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零九章 屠了大唐的城池,誰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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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坐在禦榻之上,側畔是幼子李重俊,眼前是滿殿恭順的朝臣。
看起來一派祥和,但鄭氏的腦海中卻忍不住的想起了李顯和李旦這兩兄弟的死。
甚至,那一日在洛陽,她的兒子已經成了皇帝,她已經成為了太後,但轉眼間,就再度跌落塵埃,那麽如今呢?
殿中群臣是熟悉的恭順。
一瞬間,李絢昨夜說過的話再度湧上她的腦海。
以百官管理天下,以宗室監督百官。
太後平衡左右。
如此相互製衡,則天下無憂。
抬起頭,鄭氏神色溫和的說道:“去年一年,天下由亂轉寧,眾卿辛苦,韓王,霍王,你們和宗室諸王代皇帝敬諸卿一杯。”
“臣等領旨。”韓王,霍王,舒王,魯王,甚至包括李絢都是一臉的驚喜。
整個宗室對著鄭氏恭敬的行禮後,然後才端著酒樽走向群臣。
一瞬間,殿中的朝臣都能感受到宗室對太後的支持增加了很多。
這個時候,就這一句話,很多人開始重新衡量太後在朝堂權力的當中的份量。
鄭氏在極短的時間裏,就感覺到了群臣看向她的目光中帶著的謹慎。
還有一絲畏懼。
終於,她的心徹底的放鬆了下來,臉上也帶出了一絲笑容。
……
群臣之中,鄭玄楷剛剛放下酒杯,目光不由得落在自己女兒身上。
他自家的女兒,他自然最是了解。
滎陽鄭氏,天下大族,對子女的教訓絕對不差。
鄭九娘讀的書也不少,但多是《女誡》、《女訓》、《道德經》、《莊子》一類,偶爾讀一讀《論語》,僅此而此。
但他的女兒卻不是那種冰雪聰明,甚至擁有好的讀書資質,蕙質蘭心的女孩。
她長相倒是不錯,但並沒有多少頭腦,怎麽一坐到那個位置上就感覺不一樣了呢。
鄭玄楷下意識的看向崔知溫……
“報,急報,六百裏加急奏報。”
一陣陣的高呼聲從太極宮外傳來,鄭玄楷下意識的一愣,隨即恍然了過來,謀劃了好幾個月的事情,終於功成了。
“太後!”群臣同時轉身,看向鄭氏。
鄭氏頓時就不由得一片慌亂,六百裏加急,怎麽會有六百裏加急,這是怎麽回事?
鄭氏抬頭看向群臣,還沒有等她的目光落在李絢身上,崔知溫已經率先站了出來,拱手道:“太後,當即刻傳召。”
“對!”鄭氏開口,下意識的說道:“傳!”
“傳……”轟然的聲音當中,一名風塵仆仆的驛卒快步走進殿中,然後有些不熟練的跪倒在地,沉聲道:“啟稟陛下,啟稟太後,戎州急報,五詔叛亂,兵陷雋州,越雋白蠻頑強抵抗被屠城。”
屠城兩個字一出,滿殿死寂。
屠城,大唐的州縣被人屠城了。
這在整個大唐曆史上都極為少見。
李絢猛然轉頭看向殿中的其他臣子,冷森的眼神從崔盧鄭三家子弟的身上掠過,最後,緩緩的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啟稟陛下,啟稟太後。”李絢一開口,殿中群臣的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彭王請講。”鄭氏一下子就放鬆了下來,李絢是天下太尉,這種事情本身就應該率先落到他的身上。
“陛下和太後可能不知,雋州雖是我大唐領土,但實際上卻是以烏蠻為主的羈縻州,以烏蠻的勿鄧、兩林、豐琶三部落為主,勿鄧地方千裏,有邛部六姓,一姓白蠻,五姓烏蠻,烏蠻開化不多,但白蠻卻受我大唐影響極深,如今長安城中,不少烏蠻子弟,其實都是習性類我唐人的白蠻。”李絢稍微停頓一下,等待朝中群臣消化吸收。
鄭氏輕輕點頭,說道:“王叔繼續。”
“是!”李絢躬身,然後說道:“白蠻被屠城,不僅是五詔叛亂,同時也意味著我大唐對烏蠻開化之策遭到了極大的損傷。”
儒家向來號稱教化四方。
突厥人,吐穀渾人,吐蕃人,高句麗人,新羅人,蠻人都在他們的教化之列。
當然,外族也就罷了,但大唐內中,卻都以教化蠻人入大唐為榮。
福閔,江右,荊州,湖湘,黔州,滇州,甚至劍南,都是如此。
教化蠻人曆來是大唐深入滇地的手段之一,如今白蠻被屠城,意味著這一策略遭到了極大的挫敗。
“出兵吧。”崔知溫忍不住的站了出來,他沒有想到,李絢對滇地的情況了解這麽多,若是繼續下去,誰知道他會不會想出什麽驚人的手段來。
殿中監鄭玄楷跟著站了傳來,拱手道:“臣讚同出兵。”
隨後,吏部侍郎盧諝也站了出來,拱手道:“臣讚同出兵。”
話語之中,更多的崔盧鄭三家子弟,直接站了出來,支持皇帝出兵。
隻有戶部郎中崔玄暐一時間有些遲疑,沒有站出。
很多人看的出來,崔盧鄭三家似乎有意彰顯新帝的威信,所以竭力讚成出兵。
所以很快,更多的人就站了出來,隻有軍方的將領,其他幾位宰相,其他幾位尚書,沒有開口說話。
“太後,臣請問彭王幾句話?”陸元方拱手站了出來。
“左相請說。”鄭氏點點頭,神色肅然起來。
“彭王。”陸元方拱手,然後看向李絢道:“下官知道,當年王爺攻下蕃州之後,就有窺伺五詔之意,隻是諸般條件並不成熟,所以先帝並沒有準許。”
“是!”李絢微微拱手,然後起身說道:“五詔之地,地形複雜,並不是可以輕易相攻之地,所以沒有足夠的大軍出動,輕易出兵也隻會是勞民傷財。”
李絢的意思竟然不傾向於出兵,這讓殿中群臣多少有些詫異。
“但如此,五詔主動動手,殺入雋州,白蠻被屠城,我們沒到選。”陸元方輕輕上前一步,緊盯著李絢。
“所以要出兵。”李絢點頭,然後又抬頭說道:“但我朝去歲歲收隻有前年的一半,無力支撐大戰,所以出兵,隻能從長安出一萬精兵,然後從劍南道調集兩萬山地兵,兵進雋州,先拿回雋州再說。”
“王爺的意思,是相應糧草由劍南道支撐?”陸元方頓時明白了李絢話裏的意思。
李絢轉身看向戶部度支郎中崔玄暐,直接說道:“若是戶部覺得能夠支撐,本王也不反對。”
“戶部可以出一部分,但大部分還是需要劍南道籌措。”戶部尚書雲弘胤站了出來,對著鄭後沉沉拱手。
“先拿回雋州可以,但是五詔之地,大唐不可能永遠駐守在雋州,若不徹底打痛他們,日後怕還有反複。”崔知溫站了出來,對著鄭氏拱手道:“太後,臣議以左衛大將軍唐真行為主帥,率一萬左衛南下平叛。”
“王叔?”鄭氏忍不住的再度看向李絢。
李絢輕輕躬身道:“臣以為可以,不過臣意,進兵可以,不要太快。”
“為何?”崔知溫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李絢。
“五詔之地,位於金沙江,滄瀾江,怒江下遊,臣建議,令蕃州都督,邏些道安撫使黑齒常之從蕃州出兵,沿途向南河流設置階梯壩,同時引水灌溉兩岸,在夏日之前,絕其水流,到了夏日,大雨傾盆之際,再開壩泄洪,一舉糜爛整個五詔之地。”
李絢並不是很重的一句話,卻讓滿朝群臣不由得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春季,絕你水流,讓你無水可用,到了夏天,直接洪水蔓延,毀掉你的一切。
“這會不會殺戮太重了。”新任國子司業崔融有些擔憂的看著李絢。
崔融出身清河崔氏南祖烏水房,和崔知溫並不一脈,而且早先,他是李顯的太子侍讀,和李絢關係很近。
李絢向李顯授課的時候,他也都在,所以李絢提他為國子司業,也有自己的打算。
“大唐州縣已經被屠城了。”李絢輕輕看向崔融。
崔融頓時無言,然後拱手退回班列。
“便按彭王所言而行吧。”鄭氏率先開口,然後看向唐真行道:“大將軍注意糧草消耗。”
“是!”唐真行沒有猶豫的拱手。
鄭氏轉身看向陸元方說道:“政事堂擬旨傳令,督促各部抓緊而行,天子今日剛剛登基,便有此等之事,實在是有些掃興,五詔族人,當予以重懲。”
“喏!”殿中群臣同時拱手。
位列後方的諸國使臣,眼中同樣帶出一絲畏懼。
大唐經過了武氏亂政之後,國力的確有所衰弱,但如果有人因此而小看大唐,那就是真的自討苦吃。
彭王僅僅一策,就令五詔陷入痛苦難言的境地。
自然,想要依靠截水直接滅掉五詔並不現實,五詔之內,也並非隻有那三條江。
五詔多山,冬日積雪夏日融化,也能有所補益,但別忘了,李絢的手段也不止如此。
截水放水,今日可以,明年也可以。
三年五年,最多十年,五詔就會因為內部動亂而亡。
這才是真正的殺人於無形的手段。
……
鄭玄楷和崔知溫說了幾句之後,然後便來到了後宮。
片刻之後,鄭玄楷進入了甘露殿。
甘露內殿,鄭氏剛剛將李重俊哄睡,見到鄭玄楷,她才將李重俊放下,走到了外殿之中。
“父親請坐。”鄭氏在主位坐下之後,然後才請鄭玄楷坐下。
鄭玄楷有些感到陌生的看著鄭氏,低聲說道:“九娘,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鄭氏微微一愣,然後才看著鄭玄楷,輕聲歎道:“父親說的不錯,女兒是有些不一樣了,不過父親也應該明白,女兒現在不僅是大唐的太後,還是皇帝的母親,這個天下,女兒總是要幫他好好守住的,而不能讓它亂了。”
“所以你才要開始用宗室的力量。”鄭玄楷終於明白為什麽了,若是從太後的角度,宗室也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力量。
“左相和右相都是賢臣。”鄭氏看著鄭玄楷,輕聲說道:“昨日左相右相覲見,提請授陸相為左相,王相為右相,二相亦是賢明,但為防有人亂政,所以需要有人幫忙盯著下麵的臣子。”
“所以你相信了諸王。”鄭玄楷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鄭氏輕輕搖頭,說道:“父親這話隻對了一半,其實在諸王盯著朝中群臣的時候,朝中群臣也會盯著諸王,如此一來,朝政就能夠和諧平衡,起碼三五年來如此,三五年後,重俊大些,女兒就讓彭王親自教他讀書,畢竟先帝也是彭王教出來的。”
鄭玄楷頓時默然。
這還是他的女兒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