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六十七章 血滴長路,逼李旦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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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沒去救他嗎?”李絢單膝跪在恭陵之前,一張一張的將紙錢扔進火盆裏。
    火焰瞬間升騰,火光照亮四周。
    夜色之下,滹沱嶺前後左右十裏之內,無時無刻不在有無數的騎兵在奔行巡邏。
    馬敬臣束手站在一側,拱手道:“薛孤吾如今已經被掛在建春門之外半日,但城中的人都沒有出來將他救下。”
    “他們怕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他吧。”李絢眼角閃過一絲冷笑。
    薛孤吾,前右金吾衛大將軍,現任左千牛衛大將軍。
    中宗皇帝被廢的參與者之一。
    “張虔勖死了,王孝傑死了,麻嗣宗死了,現在剩下的也沒有幾個,而他是最重要的一個。”李絢眼神流露出一絲恨色。
    張虔勖當年是李絢推薦給李顯拉攏的,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多。
    起碼在別人看來,李絢在這件事上犯了錯,如此,惱羞成怒之下,對於當年的那些人大下殺手也是自然的。
    正是因為如此,李絢對薛孤吾手段狠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李絢神色平靜下來,抬頭問道:“各部情形如何?”
    陳子昂上前一步,拱手道:“各部每隔半個時辰就衝鋒洛陽城一次,每次兩千騎兵。”
    李絢輕輕點頭,沉吟片刻,說道:“子時之後,每個時辰一次,每次換一批人。”
    “喏!”陳子昂拱手,然後退步。
    “城中怕是也在害怕本王會趁機做些什麽吧。”李絢站了起來,轉身看向洛陽方向,輕聲說道:“洛陽十門,九門異動,建春門越是安靜,他們就越不敢動。”
    “是!”馬敬臣沉沉低頭。
    李絢笑笑,轉過身,看向麵前中宗皇帝李顯的陵墓。
    簡陋,簡陋。
    不僅是李顯的墳墓,還有後麵李弘的墳墓,也是一樣的簡陋。
    李絢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疑惑。
    按照戶部記載,當年朝中為了李弘的墳塋,前前後後可是花了大筆的金錢。
    據說所花的錢,比在長安附近修建一座陵寢,還要用錢更多。
    雖然說是平攤到之後幾年的時間裏,但是怎麽也不應該是眼前這個簡陋的模樣。
    除非,那筆錢,被別人拿來做別的了。
    李絢心頭頓時升起了荒唐,武後,她竟然挪用了李弘用來修墳的錢。
    算了,李弘的事情過去了。
    李顯,李顯的事情也快要過去了。
    李顯的死,是武後心中難以過去的一根刺,她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好好的給李顯修墳。
    “傳令下去。”李絢開口,說道:“洛陽四周諸縣,除了軍中人馬,但凡在夜間行路之人,全部擒獲。”
    “喏!”陳子昂立刻拱手,然後轉身而去。
    李絢收斂心思,看著李顯的墳塋,繼續坐在那裏燒紙。
    一直到所有的紙錢全部燒完,他才稍微鬆了口氣。
    轉過身,李絢看向整個恭陵之中。
    密密麻麻的,能夠容納三萬人的軍營已經完整的建立。
    更遠處,四麵八方的通道上,一座座的小型營寨已經在交通要道和關卡上建立。
    確保一旦有事,所有的一切都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
    夜襲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非,下雨。
    李絢抬起頭,看向頭頂夜空。
    殘月如鉤,繁星滿天。
    ……
    殘月西沉,天色微明。
    陳子昂起的很早,但他來到李絢營帳之前的時候,營帳裏麵已經沒有了人影。
    很快,陳子昂就趕到了中宗皇帝的墳塋之前。
    李絢已經跪在蒲團上,一張紙錢一張紙錢的燒著。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李絢微微抬頭,然後說道:“去查一下,洛陽城中今日的糧價如何?”
    “喏!”陳子昂肅然拱手,然後快步的轉身離開。
    這些年,陳子昂跟在李絢身邊,做邏些道功曹參軍,李絢手下的很多事都不瞞他,甚至於一些隱秘的事務他都參與其中。
    他的上司,自然是餘澤。
    餘澤如今在長安幫李絢盯著後路,陳子昂跟在李絢身邊接管一切。
    陳子昂家在遂州,就在彭州之側,算是李絢的鄉黨,和李絢手下相當一批來自蜀中的親信關係很近。
    巳時正,陳子昂終於返回,站在李絢身側拱手道:“啟稟大王,因昨日各位連夜攻城,雖然隻是小聲勢,但是今日,洛陽城中的糧價已經快速的漲了起來,百姓已經開始搶糧了。”
    “嗯!”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傳令下去,各軍繼續昨日的攻勢,另外,從今日開始,洛陽四水,築壩斷水。
    動作快點,起碼明日,要讓洛陽城中的百姓,察覺到水位的明顯下降。”
    “喏!”陳子昂再度拱手,神色嚴肅。
    他何嚐不知道,自從軒轅關被拿下之後,整個洛陽對外所有的通道全部斷絕。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李絢已經開始了對洛陽城的全麵進攻。
    實際上,從昨日,李絢大張旗鼓的來恭陵祭祀,城中的流言已經開始在廣泛的傳播。
    中宗皇帝死亡之謎,再度被喚醒。
    不僅如此,藏在城中的李墨已經開始將李絢要遷中宗皇帝和孝敬皇帝墳塋的事情,在洛陽城中傳揚了開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洛陽城其實逐漸的人心安定,還是在孝敬皇帝李弘歸葬恭陵之後。
    在和長安人爭論起來的時候,他們也可以自豪的說一句洛陽有大唐龍氣。
    在李顯也埋在恭陵之後,這種話就傳的越來越廣。
    甚至於有人在刻意推動。
    如今李絢說要將李顯和李弘遷回到長安去,洛陽城中的一些人已經開始急了。
    陳子昂已經能夠想象到,城中的一些人,那副焦急的模樣。
    ……
    又是一日夜,李絢麾下依舊是騷擾式的攻城。
    清晨,露珠剛剛從葉子上滴落。
    陳子昂快步走上了恭陵,對著正在燒紙錢的李絢拱手道:“回稟大王,洛河水已經降了三成,城中百姓開始急了,糧價大漲。”
    李絢微微皺眉,看向陳子昂問道:“一切不應該這麽快吧?”
    “是伊水。”陳子昂拱手說道:“數日之前,大王還未有攻下伊水之前,左衛中郎將蘇宏暉便已經開始在伊水上遊屯壩,大王攻下伊水之後,繼續行階梯壩之策,故而到了今日,伊水已經不再流入洛河。”
    伊水是洛河的四大源流之一,伊水被斷,其他的三水也開始屯壩攔水,城中的水位已經明顯的有了降低。
    李絢輕輕點頭,說道:“很好,繼續去吧,另外,通知各衛,今夜子時過後,不用再去騷擾洛陽城。
    同時傳令,各位將軍,中郎將,明日午時,到恭陵來,最後一次祭拜中宗皇帝。”
    “喏!”陳子昂肅然拱手,轉身傳令。
    等到陳子昂離開之後,李絢再度轉身,燒了兩張紙錢之後,然後才側身問道:“你覺得,如此做法,明日本王去建春門下,皇帝會不會現身?”
    站在一側的馬敬臣頓時肅然,他現在終於明白李絢在做什麽了。
    他在逼李旦現身。
    這兩日日夜不停的攻城,斷水,洛陽城中百姓的恐慌已經到了極點。
    李絢祭祀中宗皇帝,實際上也是在不停的提醒城中百姓,有著中宗皇帝的血仇在,洛陽城將來必然會有一場血腥的廝殺。
    甚至說不好,當年太宗皇帝圍城半年的事情也會發生。
    這種情況,百姓惶恐,世家緊張,官員更是急的要找人解決問題。
    一層層傳導下去,隻能是傳導到了武後的身上。
    但是讓武後出現在城頭見李絢是不可能的,所以隻能是李旦。
    但是武後會放李旦上城頭嗎?
    馬敬臣俯首道:“應該會吧,隻不過會多做限製,梁國公,閻將軍,還有其他人都會跟著。”
    “盡量不讓意外發生啊!”李絢收回目光輕歎一聲,看向眼前李顯的墳塋,目光中微微帶著一絲憐憫。
    武後會讓李旦出麵嗎?
    李旦會出現嗎?
    李絢的呼吸平靜下來,明日將會是很重要的一日。
    ……
    建春門上,魏元忠麵色擔憂的走上城門,看著抱著長槊睡在一旁的閻懷旦,看向城外廣闊的原野,還有視線盡頭的黑色軍營,以及城門之前,三箭之地,掛在長杆之上,幾乎已經是奄奄一息的薛孤吾,他低聲問道:“昨日怎麽回事?”
    一名郎將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稟魏郎中,昨夜子時之後,彭王麾下就再也沒有攻城了。”
    魏元忠微微點頭,目光凝重。
    他回到洛陽以來,如今已經是侍禦史,檢校兵部郎中。
    協助苗楚克和閻懷旦守衛洛陽城。
    “怎樣,陛下今日會來建春門嗎?”閻懷旦的聲音在側畔響起,然後沉沉的伸了一個懶腰。
    “天後說了,會的。”魏元忠感慨一聲,說道:“是我等臣子無能,彭王這種逆賊兵圍洛陽城,我等破不了他,還得讓天子出來穩定局麵,真是該死。”
    “彭王說,祭祀恭陵三日,到了今日午時,就整整三日了。”閻懷旦回過身,看向整個洛陽城,目光凝重的說道:“洛河水這幾日又低了兩成,城中的糧價漲了十倍,若是宮中再不用平價糧食出售,恐怕整個洛陽都要鬧翻了天。”
    “杯水車薪罷了。”魏元忠微微搖頭,麵色凝重的說道:“即便是宮中兩座倉城中有大量的糧食,但也不夠百萬百姓用一個月,隻能是逼迫城中的糧商將家裏的糧食全拿出來了,不然,就隻有抄家了。”
    魏元忠說到最後,臉上帶著無比的殺意。
    城中如今糧食儲存最多的地方,除了宮裏,便隻有世家和糧商了。
    世家不好動,便隻有動糧商了。
    哪怕這些糧商的背後,都有世家在支持,但需要動的時候,還是會首先動他們。
    “那也撐不了多久。”閻懷旦感慨一聲,說道:“王世充那個時候,能撐半年,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為那個時候城中的百姓隻有四十多萬,如今城中人口起碼是那個時候的三倍,而糧食……去年江南的秋糧就沒有運到。”
    魏元忠的神色也跟著凝重起來,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城外傳來,兩個人同時轉身去看。
    馬敬臣一身的黑衣黑甲,單人獨馬,來到了建春門門外。
    他深深的看了城牆上一眼,隨後開始將停在城門前的馬車搭在馬上。
    等到一切做完之後,他才從腰間摘下一把弩弓,然後抬起,對準薛孤吾的左右腳各射一箭。
    弩箭釘在薛孤吾的腳掌上,鮮血順著腳掌滴落了下來。
    馬敬臣轉身,駕著馬車緩緩朝恭陵而去。
    鮮血從建春門,一路一直滴到恭陵。
    城門上的魏元忠和閻懷旦,看到這一幕,臉色已經無比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