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皇帝教子,新羅之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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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八,大雪漫天。
    張柬之邁步從剛剛掃開的宮道上朝兩儀殿走去,緋色朝服內的毛衫讓他身子一片暖和。
    陰沉的天空下,整個皇宮之內除了值守的衛士以外,並沒有多少人上值。
    冬日大雪,清晨坊門剛開的時候,金吾衛便已經騎馬在整個長安城四處呐喊。
    今明兩日特別休沐,所有官員都不用去上值。
    所以整個皇宮之內,見不到多少官員。
    見不到不代表沒有,有些人,還是被少有的叫到了宮裏。
    比如剛剛回到長安,已經歇息了兩日,原本就要在今日要陛見的張柬之。
    還好,今日雖然大雪,馬車之內的火爐讓馬車之內不至於太冷。
    宮中發下的羊毛衫更是讓人感到一片暖和。
    兩儀殿前,張柬之的神色嚴肅起來,稍微整理了一下官服,他這才邁步走上玉階。
    邁過門檻,張柬之目光略微一掃,然後快步入內,走入殿中,然後沉沉的叩首道:“臣,侍禦史,太子舍人張柬之叩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
    “張卿平身吧,一路辛苦了。”李絢坐在禦榻之上,放下手裏的金竹細筆,抬頭看向張柬之。
    兩鬢斑白,麵容蒼苦,身上的雪花在殿中溫暖的火爐之下,已經逐漸開始消化。
    “來人,賜座,上茶,熱茶。”李絢側身看了徐祿一眼。
    徐祿立刻拱手,快步朝殿外而去。
    “多謝陛下。”張柬之剛剛起身,感激的再度拱手。
    “不必如此。”李絢微微擺手,看了張柬之一眼,然後又看向左側,說道:“你是太子舍人,正好,見過太子。”
    張柬之微微一愣,隨即左轉,然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左側廊柱之後的太子李誌昭,還有坐在李誌昭身側的太子少詹事邢文偉。
    “臣,張柬之,見過太子殿下。”張柬之對著李誌昭肅然拱手。
    李誌昭趕緊起身,拱手道:“見過張卿。”
    “殿下!”張柬之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向李絢,這個時候,太子不應該對他們行禮啊!
    “等他十四歲之後,就不用行禮了,在他十四歲之前,你們這些東宮的臣子都是他的老師,算是行師禮吧。”李絢微微擺手。
    張柬之頓時就體會到了李絢的良苦用心,拱手道:“喏!”
    “都坐吧。”李絢微微擺手,一側的徐祿已經為張柬之設好了短榻,前麵還有桌案,桌案上擺著茶壺,茶杯。
    ……
    茶杯裏麵已經倒滿了一杯熱茶,熱氣已經開始杳杳升起。
    李絢這才看向張柬之,說道:“張卿,你回來的還算是早一些,若是再慢一步,恐怕就要被大雪徹底的攔在路上了。”
    “臣倒是無所謂,臣唯一擔心的,便是今冬,若還是如此多雪,那麽明年少不了還有洪澇之事,這就於國不利了。”張柬之麵色沉重的看向李絢。
    李絢微微擺手,說道:“張卿心懷是好的,不過此事不用太過擔心,明年之事,看的是今年整個冬日,現在不過十一月,這雪也不過才下了三場,而隻有這一場是大雪,接下來還要看十二月,還有一月,若是二月還連續有大雪,那就是真的需要擔心了。”
    “是!”張柬之認真躬身。
    李絢繼續開口,說道:“若是說,今冬,這一場大雪之後,便再沒有大雪了,那麽到了明夏,就該要擔心幹旱的事情了。”
    “陛下教導都是。”張柬之微微鬆了口氣。
    “好了,說正事吧,河北的事情如何了?”李絢神色肅然起來。
    “是!”張柬之剛要開口,目光卻掃到了坐在對麵的李誌昭,下意識的猶豫了一下。
    “說吧,朕今日讓太子來這裏,就是為了讓他日後獨自處理朝政開始做準備的。”李絢稍微鬆了口氣,看向兒子李誌昭,說道:“征東島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楊廣三征高句麗導致滅國盡人皆知,高宗皇帝滅高麗,百濟前後動兵有十幾回之多,更被說,還有後麵的和新羅之戰,前前後後延續了五年。”
    張柬之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即便是太宗皇帝,恐怕也很少有人記得,他當年征伐高麗,也是三次動兵,尤其是第三次,動兵三十萬,船數千艘,以至於劍南道百姓不得不出賣房屋,甚至賣兒賣女,各地起兵的地步。”李絢輕輕搖頭,說道:“也就是第二年五月,太宗皇帝病逝了,不然的話,很難說,他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楊廣。”
    張柬之沉默了下來,他是武德八年生人,貞觀末年正好二十五歲,從二十歲的時候,太宗皇帝開始征高麗,但第一次就頗為不順,但太宗皇帝很果斷的及時撤兵,雖然如此,但回到河北之後,依舊舊疾發作。
    之後,過了三年,皇帝又開始籌備東征高麗,甚至已經有一萬兵殺了高麗,但可惜那個時候,西北回紇人又亂了。
    翻過年來,便是李絢說的,動兵三十萬,征伐高麗之事。
    連續幾年的征戰,雖不至於民不聊生,但府庫的確已經少的可怕,劍南道,蜀中那種富裕的地方,都因為地方官吏的急切收稅,而導致不得不出賣房屋,甚至賣兒賣女。
    成都一帶還好,但川西川南,不少百姓已經被迫躲入身上,甚至於有人勾結僚人起兵,反抗大唐。
    在朝中,長孫無忌,房玄齡等人,也都不止一次的勸諫,但太宗皇帝依舊不予理睬。
    一直到第二年春,皇帝突然生病,到了五月已經病逝。
    偏偏那個時候,太宗東巡翠微宮,李治後來才趕回長安登基。
    ……
    過往的事情,一幕幕的在張柬之眼前浮現,他沉沉的拱手道:“陛下慎重之意,臣心中感佩。”
    張柬之沒有勸李絢不要去征新羅,東島那些地方,從前漢起就是中原領土。
    楊廣,高祖李淵,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全部都征伐東宮,李絢作為大唐新君,他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尤其他的得位雖然天下人心敬服,但說起來,還是多少有些得位不正的。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需要用更強的軍功來證明自己,然後泰山封禪。
    這幾乎是朝野的共識。
    而且牽扯到泰山封禪,是個官員都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夠被記錄在史書上。
    誰要是勸皇帝不要去封禪泰山,就是和天下官員為敵。
    在此之前,攻新羅又是必然之事。
    皇帝武德充沛,甚至還在太宗皇帝之上,群臣,即便是再悲觀的人,也不會認為皇帝會敗,無非就是耗損如何而已。
    ……
    “朕不是個自大的人。”李絢看向前方大殿之外的飛雪,感慨一聲,說道:“朕做好了三征新羅的準備,第一次動兵五萬,三月發兵,九月收兵,就半年時間,然後第二年再重來,第三年再重來,如此不要考慮糧草長途運輸之事,隻是將士們辛苦些,”
    “陛下英明。”張柬之輕輕躬身,李絢這次幾乎將能說的都說了出來。
    東征東島,隻要不考慮冬日裏,大軍漫長的補給線,那麽一切都會輕鬆許多。
    隻是雖然設計完美,但皇帝真的有把握做到嗎?
    “朕三年東征,即便是朕不親自殺入新羅,但依舊要到河北坐鎮,所以朝中要交給太子。”李絢轉身看向李誌昭,李誌昭下意識的站了起來,肅然拱手。
    李絢微微擺手,示意讓李誌昭坐下,然後才說道:“朕不希望太子現在就明白什麽,隻希望他能夠記住朕的處事方式,等到他執政的時候,能夠照貓畫虎就好。”
    “陛下聖明。”“張柬之認真點頭,
    “三年之後,若是能拿下新羅,則要在一年內做到新羅自給自足。”稍微停頓,李絢抬頭說道:“朕會用蕃州的方式,便是朝中提供糧草,而新羅提供礦石和金銀,算是還,或者借,或者賒,最快的實現基本都自足,當然,這樣用人就很關鍵了。”
    張柬之坐在一側,他能夠看的出來,皇帝實際上已經陷入了對未來的思索之中。
    “朕或許會用李多祚做第一任新東都督,畢竟朕在蕃州的那些手段,他都是親自看過的,若是能行,就讓他在新東待上四年,若是不行,朕會用黑齒常之代替他。”李絢突然提起黑齒常之,張柬之神色頓時肅然起來。
    黑齒常之才是真正繼承了皇帝衣缽的人,若不是需要他還鎮壓西域,說不定皇帝早就將他調往河北了。
    李絢回過神來,看向張柬之,笑著說道:“至於愛卿,朕不會讓你去新東的,以你的年紀,去了那裏恐怕對壽命損折更重,朕可舍不得。”
    “多謝陛下體諒。”張柬之微微苦笑,他如今已經六十有二了,仕途才算是剛開始,但好歹皇帝信重,不然他早就該致仕了。
    “或許到時候,朕會讓張卿去幽州,做一任幽州刺史,順帶轉運糧草,但那是之後的事情了。”李絢神色肅然起來,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說說河北吧。”
    “是!”張柬之麵色嚴肅起來,河北的局麵也不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