬪翻供說,那巫蠱娃娃其實是皇帝用來詛咒……詛咒天後所用。”麻嗣宗一句話說完,整個人沉沉的叩首在地。
“轟”的一聲,靈棚之後,靈棚之前,城牆之上,城牆之下,所有人都忍不住的抬起頭,滿臉難以置信的看向麻嗣宗。
誰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有這樣的發展。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麻嗣宗身上。
現在即便是沒有高宗皇帝的威望,城牆內外的近十萬人,也都非常想要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畢竟中宗皇帝死亡的真相,從來沒有真正的對外公開過。
朝廷要麽說中宗皇帝是暴斃的,要麽說中宗皇帝是被太子嬪楊氏巫蠱詛咒而死,各種傳言紛亂複雜,也就是到了今天,才開始有人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剛才你說的,巫蠱娃娃上沒有任何人的名諱,也沒有任何用過的跡象。”
李絢側身看向麻嗣宗,輕聲問道:“又有什麽證據證明是皇帝在詛咒天後,難道僅僅憑楊嬪一人之言嗎,皇帝當事者不說,諸相當時也承認這份供詞嗎?”
麻嗣宗沉默了下來,終於他輕歎一聲,道:“當時,陛下以楊嬪已為庶人,諸事需由三法司論定,所以不許楊嬪入乾陽殿。”
“這是正論。”李絢輕歎一聲,說道:“隻是如此一來,此事就要公之於眾了,於天家威嚴有損,不過天家無私,也算正當。”
“陛下當時如此說,諸相也是認可,隻是天後……”略微停頓,麻嗣宗說道:“陛下和諸相剛剛有了定論,楊嬪已經從偏殿衝了出來,對著陛下大喊冤枉……”
“等等!”李絢止住麻嗣宗,問道:“楊嬪出現在了乾陽殿,不是說她被囚禁在後宮了嗎,她是如何越過大業門和燭龍門的守將進入前朝的,禁衛中郎將李令問和禁衛將軍李禕呢?”
麻嗣宗沉默了下來。
……
李絢突然苦笑,搖頭道:“我們都知道原因了,不是嗎,李令問被擒,李禕被斬,所以楊嬪被人從後宮帶入到了乾陽殿。
好了,接著說吧,接著如何?”
麻嗣宗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楊嬪進入乾陽殿便大呼冤枉,陛下說,陛下也知道楊嬪是冤枉的,所以先將她安置在掖廷;至於她的父兄,雖然流放蕃州,但會讓王爺暗中照顧,日後陛下會幫楊嬪申冤的。”
“是的,那個巫蠱娃娃上麵沒有名字,也無絲毫用過的痕跡,是個斷案的老手,便知其中有疑,中宗皇帝聰慧無雙,看出這些不難,隻是他原本沒有想過要將這裏麵的東西揭破,存著留幾分體麵的心思,之後呢,接著說。”李絢點頭。
“楊嬪聽完陛下所說,放下心來,就說她原本也沒想要誣告陛下的,但是在天後……”麻嗣宗搖搖頭,苦笑道:“到這個時候,天後突然插口打斷了楊嬪,同時說,有楊嬪之前的供詞為證,證明陛下忤逆不孝行巫蠱事,然後令禁衛將軍張虔勖帶陛下到偏殿,等待天後和諸相商議對陛下的處置。”
“對陛下的處置?”李絢的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寂靜的四野隻聽他不屑的冷笑:“這天下間,有什麽人夠資格對陛下進行處置?
海域禁衛將軍張虔勖,若本王記得沒錯,他是負責鎮守玄武門,為何一個鎮守玄武門的禁衛將軍,在沒有聖旨的情況下,能夠越過大業門和燭龍門的進入前朝?
對了,是他在沒有聖旨的情況下,擒下禁衛中郎將李令問,斬殺禁衛將軍李禕,然後突然出現在乾陽殿的。”
李絢轉身,目光死死的盯著薛孤吾說道:“張虔勖,沒錯,他就是在謀逆……哦,對了,他後來被殺了,被以謀逆為罪名給殺了,話說,這不會是在殺人滅口吧?”
整個長安城上下將近十萬的士卒,將李絢的話聽的清清楚楚。
說中宗皇帝巫蠱詛咒天後的巫蠱娃娃存在太多的疑點。
汙蔑中宗皇帝的太子嬪楊氏,在最後關頭幡然悔悟。
負責鎮守玄武門的禁衛將軍張虔勖在殺死了李禕,擒拿李令問之後,奪取了禁衛的掌控權。
這就是宮變。
一場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宮變。
尤其現在,深入參與中宗皇帝的死亡一事的張虔勖,最後被冠以謀逆之名,被人殺死,滅口。
一切已經無比清晰。
李絢猛地側頭看向麻嗣宗,咬牙問道:“接著說,本王要知道中宗皇帝是怎麽死的?”
內外無數人等全部都凜然起來,目光死死的盯向了麻宗嗣。
麻宗嗣略一低頭,然後才抬起頭,呼吸沉重的說道:“張虔勖奉天後詔令進入乾陽殿,請陛下別殿另居,但未曾想到,陛下竟然也早有準備,甚至在前一日,便派人前往長安,荊州,揚州和並州,但可惜,他派出的人都被截殺了。”
“被誰截殺了?”李絢的聲音說的很輕。
“我!”麻嗣宗咬牙,說道:“奉天後詔令,截殺皇帝派出的使臣。”
“麻嗣宗!”城門之上,薛孤吾終於忍不住了,滿是憤怒的指著麻嗣宗說道:“你全家都還在洛陽,你如此汙蔑天後,你全家不要了嗎?”
“大將軍,仲化活不下去的,做了那麽多錯事,即便是彭王願意饒恕,仲化也無顏到地下去見先帝,不如今日便索性將一切說的幹淨,也算對得起先帝。”
麻嗣宗側過頭,高聲喊道:“大將軍,做了錯事的非是仲化一人,今日仲化受審,他日便到大將軍了!”
薛孤無咬牙看著麻嗣宗,他不知道麻嗣宗究竟是怎麽,今日為什麽要將這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李絢平靜的抬頭,看向薛孤吾,說道:“說吧,說到這裏,中宗皇帝應該還活著,之後,他又是怎麽死的?”
瞬間,長安城上城下,所有人全部都看向了麻嗣宗。
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中宗皇帝自是英武,所以暗中安排了暗衛在乾陽殿中,所以當張虔勖衝入殿中的時候,暗衛出現護住了中宗皇帝。
同時中宗皇帝也劍指天後,指責天後做事太過,所以中宗皇帝請天後歸入後宮,不再理前朝之事,但是,他沒有想到,天後身邊的內侍監仇宦是一名好手,僅僅一招,中宗皇帝身邊的暗衛被盡數殺死。”
麻嗣宗停頓下來,抬頭看向前方的李治遺像,輕聲說道:“中宗皇帝不堪受辱,最後衝向了張虔勖手下的禁衛士卒,最後被禁衛長槊捅殺。”
“所以,中宗皇帝最後是被禁衛殺死的。”李絢輕輕的握緊了拳頭,輕聲問道:“他們是奉誰的命令?”
麻嗣宗沉默了下來,他的眼前,李治的遺像在平靜的看著他,而在角落裏,赫然是李顯的天子印。
一股莫名的衝動衝上來麻嗣宗的心頭,他咬牙說道:“最後,不管生死拿下皇帝的命令,是天後所下,張虔勖執行,所以,是張虔勖手下的禁衛士卒,奉天後之令,殺了皇帝!”
奉天後之令,殺了皇帝。
所以一切的真相在這一刻全部被揭開,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看向麻嗣宗。
麻嗣宗最後輕聲說道:“所以,最後,天後殺了張虔勖,掩蓋真相的同時,詔令諸臣,那日乾陽殿之事,任何人不得再提,違者處死。”
一句話說完,麻嗣宗猛然向前衝去,狠狠的衝在了桌案的邊角上。
“砰”的一聲,鮮血炸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