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打量著中原中也。
    嗯,比他矮。
    ……看起來完全就是個熱血笨蛋的樣子。
    中原中也打量著太宰治。
    嗯，跟他差不多高。
    為什麽身上有這麽多繃帶？
    受傷了嗎？
    看起來真的很不健康的樣子，像是長期抱病……
    太宰治彎起眼眸,“我們換個地方？”
    察覺到周圍人好奇的視線,中原中也點點頭“嗯！”
    兩個小少年的身影結伴離去。
    校門口幾個認識羊之王的未成年議論幾句，很快轉移了話題。
    神代清和默默直起身體。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聽到太宰治聲音的一瞬間，自己就下意識地用上了貝爾摩德教授的技巧——
    改變體態。
    從而讓人分辨不出你的真身。
    毫無疑問,這是心虛的表現……
    可是他為什麽要心虛？！
    神代清和捫心自問，他讓小七去監視中原中也,完全是一心為公毫無私心,今天來這裏瞅一眼中原中也，也完全是一心為公毫無私心,即使被太宰治發現他就在現場，也完全沒什麽可指摘的。
    邏輯無誤。
    嗯。
    做完心理建設，神代清和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待著，開始整理信息。
    他剛剛看到怪物卡的時候的震驚，早就被更大的刺激——
    太宰貓貓悄悄摸過來這種大事……
    打住。
    總之，他現在完全恢複了平常心。
    其實在看到怪物卡時那種震驚的心情也很奇怪,他不是早就猜過中原中也是荒霸吐了嗎？探究的衝動就更怪異了，中原中也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沒有在研究所的記憶,又跟他有什麽關係呢？
    神代清和實名懷疑是丟失的記憶在作怪。
    這種時候,打斷了他的舉動的太宰治就顯得尤其可愛。
    不愧是太宰貓貓！
    說回正題。
    神代清和想看一眼中原中也，並不是為了測定對方的異能,而是想看人物卡的評價欄，希望能了解一些關於對方性格喜好此時狀態之類的情報。——目前來說，買來的和小七帶來的情報都有可能為假,人物卡一定為真。
    ……失敗了。
    ——怪物卡根本沒有這些描述。
    難道非自然人就沒有人權了嗎？！
    狹隘。
    何等的狹隘。
    神代清和痛心疾首。
    至於怪物卡裏表露出的內容……想來如果不是當年的研究員都被那場爆炸揚了，中原中也早就被政府回收。
    那可是試做超越者實驗的產物啊。
    等等。
    即使是機密，知情人全都死了的可能性也不大，那就是還有其他考量才留著現在的羊之王？
    比如……
    如果中原中也完全開啟異能，會一直戰鬥到死，這樣的話，抓捕他的人非但會承受難以想象的損失，還會什麽也得不到……
    麵對擁有了人心的、很容易淪為“一次性”的武器，知情者估計也麻爪了。
    或者說，他們還在想辦法？
    既然歐洲異能局那邊有同異能超越者，想必這個開關是有辦法控製的，因為超越者的名號是打出來的，既然歐洲那位展現過這樣的能力又好好活著，就說明這不是絕對的死路。
    唔。
    說起來，那位同異能超越者應該也是實驗體。
    特異點這種東西，簡單來說就是相反或相斥的異能同時作用時產生的悖論的漩渦，其間會引發種種異像，召喚超越極限的偉力，是異能研究者們時至今日仍在孜孜不倦探索的話題，而“體內有特異點”……
    ——意會一下可以替換為“體內有不穩定大當量炸彈”。
    ——正常生長的自然人顯然不會是這種配置。
    這樣看來，當初來到橫濱執行任務的兩位歐洲異能局來客都是超越者，分別是如今正失憶在afia打工的蘭堂，和實驗體出身的重力異能者。
    之前神代清和想過，蘭堂的脾氣性格溫和且缺乏攻擊性，對朋友也很真誠，直接告訴他自己推測出的情報是否可行，但因為害怕存在一個“失憶後性情大變”的巨坑設定，終究還是沒敢。
    萬一完全版的蘭堂是個a那樣的人呢？
    ……好吧。
    ——這假設太侮辱人了。
    神代清和懺悔三秒。
    就是說，因為有這樣的顧慮，蘭堂看起來也不是很著急找回記憶，生活比較佛係，保溫杯裏還泡上了枸杞，他也就先把這件待辦事項後挪了。
    但現在看來，蘭堂可能自始至終性格都這麽好，和同伴以往的關係應當也不錯，被背刺的原因大概不是本人的問題，也不是那位同伴陰險狡詐技高一籌，純粹就是非人類的腦回路比較迥異於常人，在短時間內雙方產生了在某同伴看來不可調和的巨大分歧，讓他悍然背刺——
    慘。
    蘭堂，慘。
    和那位不知名同伴先生比較，中原中也的表現，就完美融入人類。
    過於完美，不是表演，那和他的智力不符。
    是的。
    神代清和傾向於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說起來，太宰治他們人呢？
    奶茶店。
    雖然剛見麵時很興奮，但真等坐下來，交換完姓名，中原中也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本來就不是很會聊天，尤其是……
    仔細想想，自己也根本不了解小七的主人。
    中原中也視線無焦距地遊移，憋了半天才道“那個，小七沒事吧？”
    太宰治飛快盤算。
    他是看過精心店主人調監控的，自然知曉小七前去購物的時間，是距今已有多天的時候……
    再結合中原中也的話，很明顯，小七很久沒再過去羊那邊了。
    ——太宰治感受到了安慰。
    ——回想起來，烏鴉傳書的時間應該是從小七一個月沒有音訊那段時間開始的，到上個月他生日左右結束，統共也就持續了兩三個月。
    至於hoker……
    或許是小七自作主張？
    畢竟中原中也的臉還是符合那隻臭烏鴉的喜好的。“它還在養傷。”
    太宰治表情擔憂，說道，“小七總是磕磕絆絆的。”
    “對不起，可能是白瀨……”
    中原中也連忙道歉，沉重道，“都怪我沒有管好他們。”
    “管好他們？”
    太宰治重複著，露出好奇的表情，“中也你是……”
    中原中也神情控製不住地緊繃起來。
    糟了！！
    正常的歲同齡人會管人嗎？！
    ……賭對了。
    ——雖然說是筆友，但交流的想必有限，比如羊之王就出於某種心態，偽裝成了另一種更常見的同齡人。
    太宰治看著中原中也自曝的表情，故意拖長了調子
    “——班幹部？”
    中原中也氣力一泄。
    “……”
    ——對哦。
    ——還有這種選項。
    他連忙端起笑臉，“是啊，我是體育委員。”
    太宰治“……”
    中原中也“……”
    這句情急之下的瞎編猶如冷笑話凝固了空氣，兩個都沒正經上過學的小少年沉默半晌，太宰治結合過往見聞，努力地挑了個刺，目露懷疑之色道
    “但我記得體育委員，都是那種高高大大的男生？”
    中原中也同樣在知識盲區中翻找，生活在羊組織的他見的東西太少、腦袋也轉得不夠快，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那個、因為我跳高厲害！”
    他強調般點點頭，“對，因為我跳得最高，體育老師就選我了。”
    太宰治“……”
    你都能飛了可不是最高？！
    兩人艱難地、磕磕絆絆地交談著，對話越進行，太宰治就越覺得眼前的羊之王不是個好的，乍看憨厚老實內裏陰險狡詐，時不時會說出有點噎人的話；中原中也同樣覺得這個筆友有點奇怪，和他想象中溫柔和善的大哥哥大姐姐形象不太符合……
    難道是腦補錯了？
    可是，小羊們都是這樣想的啊……
    ——不至於大家集體出錯吧。
    中原中也開始懷疑。
    中原中也付諸實踐。
    作為武力值頂配人員，羊之王不愛那些彎彎繞繞，一般都是直接莽，如今麵對疑似筆友，倒是難得用上了計謀。
    隻是故意把一段小七捎來的信中沒有的內容鑲入普通的聊天裏，假裝是他們通信過的內容，看對方的反應。
    不複雜。
    但有效。
    眼見太宰治就要因為信息差掉坑——
    “太宰，真的是你？”
    一個驚喜的聲音恰在此時插入，神代清和從間隔一個桌子的座位起身，不見外的帶著奶茶換到這奇妙的一桌，“好久沒見了，我看了半天才敢認。”
    “……”
    太宰治心情難以言喻，慢吞吞地哦了聲。
    他知道小夥伴是來救場的。
    但就是不高興。
    神代清和“……”
    為什麽，又，有點，心虛。
    這合理嗎？
    熱情地和不冷不熱的太宰治說了幾句，神代清和轉身看向中原中也，“你好，你是太宰的朋友吧？叫我神代就好。”
    “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黑發少年笑容溫和，琥珀色眼眸清澈透亮，“因為太久沒見太宰了，就……”
    “沒關係。”
    中原中也撓了撓頭，“其實我和太宰也剛剛認識。”
    他看著這位年齡和氣質都更符合想象中筆友的少年，內心突然有種奇異的直覺，促使他脫口而出，“那個、請問你認識小七嗎？”
    太宰治“……”
    神代清和“……”
    這就是直覺係嗎，恐怖如斯。
    眼見小夥伴猶豫著似乎要說出自己不想聽的答案，太宰治拉起神代清和，猛地起身往外跑！
    此時是暑假。
    奶茶店附近的人流量不低，太宰治靈活如遊魚在人群中鑽來鑽去，發揮出織田作之助見了也要欣慰的體術水準，帶著神代清和穿梭，很快就借著卡視野把遲一步反應過來的中原中也甩掉。
    但他還在跑。
    神代清和自己發力跟著，滿心無奈。
    兩人在一條無人的巷子裏停下。
    太宰治氣喘籲籲地指責“清和、你、是不是、準備、告訴、他了？”
    神代清和“……”
    他邊給太宰貓貓拍背順氣，邊說道，“雖說是筆友，但我和中也根本沒通信過幾次，篇幅最多的還是最開始的感謝信……”
    “哦。”
    太宰治棒讀，“你還叫他、中也。”
    “……”
    神代清和思索兩秒，試探道，“治醬？”
    太宰治“……”
    他是這個意思嗎？！
    鳶眸的小少年喘勻了氣，“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會突然和羊扯上關係？”
    既然已經被發現，那——
    神代清和娓娓道來。
    從蘭堂的人物卡那巨大的信息量開始，其後種種都是延續。
    聽到禮物都是小七自作主張送的，太宰治的臉色好看不少，他很快抓住重點，好奇道“中原中也的卡牌怎麽說？”
    怎麽說？
    神代清和搖了搖頭。
    “這關係到他最大的秘密，沒有經過本人允許前，我不會說。”
    太宰治不滿地反駁“你說了蘭堂的。”
    神代清和邏輯自洽“因為蘭堂的秘密可能會對我們造成危害。”
    而且……
    怪物卡的事，隻有他自己知道。
    特務科一向把「全息網遊」當做鑒別異能者和其異能的高效能力來看，神代清和隱瞞的不隻有在見到富江時才發現的怪物卡，還有人物卡評價欄提供的種種信息。
    ——那些太隨機了。
    ——不做隱瞞、坦誠敘述的話，在以後的每一次，都難免會被埋怨和懷疑“如果他多說一點xx就不會出事”“他真的全說了嗎”“他是不是在誤導”……
    煩。
    神代清和想想就有點崩潰，於是愉快地決定砍掉某部分。
    清爽多了。
    煩。
    太宰治看出小夥伴的堅持，心情煩躁地踢了一下路邊的電線杆，然後……
    這杆子挺結實的。
    那天，太宰治是被背回afia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