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如同黑潮一樣的騎兵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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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陝州城西十裏,蘇山關。
    時近黃昏,但天地間卻早被一片烏雲籠罩,沉悶悶的。
    李絢停馬在山影之下,平靜的望著遠處的關卡之上。
    上百道人影正在上麵來回巡邏,目光警惕的望著遠處。
    而在關卡對麵的山道上,崔鼎帶著三百多名金吾衛,目光凶狠的看著關卡之上。
    他們除了第一次殺過來的時候,殺上城牆以外,其他時候,根本就沒有衝上去。
    在他們的身後,是狹窄崤函古道。
    古道最多可容四匹馬並排而行,有的地方甚至更窄。
    南邊是陡峭的崤山,北邊是陡峭向下的山澗,崎嶇蜿蜒,更下麵是原本應該波濤洶湧的黃河。
    然而從兩個月開始,渭河逐漸的被李絢切斷,一個月前,更是徹底斷阻。
    三日之前,李絢直接斷絕了黃河。
    當然,以黃河的波濤洶湧,不是那麽容易就被阻斷的,最多也就五日的時間,堤壩就會被摧垮。
    而李絢要的就是這五日的時間。
    五日之內,在陡峭的河澗之下,竟是愣生生的出現了一條可以在河道上行走的路。
    李絢他們這四萬人,根本就沒有走狹窄、限製通行的崤函古道,而是從河道上,直接殺到了蘇山關外。
    此刻在陝州城中,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李絢已經殺了過來。
    而任何可以窺伺見李絢動靜的人影,要麽被崔鼎引走了目光,要麽就是被周乾直接率千牛衛殺光。
    但到了蘇山關又有所不同。
    山勢從崤山拐過來,直接頂向黃河。
    從蘇山關看向黃河河道,雖然不至於一覽無餘,但數萬人經過,還是瞞不住的。
    實際上這座關卡已經是整個陝州防禦體係的一部分。
    一旦這裏遭受到攻擊,立刻就會燃起烽煙,然後根據烽煙的大小,來通報來敵人數。
    這對李絢來講,很不利,所以還需要等一等。
    李絢的目光放在崔鼎身上。
    在三日之前,他就讓崔鼎派人拔掉了沿途所有的關卡,一直到這裏蘇山關,最後不得而進,才停了下來。
    蘇山關並沒有多高,但在後麵卻有一座小鎮,囤積了三千兵卒,想要殺過去並不容易。
    而在河道上,更是有三條粗長鐵鏈橫在了河道之上,用來阻擋戰船東出。
    但是現在,因為河麵的迅速降低,戰馬都能從河岸上走過去,然後跨過鐵鏈。
    李絢現在還需要安靜等待。
    僅僅片刻之後,一股勁風從身後傳來,隨即,一滴雨珠落在了李絢的臉上。
    下雨了。
    終於下雨了。
    天地之間,很快就是一片迷蒙。
    畢竟平常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
    李絢側身看向身後:“寶同。”
    “末將在。”蘇寶同拱手向前。
    李絢點點頭,說道:“率五百右衛弟兄,悄悄的從河岸上潛過去,殺到蘇山鎮東。
    一旦蘇山關卡開戰,那麽不許任何一個人到陝州城傳信。”
    “喏!”蘇寶同立刻拱手,翻身下馬,轉身招呼了五百名來自江南的水卒,彎著腰在河岸上行走。
    隻有如此,他們才能夠避開蘇山關上人影的視線。
    “李朗,傳信崔鼎,最後攻一次,所有的弩箭全部都射上去,然後後撤。”李絢輕輕的眯上了眼睛。
    “喏!”李朗快速的轉身前去傳令。
    李絢側身道:“傳令下去,兩刻鍾之後,殺上山道,衝殺蘇山關,所有反抗之人,盡皆誅滅。”
    “喏!”一聲聲聲音傳了下去。
    ……
    蘇山關上,無數的弩箭直接落了下來。
    一茬茬的,讓關城之上的士卒根本抬不起頭。
    他們忍不住的心頭暗罵,他們這守城的,還沒有人家攻城的弩箭多。
    崔鼎是個很聰明的人,李絢雖然讓人他最後衝殺一次,他也並沒有直接將所有點弩箭全部都一口氣射出來,而是分成好幾波。
    一波接著一波,不僅弩弓裏的弩箭,甚至身上攜帶的弩箭也全部都重新裝填射了出去。
    城牆上的倒黴蛋隻要被弩箭射中一點,身體一偏,那麽那一刻,他就會被弩箭徹底的射死。
    不僅是城關之上,城關內側也是一樣,不知道多少人,一時間直接死在了他們手上。
    一刻鍾之後,所有的弩箭全部射完。
    崔鼎毫不猶豫的直接率人後撤,朝著函穀關的方向後撤。
    城關上的守將過了一會才站了起來,他咬牙看著遠去的崔鼎,突然,他像是想明白了什麽。
    崔鼎等人的身上沒箭了。
    一時間,一股瘋狂的念頭湧上了他的腦海。
    片刻之後,城門打開,守將帶著五百士卒直接衝了出去,朝崔鼎就追殺而去。
    河道陰影中隱藏的李絢,看著這一幕,實在是驚了。
    他抬起頭,看向陰暗的天空,細雨迷蒙。
    雨勢的確不大,也怪不得敢追。
    崔鼎他們殺出來一天了,自己吃的是幹糧,但戰馬卻未必還有多少力氣。
    聰明人啊,看的遠一些,但可惜看的不夠遠,所以……
    “殺!”李絢朝著蘇山關一指,下一刻,他整個人已經從前方山道上斜下來的一個斜坡直接衝了上去。
    他的身後,更多的騎兵從河道上,找準地方越上了山道。
    這一片的山道距離河道本身也就沒有那麽高。
    或者準確的講,從函穀關而來,一路往陝州,山道是越來越往下掉,山道和河道之間的高差也就越來越小。
    ……
    四萬名騎兵,如同黑色的潮流一樣直接衝向了城門。
    一瞬間,城牆的守軍都傻了,然而就在他們要關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守將根本就沒有在城裏,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無數的黑色騎兵直接衝了進來。
    瞬間便是一片殺戮。
    他們甚至都沒有來得及點燃烽火,整個城關就已經被黑色騎兵所突破,後麵的蘇山鎮兵營之中也是一片混亂。
    畢竟朝中今日傳令,也不過是讓他們稍微戒備。
    所以他們以為今日衝城的,也隻有崔鼎的幾百人。
    畢竟三天時間,也隻有這幾百人在衝殺,更多的人則完全不見蹤影。
    尤其今日之後,朝中更是懈怠。
    一層層傳遞下來,到了他們,也是隻有上千上在關城之內,更多的人則是在關城外的軍營中。
    誰能想到李絢會在這個時候,率全軍殺了過來。
    在極短的時間裏,已經血流成河,更多的人,隻要不主動放下兵器,便隻有死路一條。
    而活下來的人極少。
    很快,四萬名騎兵已經衝出了蘇山關,隻留下五百人,收斂城門,其他人則是不再顧忌的直接朝著陝州殺了過去。
    ……
    陝州城北頂黃河,南靠崤函古道。
    因為擔心李絢會突然泄洪,所以西門和北門被徹底的關閉。
    甚至都不隻是關閉,而是徹底的封死。
    隻有東門和南門,在白日的時候,才允許百姓出入。
    畢竟李絢陳兵函穀關已經兩個月了。
    中間雖然有斥候的廝殺,但終究沒有殺到陝州內,而依照朝中的推測,李絢的想要積滿足夠的水,最低也需要兩個月,中間還需要有不間斷的連場暴雨。
    所以雖然人們在擔心李絢突然殺來,但兩個月沒有動靜,已經讓他們逐漸的放下下來。
    朝廷在等著長安自亂。
    所以即便是程務挺抵達軍前之後,也僅僅是在前線盯了一陣,就退去了硤石關。
    也就是楊再思和楊執柔鎮守陝州城,一旦李絢水攻,他們兩個立刻後撤。
    程務挺在崤山東南的硤石關,婁師德在崤山西南的雁翎關。
    兩個人死死的卡住了通往洛河平原的路。
    在他們的身後,各有著兩萬大軍,鎮守在洛河平原之上,並且隨即能殺到硤石關和雁翎關增援。
    李絢要想殺到洛陽,首先得拿下陝州城,然後殺入到硤石關和雁翎關下。
    殺穿這兩道關卡,殺入洛河平原。
    ……
    轟然的馬蹄聲在陝州城西轟然響起。
    也不管城中人怎麽想,他們直接就殺向了陝州城南的交口鎮。
    通往硤石關的南崤道和通往雁翎關的北崤道,全部都必須經過交口鎮。
    或者更準確說,他們是從交口鎮分向東南和西南兩個方向的。
    雨夜之下,城中的動靜終究是慢了一些。
    當楊再思和楊執柔站在陝州南門的時候,已經有不知道多少騎兵從陝州城側衝了過去,
    “叔父,交口鎮!”楊執柔的臉色異常的難看,他知道,一旦讓李絢拿下了交口鎮,那麽他就根本不會有絲毫猶豫,直接就會殺向硤石關和雁翎關。
    楊執柔畢竟曾經和李絢在蕃州征戰過,對李絢相當的了解。
    李絢曆來就是不動則已,動若雷霆。
    如今因為朝中判斷,李絢不會在最近發起攻勢,所以他們都有些懈怠。
    尤其是今天。
    不,是三天之前。
    武後原本是打算用斬首歐陽通,來逼李絢不得不衝殺陝州,然而李絢隻是象征性的派了崔鼎衝殺了三天。
    至於歐陽通之事,有王方翼在並州,武後真的敢亂來,王方翼一定會真的掘了武後的祖墳的。
    正是因為朝中以為雙方之間這一次的爭鬥會如此落下帷幕,所以根本沒有人會想到,李絢竟然在突然之間就殺到了陝州。
    “你看!”楊再思指向城東南角的烽火台,在那裏,烽火已經被點燃,然而煙火剛剛衝上天不過三丈就被徹底的打滅了。
    煙,說到底不過是帶著溫度的粒子,被水澆濕之後,更加飛不起來。
    尤其現在雨霧迷蒙,天色昏暗,時間已經戌時正了。
    本就是天黑時刻。
    他們什麽消息也傳不出去。
    楊執柔抬頭看向崤山古道方向,麵色苦澀的輕輕搖頭,說道:“恐怕山中接力的烽火台也不能用了,今夜彭王就會殺到硤石關,甚至很可能一口氣攻破硤石關,最後以硤石關作為屏障,引朝廷大軍來攻,然後又趁勢殺出。”
    楊執柔太了解李絢了。
    一旦讓李絢占據了上風,那麽他就會窮追猛打的殺下去,永不停歇。
    “七郎。”楊再思眯著眼睛,看著城外的黑色騎兵,低聲問道:“七郎,你了解彭王,現在不是放水之時,雖然趁我等懈怠殺入崤山,但是洛河平原畢竟還有剛剛從揚州殺回來的數萬勁卒,他就那麽有把握嗎?”
    停頓下來,楊再思看向楊執柔,問道:“他為什麽要選擇如今,如今有能夠給他什麽優勢,我等忽略了什麽地方?”
    楊執柔微微一愣,隨即臉色難看的問道:“叔父,陝州的秋糧還在城中吧?”
    “對,剛剛收完,還沒有來得及送到洛陽。”說到最後楊再思的臉色已經異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