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幫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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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看山聞言橫眉一豎,冷笑道:“這又是什麽笑話?”
    趙楷之極認真地搖了搖頭,說:“不是笑話。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請求你幫我的忙。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我趙某人定有報答。”
    “報答?”
    吳看山眼中的嘲諷意味越來越濃重:“好啊!隻要你能將我的殺親之仇報了,把車裏這個範老狗賊和外麵那個什麽狗屁風修竹的腦袋砍下來,你什麽忙我都幫!你就是要我的腦袋,我也送你!”
    範青書冷汗即刻從後背滲出,幾乎跳將起來:“嘿!這怎麽又扯上我了?!”
    而紅燭光影搖曳之下,趙楷之隻是搖了搖頭。他依然用自己極真誠的眼神籠罩著吳看山冰冷的目光,輕聲說:
    “這個要求,我做不到。”
    “做不到,就別廢話。”
    吳看山閉上了眼睛,抱雙臂於胸前,冷哼一聲:“不過也是一條走狗!”
    趙楷之並不以此罵為意。
    但他的徒弟不行。
    萬潮升伸出自己的小指頭猛指吳看山,怒罵道:
    “你才是走狗!你這麽硬氣,現在你的仇人就坐在你對麵,鍾老管家也沒法攔你了,你怎麽不趕緊動手,自己報仇?!”
    吳看山剛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那眼神中的冰冷已被無盡的憤怒占據,幾欲噴薄而出!
    可他終究沒有將自己的怒火發泄在這樣一個六歲的孩子身上,隻是再次張口嘲諷道:“你那‘英雄’師父收了狗賊的錢,護這狗賊護得緊!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萬潮升年齡雖小,但還是聽出了吳看山在“英雄”兩個字上咬重音的意圖。隻是剛才還氣勢雄渾的孩子這會兒愣是漲紅了臉,說不出一個字來反駁。
    少頃,萬潮升泄了氣,垂頭喪氣地轉向身邊的趙楷之,有點委屈地說:“師父……就是……這火人兒說的好像也不是不對啊……這個範大叔幹出那樣的事,明顯是個大壞蛋嘛!咱們非得幫他辦事嗎?咱們不要他的錢行不行啊?”
    萬潮升的聲音沒有避著任何一個人,霎時間,搖晃的車廂裏安靜了下來。
    範青書瞪大了眼睛,明顯是想說些什麽,但是話在喉頭轉了幾轉,就是不敢隨意張嘴;吳看山雖然仍舊是一臉冷漠哂然,但那時不時往這邊飄過來的眼神卻表明了,他內心此刻也並非那麽平靜。
    顯然,這個問題雖然隻是由一個負氣的六歲娃娃口中問出,但其對應的趙楷之的答案,卻十分重要。
    萬潮升可以隨便問,趙楷之不能隨便答。
    此時,作為驚鴻之間展示過自己強大實力的車廂內最強者,趙楷之的答案,將直接影響車廂內的局勢。
    於是趙楷之輕歎了一口氣。
    他伸手摸了摸萬潮升的腦袋,輕聲回答說:“不行啊,海娃子。”
    範青書暗鬆一口氣,整個人幾乎癱倒在車板上。
    吳看山再次冷哼一聲,轉過頭去,重新閉上了眼睛。
    “為什麽不行啊師父!”萬潮升顯然不喜歡這個答案。
    趙楷之緩緩抬頭,沒有直接回答萬潮升的問題,而是開口向閉了眼睛的吳看山輕聲問道:“吳先生,你說你父親在星鬥山中的山寨,是義匪。隻劫他國的黑商,對吧?那我有冒犯三問,不知吳先生能否為我解答?”
    沒有等吳看山回應,趙楷之便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問。你父既有如此見識膽魄、胸襟身手,為何不走正路,去官府之中謀求官職,或投身沙場為國殺敵,卻非要嘯聚山林,剪徑明誌呢?”
    吳看山眼皮抖動,卻沒有睜開。
    趙楷之抬起第二根手指:“第二問。你父多年剪徑,當真都沒傷害過無辜性命?手上當真沒有昧良心的血債?”
    吳看山眉頭皺起,沒有回答。
    第三根手指適時抬起:“最後一問。你父若真有義名,為何在城主府剿匪之後,百姓卻全都拍手稱快,並沒有誰為你父扼腕歎息呢?”
    吳看山再無法忍耐,起身高聲怒道:
    “你敢辱我父!我……噗……”
    一口鮮血噴出,吳看山頹然倒地。
    原來他身上的傷已令他連基本的活動都無法做到,所以他才能和仇人共處一廂而沒有其他動作。
    他淒然憤恨道:“若不是我重傷在身……”
    “可惜你重傷在身。”
    趙楷之搖了搖頭,重新看向自己的徒弟,輕聲說:“海娃子,現在明白了麽?耍手段求富貴毀人山寨的奸商固然可恨,但自稱義匪卻不知虛實的山賊也未可盡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都有自己的立場,咱們沒工夫幫他們理順誰對誰錯誰是誰非這些複雜的恩恩怨怨。誰掏錢,我們就幫誰辦事。辦完事,錢事兩清,不談情分,不談立場,清爽簡單。”
    萬潮升懵懵懂懂,還是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可是師父,如果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我們為什麽非要給其中一個辦事兒呢?師父你那麽厲害,他們又不能逼你。咱們兩不相幫,不行嗎?”
    “也不是不行,但是海娃子啊,”趙楷之微微一笑:“壞蛋的錢,不是不賺白不賺麽?”
    萬潮升不再問了,他豁然開朗,眉毛得意地挑了起來。
    而一旁明顯就是師徒話語中那個“被賺錢的壞蛋”的範青書目瞪口呆,心想我這錢還沒有交付,你們現在就這麽囂張,是不是不太好?
    頓了頓,趙楷之重新將目光看向了憤恨之色未消,而正竭力抑製自己咳血衝動的吳看山,再次開口道:“我知道我說的話並不好聽,但我也並不是刻意要侮辱你的父親。我隻是想請你清楚地想一想,你接下來將要麵臨的處境。等到馬車到達鳴鳳城城主府,你這個闖人府邸欲行殺人之事的山賊餘孽、不管不顧引火焚屋,全然不顧鎮上百姓安危的摘星暴徒,隻會被判斬立決!我知道,你不懼死,但你大仇未報,如何麵見你九泉之下的老父?苦心孤詣這麽多年,有這一身不俗的業藝修為,最終竹籃打水,你能甘心?
    “哦,對了,你的修為現在恐怕已經完全廢掉了吧?如我所料不錯,你一身傷勢可愈,但從今以後,恐怕你連一絲火苗,也再不能控了。”
    言盡於此,趙楷之閉目眼神,給足吳看山消化的時間。
    範青書暗暗心驚。這趙楷之究竟是何等人物?先是以言語相激,讓這吳看山怒氣衝腦,失了方寸;再以教徒弟的樣子旁敲側擊扯掉他的遮羞布,將他拉下他那“為父報仇”的道德高地;最終直擊要害,點明吳看山此時的絕境危機,卻並沒有給出自己具備的交易籌碼,無形之間就牢牢占據了談判的主動權。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愣是讓原本完全不可能達成的交易,出現了希望的曙光!
    作為生意場上縱橫捭闔的高手,範青書自然知道這些看似尋常的言語背後蘊藏著怎樣曲折的邏輯,他自己也經常運用這樣的一些談判手段來爭取利益。可現在,將這些手段運用的爐火純青的既不是如他一般的商人,也不是朝堂之上那些勾心鬥角的官員,而是一個半身殘疾、坐在輪椅上的武夫!
    這就實在有些耐人尋味了。
    範青書心中打定主意,今後絕不招惹這個一開始並沒有引起他太多關注的殘廢。
    而就在此時,吳看山終於邁過了心中的坎兒,睜開眼睛,聲音嘶啞地問道:“說出你能給我的回報。”
    趙楷之同樣適時地睜開眼睛,微微一笑。
    “其一,這趟城主府之行,你們是犯人,但我不是,我是去領賞的。我阻止了昨晚局麵的進一步惡化,同時告訴了前麵領頭的那位少將軍一些有趣的情報,他們欠我一份巨大的人情。如果你願意幫我的忙,我會放棄我所有的賞金,用掉那個巨大的人情,換你無罪釋放。
    “其二,你一身修為廢掉,自然也就不再算是摘星者。而我有一舊友,雖不能讓你重獲摘星者的身份,但可以幫你走上另外一條恢複修為的道路。如果你願意幫我的忙,這位舊友,我幫你引見。
    “其三,如果你願意幫我的忙,我還可以送你一件兵刃。放心,絕對趁你的手。”
    趙楷之說完,抬了抬手,輕笑道:“你可以好好考慮。”
    吳看山沉默了。他低下頭去,認真思索了趙楷之說的每一個字,半晌,冷冷地開口:“你說能讓我無罪釋放就能讓我無罪釋放?你說有朋友能幫我就真的有這麽一號人?你現在身上連個包裹都沒有,要怎麽送我兵刃?空口無憑,無中生有,我憑什麽信你?”
    “你當然可以不信我,我也沒非要你信。開條件是我的事,信不信是你的事。”
    趙楷之看著吳看山的眼睛:“而且就算什麽都沒有,也無非就是和現在的處境一樣罷了。你又不虧什麽,不是嗎?”
    “虧不虧,要看你讓我幫什麽忙。”
    吳看山冷哼一聲:“把你的要求開出來吧。”
    “很簡單,”趙楷之伸手,指向了一直在他身邊的萬潮升。
    “幫我給我徒弟測試一下,看看他有沒有成為摘星者的資質。我知道,這件事情難不到你,而且對你沒有任何損失,更不需要你付出什麽代價。
    “怎麽樣,要不要幫我這個忙?”
    吳看山眼中晦明變幻,終於還是咬了咬牙。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