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生命於此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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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
納吉布坐在房車的頂部,麵對著呼嘯而來的風發出一聲悠長且驚歎的感慨,朝著天空伸出手掌,任由陽光穿過指縫。
“北原,你看到了嗎那邊的樹上麵有一隻獵豹!”
自從在塞倫蓋蒂大草原的雨夜裏麵看到過那隻緩慢前行的長頸鹿過後,少年就對自己的非洲大草原之旅迫不及待了起來,下午房車開過來後就興致勃勃地想要拉著北原和楓去找長頸鹿。
最後長頸鹿自然沒有找到,但是在路途中遇到了一大群正在悠閑散步的瞪羚。
它們在發現有一個怪模怪樣的龐大怪獸和一隻小象的古怪組合後,一開始還隻是悠然地往前跑,結果好像是跑了幾步後突然發現有哪裏不對勁,紛紛慌慌張張地跳了起來,“嗚啦啦”地奔逃而去了。
慌慌張張的場景讓納吉布和北原和楓都沉默了好一會兒,有點不太明白這些反應弧極長的瞪羚是怎麽在非洲大草原上生存下去的。
給人的感覺未免有點呆。
後來他們在找到水源後,還於水邊看到了不少過來補充食物的動物,還看到了一群美麗的灰冠鶴飛到小湖邊飲水。
泡在水裏的非洲水牛和優雅潔白的牛背鷺是這裏的老居民;土狼夫妻在河水邊謹慎而又小心翼翼地啜飲;拖著一根腦後長長翎羽優雅漫步的蒼鷺時不時快速迅猛地把腦袋埋入水內,在濺起清澈的水花後拖出一條金黃的魚。
但這的確還是他們第一次在非洲大草原上看到中大型的貓科。
在地下開車的旅行家抬起頭,看到遠處天邊的一棵樹上麵有一個金黃的身影正在移動著,下麵掛著一塊鮮紅色的肉,大概是它今天捕捉到的獵物。
稀樹草原的樹是真的很稀,放眼望過去也就那個地方最高最顯眼,樹冠也比較濃密,可以有效阻止一些攀爬能力不夠強的動物和體型過大的猛禽搶奪它得來不易的獵物。
“獵豹比較少上樹,說不定是一隻花豹。”
北原和楓打量了幾眼,把車速進一步減緩,接著高聲喊道:“納吉布!先下來!為了不嚇到它,我們最好從下風口繞過去!”
目前離那隻花豹還有很遠,引擎的聲音都沒有引起對方注意,講話稍微大聲也沒有問題。
“了解!”
納吉布同樣大聲回應,比了一個“ok”的手勢——即使他知道北原和楓沒法看到在房車頂部的他幹了什麽,接著對追著車子的山魯佐德打了個招呼。
“稍微慢一點,我們要潛伏前進啦。”
“吽。”山魯佐德似乎點了點頭,很認真地甩甩自己的長鼻子,放緩了一點腳步,但還是步伐輕鬆地跟著車輛。
大象的移動速度不算慢,隻是基本不能奔跑起來而已。它們腳部缺乏足夠空隙的骨骼結構決定了它們天生缺乏彈跳能力,所以它們無法跳躍,也無法真正意義上奔跑。
但它們的耐力異常強悍,草原象平均一天可以行走四十多公裏的距離。雨林象因為熱帶雨林地形複雜,行走路程稍微短一點,但是放到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也差不了多少。
雖然開車隨隨便便就可以開出更遠,但是北原和楓他們也不是來這裏開展遷徙競速比賽的,一天走四十公裏就差不多了,而且這種運動量剛好可以防止山魯佐德的腳底長繭。
北原和楓找了一處灌木叢把車停放進去,山魯佐德也躺下來,聊勝於無地咀嚼著在她看來並不是非常好吃的灌木葉子。
萬幸的是,這位公主殿下雖然吃多了甘蔗,在口味上稍微有點挑剔,但也不是不能吃苦的性格,乖乖巧巧的,也沒有湊近的念頭。
黑貓窩在車裏麵不想出來,全程懶洋洋地抱著自己的貓糧打哈欠,尾巴
藏在肚皮底下,看上去像是一隻黑煤球。
旅行家把圍巾往上麵拉了拉,遮擋住自己的半張臉,伸手拉住有點躍躍欲試的納吉布,努力壓低聲音:
“接下來我們小心一點,在野外,食肉動物就算是沒有食草動物危險,但是也不容小覷。更何況貓科動物天生就是最危險的殺手,花豹的攻擊人類是反應不過來的。”
就算是納吉布身上有異能,隻要不是被動類型一擊致命的,基本上也沒有什麽用。
在東非大草原上,放棄車輛這種有力的逃跑和防禦工具是很危險的,但也隻有這樣才能夠不引起野生動物警覺地近距離接觸。
那既然這麽危險,為什麽要固執地追求近距離觀察這些野生動物呢
大概是……因為想要離這個世界再近一點、再近一點
想要去接觸這些最為桀驁的生命,想要在更近的距離上聆聽自然的心跳聲,想要更多更多地了解這個世界,想要看到與自己在地球上一同生存的同伴們的生活。
——那種為生命求生的努力和溫情、自然孕育的活生生的璀璨與奇跡,無疑是他想要在旅途中追逐的某種……“美”。
北原和楓深吸了一口氣,眼眸微微亮起,盡可能地把自己的身子隱藏在雨季茂盛翠綠的青草深處,抬頭看著那隻花豹。納吉布也小心地藏在北原和楓的身邊,悄悄舉起了攝像機。
或許,從童年時趴在“動物世界”的節目邊、看《獅子王》和前去動物園歡笑的時刻,就已經注定如果他有機會,一定會去做這種瘋狂的事情了吧。
他看過bbc的野生動物科普,了解過那些自由綺麗的生命;他也看過《可可西裏》和《海豚灣》,為那些生命的失去感到痛惜;他曾隔著玻璃柵欄、照片圖畫看著那些動物明亮的眼睛……
所以他現在就在這裏。
“對準這裏,對,稍微調一下光圈。”
北原和楓偏著頭,似乎彎起眼睛笑了那麽一下,接著用溫和的語氣幫有點苦手的納吉布調整起了自己的相機。
“嗯……這樣就好了嗎”少年的聲音有些緊張,但是北原和楓很快就握住了他的手,讓他心緒一點點平複了下來。
“拍照吧,小攝影師。”
旅行家鬆開手指,輕快地對著身邊的人眨了眨眼睛,聲音裏帶著調侃,似乎衝淡了略顯緊張的氣氛。
還有點不安的納吉布轉過頭,看著北原和楓帶著鼓勵和笑意的橘金色眼睛,似乎心突然寧靜了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很快也浮現出大大的微笑:“嗯!”
他跟著旅行家做了幾步後就掌握了竅門,把那隻皮毛微微泛著淡紅色的美麗動物用最好的姿態定格在了攝像頭中。
“哢嚓”。
細微的聲音響起。
納吉布抬起頭,深褐色的眼睛因為高興眯成了一條細線。北原和楓也笑了,主動揉了揉他的頭發。接著兩個人便繼續注視著那隻花豹,同時相機也調成了錄像模式。
他們現在距離那隻花豹的距離大概有一百米左右,這已經是相當近的距離了,再進就有被發現的風險,所以也沒有更進一步的念頭。
“臉部兩側沒有淚痕,身上的花紋較大,再加上有把食物拖到樹上的行為,基本可以肯定這隻動物的身份就是花豹。”
北原和楓盡可能地用氣音小聲地為身邊的少年科普著,納吉布也在認真聽——不僅僅是聽那些被係統整理過後的知識,也在聽對方在提起這些動物時溫柔的語氣和嗓音。
有那麽一會兒,少年微微側過了頭,把視線挪到趴伏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身上。
他黑色的頭發有些散亂地垂落,半張臉被圍巾遮住,隻有橘金色的眼睛注視著那個樹上的美麗優雅的貓科動物,瞳孔
中落滿了草原濕季最後的一個月份罕見的燦爛陽光。
——感覺軟乎乎的。
納吉布把自己的臉靠在草地上,枕著自己的手臂,用力地呼吸了一口草原裏還沾著濕氣的草木香氣,很認真地這麽想到。
就像是埃及冬天的太陽一樣,不熱烈,但依舊足夠溫暖,落在人臉上的感覺就像是有一隻飛鳥把自己的翅膀蓋在了你臉上。
“它好漂亮……這是一隻雌性的花豹嗎感覺比我想象裏稍微小一點。不過為什麽白天會遇到它,花豹一般是夜間活動的才對。”
北原和楓這個時候還在用好奇而不帶敵意的視線注視著正在吃肉的花豹,同時小聲呢喃著,手指上停留著一縷飛下來親昵玩耍的風。
野外有風的幫忙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這些小家夥能決定的東西太多了,至少在下風口,他們完全不用擔心在這個距離被花豹發現。
“誒原來是位夜貓子小姐嗎”
納吉布也把視線收回去,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隻花豹,舉起相機仔細地為它錄像,在對方挪動了一下後似乎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開口道:“北原!你看,它的肚子……”
花豹沒有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很快就從樹上爬了下來——這也是它們保存體力生存的一種方式,而且花豹掛在樹上的食物較少有被偷走的情況,所以基本上都會留一點為自己食物的匱乏做準備——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它露出的明顯不屬於貓科動物正常體型範圍內的圓滾滾的腹部,幾乎在宣告著一種呼之欲出的狀態。
它懷孕了。
北原和楓也愣了兩秒,然後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刻意壓低了不少的聲音也泛起一絲驚喜:
“花豹一般就是在四五月份產下孩子,這隻花豹應該到了分娩期,出於狩獵難度加大、補充體力和將來哺育幼崽的需要,白天才會一反常態地出來捕獵和儲藏食物。”
他微微側過頭,那對橘金色的眼睛裏暈染開再清晰不過的明亮笑意,就像是倒映著朝霞的水麵泛起波瀾,聲音裏也帶著由衷的喜悅:
“——納吉布,它很快就要做媽媽了。”
按照常理來講,北原和楓應該會表現得更後怕一點:因為懷孕期的母獸往往會變得更敏感和富有攻擊性,也更加危險。
如果說一般情況下,食肉動物攻擊性反而沒有食草動物強的話,那麽懷孕和哺乳期的食肉動物則是恰恰相反,危險性基本上僅次於因為孩子被殺而紅了眼的母獸。
但是北原和楓就是毫無理由地認為每一個生命的誕生都是很有意義的事情,並且發自內心地對那些即將來到這個世界的生命感到高興。
“我都有點想要去看看它的巢穴了。這樣我們六月份的時候來到這裏,說不定能看到三四隻可愛的小家夥。”
旅行家嘟噥了幾句,看著那隻獵豹逐漸在草地上遠去的身影,翻了個身,仰臉看向太陽。
也就是說說而已,他不會跟著對方前去巢穴的,尤其是自己沒有把握不被發現的情況下。
懷孕的部分動物在發現自己處於可能被盯梢的環境後會有強烈的焦慮和不安,甚至會出現過激的殺嬰行為,他也不打算去打擾這個動物生活的寧靜。
納吉布也打了個哈欠,把相機關掉,主動湊過來,把自己的半個身體壓在北原和楓身上,眯著眼睛很親昵地蹭了蹭。
“我們可以在地圖上標記一下嘛,我記得北原你說過,花豹的捕獵範圍不算特別大來著說不定一個月後我們回來,就能看到好多好多圓頭圓腦的小貓在喵喵叫呢”
“喵喵叫的豹類生物好像隻有雪豹吧”
北原和楓有些哭笑不得地把納吉布抱到自己的懷裏,稍微
換了個躺的姿勢,讓人靠在自己的身上,防止沾太多濕氣:“不過我們一個月後的確可以看看它們。”
到時候他們就像《動物世界》裏講述的各種家族的動物一樣,正式認識一個動物家庭了:
雖然隻是單方麵的。
“呼,還有角馬!北原北原,你說角馬是六月份誕生的,對嗎”
“是啊……你也別急。就在六月份的動物大遷徙裏,我們到時候跟著動物群走,總能看到那些角馬誕生的場麵的——說不定還能看到更多動物帶著自己的孩子遷徙。”
六七月是東非最波瀾壯闊的北遷。
大約五萬隻左右的角馬因為各種原因死在了道路上,成為捕食者的一道美餐。同時也有十萬隻幼年的角馬從胞衣內掙紮而出,睜著懵懂的眼睛來到這片自由而又充滿著血腥味的土地,隨著長輩們一路奔跑。
死亡與新生輪番上演,上百萬的生命組成浩浩蕩蕩的群體在幹季到來之時抵達新生的彼岸,延續著種族的生命,追逐水與草而居。
在塞倫蓋蒂,生命永遠生生不息。
“好啦,休息夠了嗎我們去找斑馬,基本上能看到食草動物的地方都能看到那群膽小的家夥。到時候可不要被它們奔跑起來的樣子晃花眼哦。”
北原和楓抬眸看了一會兒塞倫蓋蒂燦爛的陽光,眼眸微微眯起,掠過一絲明快的笑意,主動朗聲說道。
“才不會!北原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我還要騎在斑馬身上!”
“誒誒誒我記得我前不久拿了個黑白陀螺轉圈,好像有個人被晃得以為我手裏的是彩色陀來著是誰呢”
納吉布被噎了一下,有點委屈:那個陀螺轉起來的時候明明就是七彩色的嘛。
“北原——”少年哼哼唧唧地把自己的臉埋到北原和楓懷裏,結果得到了大人爽朗的笑。
然後這個古怪的東非草原小隊就繼續在大草原上出發了,某個活得分明像是個孩子的少年繼續爬到了房車的頂端,眯起眼睛,開始對著太陽歌唱。
他的歌聲很清很亮,伴隨著同樣悅耳動聽的鈴鐺搖晃聲,淹沒在濕季鬱鬱蔥蔥的草葉裏,語調輕快地就像是躍出湖泊的太陽。
小象繼續走在車邊上,唯一的問題就是它聞到有水就會賴著不走,拽著人去水湖邊,仗著自己的大體型嚇走水邊的食肉動物,“撲通”跳下去打水仗。
“至少我們省掉洗車了。”
北原和楓捋了一把自己滴著水的頭發,懷裏抱著也不怕水的巴斯特,語氣有些無奈、但總體上帶著縱容。
“說不定還省掉洗澡了。”
納吉布也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一點也不在乎這件事情,臉上的笑容大大的。
被小象惡作劇地淋了一身的兩個人坐在湖邊一同笑了起來。納吉布努力地朝水裏麵投了一塊石子,成功地跳了三四下,一直飛出了老遠才沉下去。
北原和楓則是隔著水邊生長得極為茂盛的草木,轉過頭看向一望無邊的草原,看著在四周自由漫步的食草動物。
不同種類的羚羊混跡在一起,斑馬三兩成群地休息,每一個奔跑跳躍的姿態裏都充滿著自然才能賦予的勃勃生氣。
這是一個大型的草食動物群體。
“吽——”小象仰起頭,似乎聽到了什麽,耳朵抖動了好幾下,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聲,帶著驚喜的意味。
它聽到了同類在二十多公裏外的聲音:由於特殊的器官結構,大象的聲音的確可以傳遞這麽遙遠的距離。
在它的耳中,有更多更多的象予以回應。
一隻湯氏瞪羚喝完水後好奇地看了眼水邊有點像是自己遇到過的黑猩猩的兩個動物,腦袋歪來歪去——羚羊這種眼睛長在兩側的動物做不到正
臉看人,隻能通過這種方法——最後小步跑著湊到它們麵前。
“昂,昂昂”
瞪羚把腦袋伸過來,主動看向旅行家,眼睛亮晶晶的。
你怎麽給羚羊感覺暖洋洋的啊
北原和楓眨眨眼睛,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它沒有角的小巧頭顱:“因為我今天曬了很久太陽啊。”
它把身子趴伏下來,有些疑惑不解地湊過來嗅了嗅旅行家的手指,又把自己的脖子放在對方的腿上。
羚羊這下子能看到另一個好奇且躍躍欲試地似乎想要碰碰自己的孩子了。
“你好!”納吉布小心地打量了一眼,打了個招呼,語調輕快,“我能摸摸你嗎”
羚羊抬起了自己的腦袋,沒有做出什麽劇烈的反應,或者說它的反射弧還不足以做出什麽反應,腦袋就被一隻手揉了揉。
“昂”它迷糊地甩甩頭,但感覺還不錯,於是很舒服地重新趴了回去。
一隻斑馬路過這裏,眼神很不好地停下腳步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對此表示很不屑地打了一個響鼻,發出和驢叫一個性質的奇怪聲音,把瞪羚氣得耳朵都豎了起來。
然後瞪羚就一躍跳起,擺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勢,很凶地甩著腦袋,把斑馬也惹氣了,哼哼唧唧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罵人。
最後還是北原和楓把瞪羚安撫好的。
斑馬還在很氣憤地“汪汪”叫著,發現實在沒誰理它後討了個沒趣,懨懨地跑了。
這種動物在草原上算不上是受歡迎的動物,尤其是在食草動物裏。
它們往往會混入瞪羚角馬水牛群裏麵,搞得一群食草動物很不是滋味,天天吵吵鬧鬧很難聽就算了,而且逃跑第一名,日常擾亂軍心。
更離譜的是,雖然逃跑第一名,但是斑馬跑得不算太快,結果導致交通堵塞,本來能跑的瞪羚也跑不走,獅子來了大家就一起傻眼。
問題是到了這個地步,斑馬戰鬥力強,攻擊性強,一撅蹄子可以踹死獅子,但瞪羚基本上隻能靠速度和機動性跑啊。
於是場麵一下子就尷尬起來,沒什麽食草動物喜歡給它們好臉色。
北原和楓有些好笑地看著食草動物之間的愛恨情仇單元劇,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梳子給這隻羚羊梳梳身上的毛。
陽光落在它黃褐色的皮毛上,就像是發光的上好綢緞,瞪羚舒適地跪在草地上,頗有幾分不被食肉動物打擾的慵懶。
今天的塞倫蓋爾大草原依舊是熱鬧的、充滿生氣的模樣。
沒有什麽波瀾壯闊,但也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