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北原:我還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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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原和楓目光漂移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成功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懷著陀總的瓜不吃白不吃的心態,隨口問道“所以?你的監護人是?”
    “他麽?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托爾斯泰。”年輕的魔人麵上依舊保持著得體而乖巧的微笑,看上去就是一個可可愛愛的禮貌幼崽——如果忽略對方酒紅色眼眸中的危險意味的話。
    “說起來,北原先生應該也認識吧。”
    旅行家???啥?
    誰是你監護人,你再說一遍?
    北原和楓想了想眼前這隻倉鼠球未來會幹的事情,再想了想自家朋友,在心裏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為全球變暖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你這麽幹,托爾斯泰他心髒受得了嗎?
    一時間旅行家對朋友未來的擔心甚至壓過了內心的吐槽欲和“劇本組不愧是劇本組”的無奈,滿腦子都是各種憂心忡忡。
    畢竟這隻崽子未來作為非法分子可是名聲在外,做的事不說和托爾斯泰背道而馳,基本上也屬於絕對的理念衝突。
    以對方現在這個本身就自罪感嚴重的心理狀態,要是托爾斯泰知道自己家養的西伯利亞倉鼠球後來會變成西伯利亞大倉鼠……
    北原和楓默默地把腦子裏突兀冒出的“殺親證道”“先他殺再自殺”等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給按了下去。
    他對自己的朋友還是有點了解的,這麽極端的事情托爾斯泰也幹不出來,頂多就是心理更抑鬱,負罪感更強——好吧,這也好不到哪裏去。
    北原和楓頭疼jpg
    問題是這件事……還真避免不了。
    就算是處於迷茫期的托爾斯泰和尚且年幼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們堅持的理念也不會被他人輕易改變。
    “那托爾斯泰怎麽辦?”北原和楓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直接問道。
    既然自己這個笨蛋腦子想不出什麽辦法來,那就把問題丟給劇本組好了。
    “……”費奧多爾也愣了一下,似乎也沒沒有想到對方的第一反應竟然會是這個,稍微停頓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和他的關係沒你想象的那麽緊密。”
    北原和楓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別說根據他目前的觀察,費奧多爾對托爾斯泰的感官絕對算不上差,光是考慮到三次元兩個人之間錯綜複雜、愛恨交織(?)的關係,兩個人之間沒什麽深刻的故事,他第一個不信。
    “……而且他知道我會選擇什麽的路。”年輕的死屋之鼠首領看著對方不加掩飾的質疑表情,緩緩開口道,“他默許了。”
    在大廳昏暗的燈光裏,瑪麗、或者說娜塔莉婭的歌聲依舊在飄蕩。哀婉而空靈,就像是一場繁華風塵盡數支離破碎的夢境。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似乎沒有一個人想要開口。
    “不默許也沒辦法吧,他也不能一輩子把你困在莫斯科。”最後還是旅行家主動打破了這古怪的寂靜。
    他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舞台,橘金色的眼眸中帶著淡淡的無奈和厭倦“不過我也不好多說什麽。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道路,沒有必要為了任何人而改變。”
    費奧多爾錯了嗎?不,他的理想甚至可以說是高遠和崇高的。
    想要把整個冰原都融化的火,想要創造出一個更加美好的新世界的火——他的魅力不是來自於外表,而是本身與寒冷和黑暗對抗的熱與光。
    隻不過這種熱量和光明也是一種漠視生命的傲慢和冷漠……但就算對固有事物的改變必然伴隨著犧牲和數不盡的死亡,這種高高在上的態度還是讓人喜歡不起來。
    對費奧多爾,旅行家從來都不想去做什麽評價。是非功過都是留給後人說的,當代人站在當代的角度上,總是有著或多或少的局限。
    雖然不管怎麽樣,都沒法阻止他對漠視生命這種行為的不爽就是了。
    舞台上,瑪麗的歌聲告一段落,主席站起身來,男中音渾厚的聲音響起
    “往日裏,類似這樣的鼠疫,
    顯然光顧過你們的山峰和穀隙,
    岸邊和流淌的小溪
    處處都能聽到悲傷的□□,
    岸邊和流淌的小溪
    亦有著在樂土愉快、平靜奔流的如今;
    有多少勇敢、善良、公正的人們死去,
    在那陰暗的年份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隻有一首純樸、淒涼、動聽的牧歌……
    不,什麽也不能引起歡樂中的我們的悲傷之情,
    除了又響在我們心頭的痛苦的聲音!”
    “您很喜歡這部劇?”
    旅行家眨了下眼睛,就算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這到底是誰說的,畢竟他身邊也就一個人。
    “很喜歡。”北原和楓換了個姿勢,繼續依靠在椅背上,雙眼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台,“其實我覺得你也應該……唔,不一定喜歡,但估計也不會討厭?”
    “為什麽這麽說呢?”
    “啊,因為都是火嘛。”旅行家終於轉移了目光,用審視般的眼神看了對方一眼,“雖然是完全不一樣的火焰就是了。”
    “火焰?”費奧多爾偏了下頭,也看了過來,看得出來,他對這個比喻很有興趣。
    “你是冰原上燃燒的不滅的火,尼古萊小先生是整天就喜歡圍著火轉圈的風。”
    北原和楓挑了下眉,說實在的,他不是很想應付這種耗腦子的來回試探,幹脆實話實說了“然後呢……亞曆山大是耀眼的太陽,伊麗莎白是連接愛與緣的絲線,托爾斯泰是屍骨和戰爭的廢墟上盛開的花。”
    對方似乎沉默了一下,又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道“那您呢?您對自己的形容是什麽?”
    那我呢?
    第一次被人聞到這個問題的北原和楓微微睜大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對方,在發現對方酒紅色的瞳孔中竟然還有些認真的神色後,一時有些啞然。
    事實上,他也在心裏思考過這個問題,甚至也拿這個視角看過鏡子裏的自己。
    但是什麽都沒有。甚至連普通人身上近乎於透明的、一點也不起眼的光也看不到。
    “一個……追逐著光的凡人吧。”北原和楓想了一會兒,然後這麽笑著回答。
    他對自己的定位一向清晰得很。
    他不是人類文明中那些最為閃耀的群星;也不是那些有著改變世界願望的偉人;更不是那些不管遭受了什麽樣的打擊,還能夠繼續懷抱著理想走下去的意誌堅定者。
    他隻不過是在追逐著人類文明裏這些璀璨的光輝而已。
    北原和楓彎了彎眼眸,看向還顯得相當年幼的費奧多爾,語氣裏帶著笑意“怎麽,有點意外?”
    “的確,但仔細想想也很合理。”費奧多爾看上去沒有什麽隱瞞的意思,向他點了點頭,“隻是有一點好奇,您這樣的性格到底怎麽培養起來的。”
    “小孩子不要那麽糾結大人的過去。”
    北原和楓“嘖”了一聲,嘴角揚起一個戲謔的弧度,然後伸手把按住對方的腦袋,狠狠地揉了一把,“很不禮貌的——”
    嘖,頭上頂著一個“戰爭與和平”的狀態就是爽,至少在莫斯科的最後一段時間裏可以想怎麽浪就怎麽浪。
    罪與罰,那是什麽,能吃嗎jpg
    費奧多爾……
    還是一個幼崽的飯團倉鼠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感覺和對方搭話的瞬間消失了大半。
    “也沒有必要那麽執著地要和我聊什麽吧?畢竟我隻是一個超級無害的旅行家哎。唯一的願望就是能夠不被卷入任何麻煩,能安安心心地好好旅行。”
    這會輪到旅行家有些無奈了。他是真的想不通為什麽陀總對他的關注度那麽高。
    托爾斯泰是他自己湊上去交的朋友,伊麗莎白是因為她看到了“未來”,伍爾芙是因為伊麗莎白和純純的意外。
    那麽問題來了,陀總他該不會是因為托爾斯泰的事情才對我這麽上心的吧?
    “的確如此。”費奧多爾先生露出一個看起來就顯得很假的笑,“但真的很讓人好奇啊。”
    行吧,劇本組無聊的掌控欲,加上比貓還要離譜的好奇心。
    北原和楓虛起眼睛,同時為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稍微感到了一絲遺憾。
    “倒黴的運氣加上能看到別人靈魂的小天賦罷了,能有什麽可好奇的。”
    旅行家簡短地給自己下了個定論,然後轉過頭,繼續看著正在走向的劇目。
    此時,台上的男中音正在唱著來自《瘟疫流行時期的宴會》的《鼠疫頌》。調子似乎是選用了某篇俄羅斯民間的小調,充滿了自由的活力和生命的激情。
    也正是普希金在酒吧裏自由發揮寫出的那一段。
    如果說在原來的世界,它代表著“人”的勇氣和覺醒;那麽在這個世界,它則可以代表著一個民族在戰爭後的重新振作,也代表著一位詩人的涅槃和新生。
    “樂在親赴沙場,戰鬥廝殺。”
    北原和楓閉上眼眸,腦海中的圖書館裏,那本被命名為《普希金詩集》的書緩緩打開。
    他輕輕地應和著這首歌的調子,指節微微彎曲,在椅子上打著節拍,低聲重複道
    “樂在麵臨深淵,無所懼怕。”
    “樂在航行於怒吼的海洋——
    沉沉的烏雲,翻滾的浪花。”
    “樂在狂風把人吹得不辨方向。”
    這一句話是邊上的費奧多爾接了過去,少年的嗓音中雖然還有著稚嫩的味道,但也已經帶上了幾分沉靜的氣質。
    “樂在瘟疫的蔓延和它肆意猖狂。”
    “以死亡相威脅的一切,
    在視死如歸的人們心裏,
    隻是無法形容的樂趣的激起。”
    少年跟著歌曲的調子把這句話念完,然後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您說的沒錯,的確是火焰一樣的句子。”
    “說來慚愧,至少我在文學鑒賞上還是有一點不知所謂的自信心的……所以你想幹什麽?”
    旅行家睜開雙眼,警覺地看著對方麵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時心裏再一次湧上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所以我對北原先生的警惕心一直感到很好奇呢,自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開始了吧?我可還沒做什麽誒。”
    等你真的做了什麽,那就晚了……
    北原和楓在心裏如是吐槽道,表麵上很認真地回複“因為被火焰當作薪柴燒死,對我來說並不算個很好的死法?”
    “這樣嗎?”費奧多爾故意露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然後笑著道,“那就這樣吧,北原先生寫的《複活》是給他的嗎?”
    旅行家自然知道那個“他”指的誰,稍微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指正道“不,是托爾斯泰寫的《複活》。而且我也不可能把全篇都先給你看過後再交給他。”
    “我的意思是。”費奧多爾看上去對這個回答並不奇怪,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語氣,“北原先生不介意也給我寫幾本嗎?這樣說不定我就不會繼續故意來找您了哦。”
    你這個“故意”和“繼續”用的就很有靈性……
    北原和楓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抵禦住誘惑,十分可恥地一腳跳入了對方早就挖好的坑裏“一本。你別來找我麻煩。”
    “兩本。裏麵還有尼古萊的份呢。”
    “兩本就兩本。”旅行家噎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咬牙切齒的幽怨語調回答道,“這樣行了吧?”
    你們還真是“摯友”啊,嗬嗬。
    費奧多爾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看上去乖巧無辜又可愛,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這位人的古怪語調“那就謝謝北原先生了。”
    北原和楓不想說話,北原和楓選擇繼續看自己的歌劇。
    他早該知道的,就算是十三歲的魔人,他也還是魔人,同樣都是能把你給坑到被賣了還能替他數錢的家夥。
    話說回來,陀思妥耶夫斯基寫過什麽短篇小說嗎,他真的不想在抄完三十多萬字的《複活》之後,再去抄一本四十萬字的《罪與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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