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七章 好生跋扈的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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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柏遍目,鬱鬱蔥蔥。
    萬壽原上,一千紅衣金甲的金吾衛列陣在獻陵之下。
    一匹匹高頭大馬載著幾十名宗室親王,嗣王,郡王,國公,郡公,停在獻陵外恒。
    李絢翻身下馬,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眾人身後的薛紹身上。
    身為駙馬,薛紹自然有祭祀高祖資格,但今日不成。
    今日是宗室祭告高祖皇帝,李重照遇海難失蹤,天下再立李重俊之日。
    薛紹是不能夠進入獻陵的。
    不過似乎薛紹也沒有進入獻陵的打算。
    察覺到李絢的目光,薛紹有些訕訕的笑了笑,然後拱手站定。
    “這個太平啊!”韓王李元嘉走到了李絢身前,看了薛紹一眼,微微搖頭道:“高宗皇帝的子嗣,隻剩下臨淄郡王和永平郡王兩個孩子,今日這種事情又不適合他們來,太平怕是擔心我們在父皇麵前亂說什麽,所以讓駙馬過來盯著。”
    李元嘉一時間甚至都有些好笑。
    李重俊的皇位都是他們爭取過來的,他們真要不想將皇位給李重照,自然就有李成器和李光仁兩個在等著。
    “皇伯,我們走吧。”李絢抬頭看向了獻陵頂端的祭廟,神色肅穆起來。
    “嗯!”李元嘉輕輕點頭,然後率先邁步朝獻陵之上走去。
    霍王,舒王,魯王等人皆都跟隨,之後是李訥,李敬和李絢三人,後麵是其他更要小一些的宗室。
    李孝逸,李晦,李榮三人落在稍後一些的位置。
    他們三個雖然同樣執掌重權,但身份最多一個國公,自然在諸王之後。
    進入高祖祭廟之中,李絢跟著李元嘉等人一起行禮,最後沉沉三跪九叩。
    莫名其妙的,李絢感到一股悲傷之感充斥心靈,淚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
    “心緒不寧?”李元嘉的聲音在李絢背後響起。
    李絢轉身,看向石階上方的李元嘉,拱手道:“侄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進入皇祖父祭廟,就感到了一陣陣的傷悲。”
    “是武逆之事。”李元嘉停下腳步,目光望向遠處的長安角落,輕聲說道:“我大唐立國至今,即便是當年玄武門,還有後來的長孫無忌之亂,也沒有一下子死過這麽多的宗室,而且還是死在外人手中。”
    說到最後,李元嘉嘴裏不由得帶起一絲冷嘲。
    大唐皇室,皇位傳承曆來血腥。
    李世民倒也罷了,但李治借助長孫無忌的手,解決了李恪,還有他一係的人,但宗室傷亡不過寥寥幾人而已。
    但是這一次,明明是很順利的皇位傳承,但突然冒出一個武後來,前前後後,折騰在這裏麵的宗室有四十多人,而且不少都有著親王、郡王的爵位。
    對於李治一脈是傷亡慘重,對於李世民一脈,何嚐不是傷筋動骨。
    現在祭祀高祖的所有宗室當中,李世民一脈的血嗣根本一個都沒有。
    唯一有希望的,是李承乾的兒子李象和李厥,還有李泰的兒子李欣和李徽。
    他們都被武後遠遠的發配了出去,朝中已經去信去接了,但現在還沒有消息傳回。
    “終究結束了。”李絢不由得輕歎一聲。
    李元嘉擺擺手,搖頭說道:“你做的事情,王伯都看在眼裏,放心,將來不管如何,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多謝王伯。”李絢輕輕躬身,臉色感動。
    李元嘉拍了拍李絢的肩膀,然後從他的身邊走過,然後朝前方而去。
    如今天下能夠平定,李絢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極大。
    且不說他有光複大唐之功,光是現在,軍方因為他才順從的聽令於政事堂。
    政事堂也因為劉仁軌和他的關係,所以雙方之間才和諧相處。
    若是換人不當,那麽立刻就是腥風血雨。
    李元嘉他們這些人看的很清楚,如今朝野之間,一切安定,唯一不安穩的因素,就是崔知溫這個侍中。
    所有人都看的很清楚,在劉仁軌致仕之後,崔知溫便想要憑借和太後的關係,踏足尚書左仆射,成為政事堂首相。
    但可惜,他的功不夠。
    下一任的尚書左右仆射,便是陸元方和王德真,至於崔知溫,最多升任中書令。
    可即便如此,劉仁軌和劉審禮也不會讓他單獨執掌中書省。
    李義琰和姚令璋,不管是誰,都可以從中書侍郎上位中書令,和他相製衡,甚至其他諸相的協助下,將他牢牢壓製。
    但崔知溫絕對不會那麽甘心。
    所以才有李元嘉那麽一句,一旦將來有變,宗室就是李絢身後最堅實的後盾。
    這個有變,就是崔知溫。
    就是崔盧鄭三家。
    ……
    剛下獻陵,一匹快馬就已經從遠方而來。
    李朗上前將密信接下,然後轉身送到了李絢手裏。
    李絢打開一看,赫然就見上麵寫著,大理寺,刑部,雍州府,已經打死韋氏子弟六十餘人,其中嫡係二十餘人……
    “這手段也太狠了吧。”李敬從李絢身後探頭過來,一眼就看清楚了上麵的內容。
    李絢輕歎一聲,搖搖頭,說道:“這還僅僅是一半……”
    李絢將公文遞給湊過來的李訥,輕聲說道:“聽說崔相已經開始抓住和韋氏子弟一起犯過大錯的竇氏,杜氏子弟,一旦死傷過眾,恐怕這件事情不好了結啊!”
    “再不好了結,也是崔相自己的事情。”李元軌從一旁翻身上馬,目光看向李絢,李敬,李訥,說道:“緒哥兒做了婺州刺史,敬哥兒做了荊州長史,訥哥兒如今做了禮部侍郎,你們這一輩開始逐漸走到台上,要小心謹慎。”
    “喏!”李絢,李敬,李訥三人齊齊拱手。
    看到李元軌騎馬前行,李訥這才輕歎一聲,說道:“天子明日才登基,太後明日也才會成為太後,崔相今日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殺人,日後恐怕這種事情要報應到他自己身上的。”
    “或許吧。”李絢接過一旁護衛手裏的馬繩,翻身上馬的同時說道:“王叔說的是,這些事情,終究還是要崔相自己承擔結果,駕!”
    看著李絢打馬而去,李敬和李訥相互對視一眼,眼神閃過一絲對崔知溫的憐憫,緊跟著各自上馬,各自追隨大隊而去。
    ……
    “劈裏啪啦”的爆竹聲中,李絢換上一身的紅衣金甲,起身走入院中。
    夜色迷離,煙火滿天。
    大年三十的長安城,全是沒心沒肺的歡笑聲。
    劉瑾瑜,麹豆兒,裴詩彤,劉舒璧,帶著幾個孩子站在院中,看到李絢換好了戰甲,劉瑾瑜率先走了上來。
    “宮裏安全嗎?”劉瑾瑜虛虛的幫著李絢整理了一下。
    “放心,無虞。”李絢拍了拍劉瑾瑜的手,輕聲說道:“她還沒做太後,還不至於現在就過河拆橋。”
    一旦李重俊做了皇帝,鄭氏做了太後,那麽他們和李絢之間的關係就會陡然急轉而下。
    鄭氏身為皇帝母親,自然有權力在皇帝幼小之時,替他掌管權力,但是如今天下,有小半的權力被李絢牢牢的把握,甚至蔓延出去,整個天下都在他的手中。
    隻有他手指間故意露出去的那些,別人才以為天下依舊在皇帝手裏。
    “太後如果實實在在的掌握了宮中之權,那麽她難免會用宮中的內侍,後漢的那些例子都擺著呢。”劉瑾瑜依舊有些不安。
    當年後漢大將軍何進,就是死在了那些閹人之手。
    “無妨,為夫還有些預警手段,那些人出了事,便意味著太後已經做好了撕破臉皮的打算。”李絢腳步停下,看著頭頂的天後,輕聲說道:“到了那個時候,身不由己,就不怪為夫了,要知道,當年太宗皇帝也是身不由己的。”
    史書記載,當年玄武門之變,就是因為隱太子李建成率先謀劃,打算趁著李世民出兵檢軍之前,趁機殺了他。
    消息走漏,李世民才不得不率先發難。
    如果今日,真的有人逼迫李絢,那麽李絢率先下手也是情有可原,天下都可理解。
    今日,李元嘉和李絢說的那番話,根本還是要勸李絢節製。
    如果收到了什麽消息,不要胡來,他們會幫著李絢,將所有的一切問題全部剪除,而這個問題,就是崔知溫。
    但真的隻是崔知溫嗎?
    “外麵的事情,娘子不用管太多,看死了開化坊,那麽一切就都無礙,金吾衛,千牛衛,左右衛,左右監門衛,都會聽開化坊的調動,到時候稍微調動兵力,就足夠讓所有人噤若寒蟬了。”李絢拍了拍劉瑾瑜的手,將一切交待了過去。
    李竹,李筆,李墨,李硯,李固,全都是彭王府養大的人。
    這些年,從彭州走出來的人,早已經滲透到了長安的各個角落。
    金吾衛,千牛衛,左右衛,左右監門衛,雍州府,甚至長安萬年二縣。
    李絢調劉知柔任雍州長史不是沒有原因的。
    劉知柔雖然和劉審禮不是同一房,但都是彭城劉氏,而且祖父輩都是前隋的太守級別的人物。
    一個睢陽郡,一個毗陵郡,全都在徐州左右。
    李絢又因為皇帝不在,刻意的將長安萬年二縣的一部分管轄權收到了雍州府的手裏。
    劉知柔這個雍州長史,完全不遜色於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
    網已經張開,局也已經布好,就看誰往裏鑽了。
    ……
    篝火遍布,火光徹亮。
    太極殿內外,金黃色的綢緞掛遍了各個角落。
    鄭玄楷用心的布置著每一處細節。
    其他禮部,宗正寺,光祿寺,太常寺的官員都已經因為一切布置穩妥而告辭離開,隻有他還在不放心的做著每一處調整。
    “踏踏踏……”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鄭玄楷下意識的回頭。
    長槊淩厲,金甲奪目。
    李絢手按八麵漢劍,率領一整隊紅衣金甲的禁衛士卒走了過來,麵色冷漠,氣勢肅然。
    “見過彭王。”鄭玄楷不知道為什麽率先拱手行禮。
    “國丈。”李絢拱手還禮,目光看向內外,問道:“準備如何了?”
    “大體妥當了。”鄭玄楷神色放鬆了下來,看向華麗的殿堂布局,整不住的滿意的點點頭。
    “如此甚好。”李絢剛要說些什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麵傳來。
    一名青衣內侍站在殿側,對著李絢躬身道:“王爺,太後召見。”
    鄭妃還未成太後,宮裏已經先一步這麽叫上了。
    李絢抬頭看向鄭玄楷說道:“太後估計是要詢問城中安排,絢現在就去回稟一聲。”
    “王爺辛苦。”鄭玄楷趕緊客氣的拱手。
    李絢點點頭,然後轉身帶人離去。
    看著李絢的背影遠去,鄭玄楷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罵道:“好生跋扈的彭王!”
    ……
    甘露殿中,黃綢遍布。
    李絢對著綢簾之後的鄭妃拱手道:“啟稟太後,朱雀大街,天街,太極宮前,所以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明日辰時,諸衛大將軍都會提前到朱雀門前候命。”
    “王叔辦事,本宮向來放心,隻是……”鄭氏的聲音很輕柔,輕柔中帶著一絲擔憂,她目光看向四周說道:“你們都下去,本宮有些話要問王叔。”
    “是!”四周的宮人和侍女全部都退了出去。
    李絢神色肅穆的躬身,麵前黃紗掀開。
    一身白色輕紗的鄭氏,赤著秀氣的雙足走了出來,走到了李絢麵前,怯怯的問道:“王叔,若是雍王他日歸來,重俊該怎麽辦?”
    “太後。”李絢猛然間打了個寒顫。
    鄭氏離他太近了,雙九年後的秀麗容顏頓時充斥在眼前,一雙眼睛裏滿是憂慮,格外惹人憐惜。
    “王叔,叫妾身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