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七十八章 洛陽城陷,隻在頃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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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的頭顱平放在匣子裏麵,睜大的眼睛殘留的滿是震驚的難以置信。
    武後站在禦案前,看著黑色匣子的人頭,猛然看向閻懷旦,咬牙說道:“這是唐真行派人送來的?”
    “是,唐真行半個時辰之前,將左衛郎將黃日落的人頭送了過來。”閻懷旦麵色凝重的看著武後。
    “真該死。”武後拳頭狠狠攥緊,深吸一口氣,武後終於平靜下來,側身問道:“他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右金吾將軍楊玄儉和臣,其他人都沒有看過這顆人頭。”閻懷旦沉沉躬身。
    “砰”的一聲,武後一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怒吼道:“朕問的,是黃日落為朕效力的事情,有誰知道?”
    閻懷旦“噗通”一聲,直接跪下,然後直接說道:“此事,臣所知,隻有臣和梁王知曉,至於梁王那裏,臣不知。”
    “叫武三思進宮。”武後冷聲厲喝,仇宦立刻轉身。
    直到看著仇宦跑出乾陽殿,武後才緩緩的轉身,麵色凝重的看向閻懷旦,問道:“你可知他的死意味著什麽?”
    閻懷旦躬身低頭,不敢接話。
    武後搖搖頭,低頭看著黃日落的頭顱,眼神帶出一絲迷茫,輕聲說道:“這意味著朕反攻彭王那逆賊,擊破眼前困局的最後一個主動手段,沒了……朕原本指望他今夜出手刺殺唐真行,然後栽贓彭王,引起左右衛衝突,順勢奪取軍權,反攻彭王,最後……”
    閻懷旦目光一挑,他頓時就明白,武後讓他提前留出來的一萬精銳騎兵,本身就是要在那個時候衝出去的。
    閻懷旦輕輕上前一步,然後說道:“陛下,除了唐真行,彭王麾下其他各衛也有可拉攏的人選,各位郎將,中郎將,都是可以的拉攏的,而且我洛陽城中還有十幾萬精銳,臣在竭力調教……”
    武後擺擺手,沒有說話。
    她之所以選擇黃日落,選擇唐真行,就是因為左衛距離李絢的右衛主力最近。
    他們一旦有事,混亂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蔓延到整個右衛。
    左衛衝擊右衛,李絢麾下的大軍立刻就會徹底的亂起來。
    換做是其他軍衛,造不成如此後果不說,混亂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被李絢平定。
    甚至於他還能以此手段,直接布置陷阱……
    武後深吸一口氣,說道:“拉攏之事,讓三思接著去辦,城中軍卒,盡快補充到各衛,明日……”
    提到明日,武後忍不住的咬牙起來,她的計劃遠不止剛才說的那些,但是一切都是以剛才的那些為基礎展開的。
    若是沒有了剛才的那個前提,甚至都什麽沒有意義了。
    收斂心思,武後看著閻懷旦說道:“城中的軍卒要迅速的抽調到各衛,握不住長槊,拉不開長弓,都不重要,隻要能夠聽令使用弩弓,精準發射弩箭,就足夠了。”
    武後咬著牙,說道:“洛陽城中有十幾萬弩弓,數百萬弩箭,就是堆,朕也要將他們堆死。”
    輕微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一名青衣內侍剛走到殿門口,武後冷冽的目光就看了過來。
    “陛下,梁王奉詔覲見。”青衣內侍趕緊拱手。
    武後心頭的憤怒平靜了下來,點點頭,說道:“叫!”
    “傳梁王覲見!”青衣內侍趕緊轉身,高聲道。
    下一刻,肩頭濕漉漉,稍微有些狼狽的武三思,快步進入殿中,跪倒在地,沉聲道:“臣武三思拜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武後直直的盯著武三思,冷聲說道:“黃日落死了,你知不知道?”
    “臣不知。”武三思嚇了一跳,趕緊躬身道:“回稟陛下,臣剛才還在接收昨夜密衛傳回來的消息,昨夜給唐真行送聖旨的兩名密衛,死在了他的手下。”
    “今日他就送來了黃日落的人頭。”武後搖搖頭,沒有心思再斥責武三思,隻是平靜的說道:“想來,應該是他在擊殺了兩名千牛衛,拿到了聖旨之後,看都沒看就去見了彭王。
    以彭王的心思縝密,能夠猜到後麵的事情,雖然有些出人意料,但推還是推出來的,隻是他們動手太快了,若是能夠再等上一夜就好了。”
    閻懷旦忍不住的輕輕皺眉,武後不隻是一次的提到過了今夜。
    過了今夜……
    難道今夜還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把人頭帶下去,好好安葬!”武後擺擺手,在禦榻上坐下,看著內侍將黃日落的人頭帶走,然後才又看向武三思,突然武後的眉頭一皺:“三思,你肩膀是怎麽回事,又去亂做什麽了?”
    武三思微微一愣,隨即趕緊拱手道:“啟稟陛下,臣沒有亂做什麽,臣在密衛中正在辦事,接到聖旨就趕緊來了,至於肩頭上這些,是臣來的突然,天下突然下雨所致……”
    “下雨?”武後猛地站了起來,盯著武三思說道:“你說什麽,下雨了,今日下雨了?”
    “是啊!”武三思稍微讓開一步,露出了後麵的乾陽殿大門,同時說道:“陛下,你聽,下雨了,剛剛才下。”
    武後一步從禦案之後踏出,然後快步的走向殿外,直到走入了廊簷下的細雨中,武後的臉色才微微一變。
    “去,即刻叫太史令李諺來見朕,跑的快些。”武後忍不住就是一聲爆喝,傳令的年幼內侍趕緊瘋狂的跑入雨中,朝著太史局而去。
    武三思和閻懷旦相互對視一眼,眼中就是一臉的不解,同時神色凝重。
    他們都能看的出來,眼下的事情似乎對武後很重要,而且這一場雨的突然出現,讓她已經有些慌亂起來。
    就在年幼內侍剛剛跑到承天門,對麵,仇宦快步的從承天門外衝了出來。
    冒著細雨,仇宦直接衝到了乾陽殿下,他有些臉色蒼白的對武後拱手道:“陛下,出事了,太史令李諺,全家不見了。”
    “全家不見了,全家不見了是什麽意思?”武後一把抓在了仇宦的胳膊上,瞪直了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仇宦“噗通”一聲直接跪倒,神情苦澀的說道:“昨夜宵禁之後,太史令李諺一家就離了修文坊,不見蹤影。”
    “啪”的一聲,武後一掌直接甩在仇宦臉上,瞬間,仇宦已經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直到到底,他才又趕緊跪起,跪在地上。
    武後目光直直的盯著他,咬牙切齒的恨不得吃了他。
    武三思和閻懷旦兩個人再度對視一眼,下一刻,兩個人已經同時跪下,沉沉的叩首:“陛下息怒!”
    武後深冰冷至極的目光轉過身,看著已經跪倒叩首的武三思和閻懷旦,剛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武後轉過身,目光看向洛陽城外無盡的迷蒙,眼中閃過一絲冷笑,然後說道:“派人去太史局,查清楚這場雨有多大,會下多久,另外,即刻叫駙馬過來,讓他去城外走一趟。”
    “喏!”武三思和閻懷旦再度深深叩首。
    “哼!”武後冷哼一聲,直接轉身朝著殿內走去。
    武三思和閻懷旦鬆了一口氣,剛剛抬頭,就聽“吱呀”一聲,側畔的乾陽殿已經徹底的關上了門。
    一連排所有十幾扇門,在這一刻徹底的關閉。
    武三思和閻懷旦兩人臉色頓時一片驚駭。
    乾陽殿大門很少徹底關閉,武三思和閻懷旦能夠感到了一股情緒風暴在殿中蒸騰,但是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就在這個時候,乾陽殿前廣場上,風雨驟然變大。
    ……
    豆大的雨滴從天空不停的瘋狂落下,伊水之中已經有厚厚的一層,並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
    薛紹騎馬從道旁而過,看著遠處雨霧中迷蒙的湖前軍營,麵色不由得凝重起來。
    興洛湖東側的河道上,一座小型堤壩已經築了起來,那是在盡力的蓄水。
    更遠處的東北方,無數的左衛士卒在興奮的挖開東側的河岸,直指啟夏門。
    無疑,在這場雨結束之後,彭王會直接開壩,洪水灌城,城破。
    “駙馬,請。”道旁搜檢的一名千牛衛對著薛紹拱手,然後看向薛紹身後的一隊金吾衛說道:“眾位兄弟,就在這裏等著吧,前麵不是你們能去的。”
    “好!”薛紹直接做主答應了下來,其他人看向興洛寨前一裏內,密密麻麻的哨塔,隻能無聲的退開。
    穿過哨塔,進入軍寨,瞬間,薛紹的腳步就徹底的停了下來。
    他滿眼驚駭的看著眼前的興洛湖,原本興洛湖的湖心島已經完全不見了,隻有一整片大湖,廣闊至極。
    湖麵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削尖的木樁。
    他能夠想象得到,一旦被這些東西撞中,普通人就連身體都會被撞成兩節。
    收回心思,薛紹跟著引路的千牛衛一路來到了大帳之中,見到了站在沙盤之前,看著整個洛陽……不,隻有一個紫微宮的李絢。
    沙盤之上,整個洛陽城已經被徹底推平,隻剩下一座紫微宮。
    “紫微宮地勢整個洛陽最高,城池整個洛陽之後,今日下雨之後,天後應該知道洛陽守不住,隻能去守紫微宮。”李絢轉身,看向薛紹,說道:“駙馬,公主如何了?”
    薛紹對著李絢沉沉拱手道:“見過王叔。”
    “不用客氣。”李絢歎息一聲,說道:“本王實在不願自己的推測成真,但是天後……”
    “陛下在莊敬殿身隕,除了天後的人,外人都沒有進入過殿中。”薛紹搖搖頭,說道:“太平如今在宮中陪伴四皇兄,但除了我們這些人,母後根本不讓其他朝臣進入祭拜,便是三皇兄那時也沒有這樣。”
    “天後登基,畢竟是大喜之日,她不會讓其他事情掃興的。”李絢搖搖頭,說道:“在宮裏也好,起碼安全。”
    似乎想起了什麽,薛紹從懷裏取出一封信,向李絢拱手道:“這是母後讓三郎帶給王叔的,不過裏麵應該被做了手腳。”
    李絢點點頭,側身看向一旁,一名千牛衛已經接過,然後直接扔進了一旁的水盆裏。
    瞬間,一股綠色就從信封裏滲透了出來,直接侵染了整個水盆。
    李絢側頭看向薛紹,有些好笑的說道:“天後怕是也沒有什麽其他的手段了。”
    薛紹默然。
    “今夜,駙馬就待在軍中吧,明日和絢一起進城。”李絢微微抬頭。
    薛紹臉色頓時為難了起來,最後,他還是拱手道:“王叔,三郎還是想回去。”
    “也好。”李絢心中鬆了口氣,說道:“明日午時初,你先走一步,半個時辰衝進宮裏便是了。”
    “多謝王叔!”薛紹終於笑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李朗快步的從外麵走入,對著李絢拱手道:“王爺,子安先生到了。”
    “王勃王子安,他回來了?”薛紹頓時滿臉驚訝。
    李絢笑笑,目光看向桌案之上,一張紙露出了幾行字:“偽逆周武氏者,性非和順,地實寒微。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
    ……
    午時正,李絢騎馬站在興洛湖北。
    上萬黑甲騎兵站在他的身後。
    蘇寶同,周乾,陳子昂,還有一身灰袍,神色平靜的王勃。
    李絢輕輕抬頭,頭頂的天空中,整整下了一夜的暴雨終於徹底的停了,但身邊的伊水之中已經有一半的河水。
    身後的興洛湖,還有更遠處的伊闕關後,無數的階梯壩,將巨量的伊水留存了下來。
    李絢低頭,目光冰冷的看向洛陽方向,右手輕輕一揮:“放水。”
    “嗖”的一聲,一根信炮直衝上天。
    下一刻,洛陽南北西三方同時傳來轟然的響聲。
    洛河,伊河,澗河,瀍河,四水同時潰壩,無盡的河水頓時如同脫韁的野馬一樣朝著洛陽城悍然衝去。
    李絢眼前的視線中,伊河水夾帶著無數的尖木樁,順著被修改過的河道,直接朝啟夏門衝了過去。
    幾乎在轉眼間就已經衝到了啟夏門前,其中一股水浪猛然脫出,然後狠狠的撞在城門上。
    就在這一瞬間,原本城門下堵死的石條間,瞬間就凶狠的彼此撞擊。
    一時間,不知道哪裏突然冒起了一點火花。
    下一刻,就聽“轟”的一聲巨響,難以想象的磅礴衝擊力直接撞在城門上,城門瞬間向外炸開。
    甚至就連外麵衝來的洪水也被強悍的爆炸直接炸起了無數巨浪。
    浪花從半空跌落,然後瞬間無盡的河水,直接衝進了一片狼藉的啟夏門,衝進了洛陽城中。
    整個洛陽,瞬間開闊。
    ……
    遠處的興洛湖畔,無數的黑衣黑甲的士卒全部看向了最前方黑色大纛之下的李絢。
    眾目睽睽,李絢緩緩的舉起手中長槊,壓製著憤怒的說道:“大唐的將士們。”
    “喏,喏,喏!”無數士卒同時高喝拱手。
    李絢長槊向前一指,咬牙道:“殺進洛陽,覆滅偽周,殺!”
    “殺進洛陽,覆滅偽周”
    “殺!殺!殺!”
    無數騎兵瞬間如同洪流一樣,從黑甲大纛兩側直接衝了過去,直接朝洛陽城衝殺而去。
    城陷,隻在頃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