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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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的生日是什麽樣子?
    有一個家,有很多好吃的,有一個蛋糕,有一些朋友,有生日歌。
    太宰治在電視上看到過這些。
    現在,他也有了。
    “嘎嘎!”
    [主人,臭小鬼的表情怎麽這麽臭?]
    小七跟著唱完烏鴉語版生日歌,奇怪地問道。
    是的。
    小七也來了。
    它不需要再去羊那邊,有點惆悵,於是今天一直跟著主人。
    有時在天空,有時在近前。
    神代清和沒有回答。
    他在心裏思考好像太急了。
    對於太宰而言,一定範圍內的溫暖會讓他感到舒適,一點點小小的善意他能夠如常接受,但若是突兀地迎來太多的贈予,就會像現在一樣,產生種形如滅頂的恐慌。
    是自己考慮不周嗎?
    也不全是。
    房屋或許昂貴,可金錢對他們這種人來說不算什麽,但其背後代表的“家”,分量卻重若千鈞。
    ——早些或晚些沒有意義,因為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神代清和拉著太宰治坐下,織田作之助已經在插蠟燭。
    太宰治缺少表情地看著支顏色絢爛的蠟燭被點燃,看著織田作之助關上燈,閃爍燭光的黑暗中,有人牽著他的手,傳遞著源源不斷的熱量,對他說
    “許個願吧。”
    那之後發生了什麽呢?
    已經記不清。
    連之前的對話也模糊了。
    太宰治躺在新居的長沙發上,呼吸幾近於無,儼然新死的屍體。
    他以“今晚想一個人在這裏住”為由,趕走了神代清和跟織田作之助,還有今天也很討厭的小七,等到車子啟動,才關了燈,一個人留在暗下來的客廳。
    有月光從窗欞灑入,在某一刻,月亮被雲彩遮擋。
    室內陷入完全的黑暗。
    這黑暗如有實質,似隔離世間的盔甲將沙發上的小少年重重包裹,讓他終於得以喘息。
    太宰治想起來了。
    織田作也送了他禮物,是一支嶄新的鋼筆,小七送了他一根據說是它最漂亮的羽毛,而在那之前,對於他所說的想要加入afia的話,清和的回答是——
    “好啊。”
    少年眉眼彎彎,琥珀色眼眸裏倒映著他的影子,“但像這樣的大事,最忌一時衝動,如果兩天後太宰你還是這樣想的話,我就同意。”
    ……總是這樣。
    ——似乎沒有什麽,能夠真正在清和的掌控之外。
    黑暗中,感官敏銳許多。
    太宰治感受到了身下長沙發的柔軟,聞到了還未消散的、蛋糕甜甜的香味,呼吸陡然困難起來。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地,打開玄關的門,也不換鞋,就穿著室內的拖鞋往外走。
    月光重新灑落。
    太宰治抬頭,看向海的方向。
    這是臨海的建築。
    明明都是夜晚,海邊的暮色卻仿佛更深沉,太宰治著魔般地往海邊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冰冷的海水舔舐腳踝,才有片刻清醒。
    吹滅蠟燭前許的願望……
    如果現在死去,就實現了吧。
    一切都能夠留住。
    海水浸沒了小腿,又逐漸攀升到大腿,阻力變得更大。
    但速度再慢,隻要繼續往前走,就是在前進。
    海浪撲麵而來。
    嘴裏嚐到鹹腥的味道。
    太宰治安詳閉目,投入了海洋冰冷而廣袤的懷抱。
    夜色彼端。
    黑發少年右腿支起,左腿伸直,以一個不那麽優雅的姿勢坐在建築的屋頂,遙遙望著夜色中起伏的大海。
    風衣長長的下擺被夜風吹起飄揚,宛若群鴉的羽翅。
    “嘎嘎!”
    [主人,臭小鬼快死掉了!我們真的不救嗎?]
    小七焦急地在他身周盤旋。
    “噓。”
    神代清和的聲音似乎失去了過往的穩定,又好似仍是那樣平靜,“在水中,人如果全身放鬆,會上浮。”
    他輕輕呢喃“理論上說,是這樣的。”
    ……
    太宰治浮了上來。
    神代清和收回跳下屋頂的前置動作。
    沒有人聲的地方,太過僻靜,讓人難以察覺時間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的太宰治慢騰騰上了岸。
    拖鞋早已找不到。
    太宰治辨認了一下方向,邁開腳步。
    “嘎嘎!”
    [他怎麽不回家?]
    “不是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稱為家的。”
    神代清和不遠不近地跟在太宰治身後,他的跟蹤技巧比某些黑手黨好太多,宛若貓科動物般輕盈而靈巧,而太宰治正在前往的這個地方,也很適合他隱藏身形。
    裸露的土地上,被胡亂丟棄的運輸用集裝箱淩亂地交疊在一起。
    ——這是地圖上沒有標記的場所,橫濱這樣的地方並不少,擂缽街在地圖上也不存在。
    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味道,地麵上是厚厚的髒汙,不時有尖銳的、廢棄物的殘渣。
    太宰治的腳滲出了血,而他就像沒有痛覺一樣,徑自朝某個開著口的集裝箱走去,爬進裏麵,將開口合上。
    ——的太宰貓貓,躲進了密閉的箱子。
    神代清和深深歎息。
    總是故意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呢,太宰貓貓。
    不,太宰治。
    借著“死”來感受“生”,而受傷與疼痛,是“死”的一部分,也是“生”的一部分。
    是他逼得太緊了嗎?
    或許吧。
    但他不後悔。
    隨著相伴的延長,隨著了解的加深,神代清和已經發現,如果不涉足太宰治的內心深處,就永遠無法把他拉出來。
    ——那隻膽小的黑貓或許能夠在其他方麵格外勇敢,但信任與接納,愛與被愛,坦誠地表達內心真正的訴求這樣的事情,沒有外力推動,他似乎永遠也做不到。
    有點武斷。
    所以他正在承擔後果。
    神代清和在集裝箱遠處的的陰影中靜默地陪伴,他知道太宰治如今需要的是絕對的孤獨與安寧,而他隻需要作為一個守護的影子,防止最差的結果出現就好。
    小七已睡著。
    黑發的少年清空了頭腦,隻有琥珀色的眼眸,仍在夜色中閃動。
    夜深露重。
    啟明星已升起。
    海鷗的叫聲喚醒寂靜的海岸。
    集裝箱似乎動了動。
    神代清和屏住呼吸,但見——
    太宰治掀開口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很不好,濕冷的衣服已經幹了,僵硬地黏在身上,腳底的傷口不再流血,但臉上已泛起不健康的紅潮,似乎有點發燒。
    “好痛。”
    光腳踩在地上,仿佛剛剛察覺到疼痛,鳶眸的小少年皺著眉嘀咕了一聲,左右環視沒有看到類似鞋子的東西,隻能放棄。
    他準備回去了。
    回到門口掛著“太宰”姓名牌的屋子。
    神代清和默默跟了會兒,確定了太宰貓貓的目的地,抄近道先到了,然後走進太宰宅隔壁的神代宅。
    是的。
    送給太宰的一戶建,就在他家的隔壁。
    這附近幾棟,神代清和是一起買下來的,因為不想要不喜歡的鄰居。
    問就是有錢任性。
    從神代宅裏找出沒用幾次的醫療箱,把裏麵的藥物等等都換成新的,神代清和翻牆進入太宰宅,把醫療箱放在客廳的角落,又原路返回,清除掉自身的痕跡。
    搞定。
    不想被發現的話,太宰貓貓應該會好好治療自己。
    神代清和從正門走出自家,在門口頓了一下,轉身把“神代”的姓名牌取下,摁進院子角一排仙人掌後的土裏。
    有點困了。
    目送太宰貓貓走進太宰宅,神代清和給織田作打了個電話,讓他中午來照顧太宰,慢悠悠走到大路,攔了輛出租,讓司機開到港口afia。
    司機臉都綠了,看到少年眉眼清秀的麵龐才敢提意見,“那個,開到那附近行不行?兩條街外的地方……”
    “啊,抱歉。”
    神代清和溫和地笑了笑,“太困說錯了,就開到那裏吧。”
    居然忘記出租是不敢直接開到afia總部大樓的。
    司機看著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強迫自己相信,點了點頭。
    神代清和打了個嗬欠。
    下午再上班吧。
    如果到時沒起,就翹班。
    ——反正有森君在。
    神代清和遙望著太宰宅的方向,遙望著籠罩橙黃色薄霧的天空,如此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