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蝴蝶第章 蜂鳥第章 瑣碎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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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和北原和楓待久了真的會讓人變幼稚。
西格瑪趴在這家酒店的陽台桌子上,一邊用沾著茶水的手指在木頭表麵畫著種種形狀亂七八糟的幾何體,一邊有些鬱悶地想著。
如果麵對的不是北原和楓,西格瑪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反應這麽激烈,頂多露出無奈的表情就是極限了。
青年發出一聲歎息,絕望地把臉埋到了手臂裏,沒有藏進去的耳朵蔓延上一層薄紅色,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丟臉的感覺。
——所以酒店裏到底有多少人聽到自己的那一聲喊了啊!
在稍微冷靜一點後,他真的有些後悔沒有立刻從酒店走了:所以他為什麽要答應和北原一起上陽台看看
好吧,是因為陽台上麵的植物開花開得真的很好看。
西格瑪不認識這些花,但是那大片大片的、鮮豔而充滿生機的色彩依舊吸引著每一個欣賞能力在線的人。
這家酒店是三層的木製閣樓結構,三樓裏麵被分割出一個個單間,二樓則是用木板隔開的四人座位,一樓沒有間隔。
三層樓都有陽台,種植著各種各樣的植物,還有座位和遮陽傘。靠近花的位置有長椅,有不少人正在長椅上攀談,還有些人在讀書,有的隻是聞著花香單純地睡覺。
花上麵飛著蝴蝶,像是另一種會飛的花。
西格瑪悄悄地抬了一下頭,看到北原和楓正在看著一隻落在葉上休憩的蝶,接著小心翼翼地伸手。
蝴蝶稍微猶豫了一下,接著便飛到了他的掌心裏。
那是一隻雙翅展開後比人的手掌還要大的蝴蝶,龐大的體型讓它近乎毫無忌憚地炫耀著自己身上的翅膀。
雖然也沒有什麽好炫耀的。
西格瑪看著對方合攏著的翅膀,感覺這就是一隻再灰撲撲不過的家夥,非常低調的棕色,還有斑駁的白點,就像是掉色了似的。
上麵大大小小的圓形半點就像是眼睛一樣,看上去稍微還有點瘮人。
但北原和楓卻伸出一隻手護著對方,橘金色的眼裏有著再明顯不過的明亮笑意,像是手裏麵趴著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珍寶。
“噓……”旅行家帶著這隻蝴蝶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接著用一隻手豎在嘴唇旁邊,示意西格瑪不要出聲,這才把那隻看起來半點離去的意思也沒有的蝴蝶放在桌子上。
“你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用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蝴蝶的翅膀,用很低的、像是分享秘密的語氣說道,“一隻塞浦路斯閃蝶。”
蝴蝶抖了抖翅膀,似乎感覺到了人類輕盈的觸碰,“嘩啦”一下子張雙翅。
幾乎一瞬間,閃亮且帶有耀眼金屬光澤的藍色從棕色的底翅下噴薄而出,如同海浪在漲潮時間的翻湧,溢出雪白的浪花。
漂亮的白斑在陽光下呈現出鑽藍、海藍、天藍和鈷藍色的翅膀上排布著,真的就像是漲潮時一排排翻湧的潮水,暈染出柔和而又燦爛的美。
西格瑪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它動作迅捷地往上一飛,幾乎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就飛上了高高的天宇,在翅膀振動間,低調的褐色與美麗的藍色閃爍著交替,就像是閃著光的寶石。
北原和楓把手放下去,微笑著注視那隻蝴蝶以與它體型不符合的速度飛走,眼睛裏倒映出對方和湛藍天空融為一體的倩影。
“在外表上,塞浦路斯閃蝶可是和光明女神蝶相提並論的蝴蝶,也隻有在哥倫比亞和巴拿馬的森林才能看到。”
旅行家過了很久才收回視線,用帶著調侃意味的語氣說:“亞馬遜雨林可是聚集了世界上最多的蝴蝶品種,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真的見到一大群光明女神蝶從身邊飛過去呢。”
“不是說這種蝴蝶已經很少了,每一隻標本都是有價無市嗎”
西格瑪回憶著那隻蝴蝶,眼睛微微亮了亮,但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
不得不說,他內心也有點向往這樣的場景,畢竟人對於美的追求近似於一種被壓抑的本能。
“有價無市也算不上吧。一隻光明女神蝶標本工藝品的價格大概在三四百美元。未展翅的還要便宜一點……說不定再過幾年隻要一百多美元就可以買一個光明女神蝶。”
北原和楓隨意地聳聳肩:“形成產業鏈了之後就是這樣。特別是昆蟲之類的,人工飼養不算麻煩。”
“……”西格瑪感覺自己被網絡騙了。
“好啦,同樣價值上百美元的蝴蝶你也看完了,現在回去吧。後天就要出發去亞馬遜雨林,但我還有些東西沒準備完呢。”
西格瑪的眼神頓時警覺起來:“等等,你東西都沒有準備完就打算去”
“沒關係啦。”北原和楓咳嗽了一聲,“在完成天命的路上,隻要堅持走下去就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的。”
“不要老是說這種神神叨叨的,要是真的出事了怎麽辦!話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準備一些應對某些危險蛇類的血清”
“這個就沒必要了吧。西格瑪你是不是被上次爬到你房間裏的那條蛇嚇到了其實它沒有毒的,而且隻是迷路了而已。”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接著一本正經地回答道:“而且我們不是拎著它去燉湯了嗎,你還說味道很好呢……”
“北、原!”
西格瑪臉又紅了,伸手捂住旅行家的嘴,感受著四周有可能朝自己投來的視線,尷尬得想要找個地方鑽進去。
最後還是北原和楓主動把他抱到懷裏的,當然又被揉了揉頭發:雖然西格瑪不知道為什麽北原和楓似乎對自己半邊的白色頭發更感興趣。
為什麽又情緒激動了呢
青年很鬱悶地呼出一口氣,感覺自己真的越來越幼稚了:明明展露出自己的情緒是孩子的特權。作為一個成年人,在公共場所他應該表現出足夠的克製才對。
“西格瑪,這裏有一隻蜂鳥。”
北原和楓拉著他下樓後沒走幾步,就突然停住了腳步,用很小的聲音開口道。
正在苦惱思考著的西格瑪微微側過頭,看到那對專注望著一朵花的橘金色眼睛裏有著和孩童發現寶藏一般無二的驚喜。
不摻雜有任何目的,僅僅為“發現”本身而感到喜悅。
西格瑪眨了一下眼睛,下意識地握緊對方的手,這才突然有些恍惚地想起來,旅行家好像已經二十八歲了。
但他給人的感覺還很是像個孩子。特別是把半張臉藏在圍巾後、彎著眼睛笑起來的模樣,總給人一種隻有孩子才有的幹幹淨淨的感覺。
“白頸蜂鳥,我們有時候也會叫它白頸雅賓或者白頸雅各賓。”
北原和楓用很低的聲音說道,看著那隻正在用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拍打著翅膀懸停的小巧鳥類,眼底浮現出柔和的神情。
它正在吸食一朵紅蘭的花蜜,一副很專注的樣子,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類在偷看它。
雖然叫做白頸蜂鳥,但是這隻鳥兒的脖子卻是閃閃發光的寶石藍,胸口上方閃爍著深藍和紫色,向背後蔓延成翡翠綠和鬆石綠色的羽毛。
但它的腹部和尾巴底部倒是白色的,懸停中尾部的羽毛舒展開來,如同潔白的小裙子,顯得有些可愛起來。
“它看起來還沒有之前那隻蝴蝶大呢。”
西格瑪也看了一會兒,小聲地說道。
“塞浦路斯閃蝶不以花蜜為主食,但蜂鳥百分之九十的食物來源都是花蜜。”
北原和楓似乎笑了
一聲,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說起來,塞浦路斯閃蝶算是很罕見的主要食腐的蝴蝶。它喜歡腐爛的蘋果和自然化肥來補充所需的微量元素。”
“自然化肥……”
西格瑪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指的到底是什麽,不由睜大眼睛,對之前的那隻蝴蝶感到毛骨悚然起來:“那你還碰”
“人們還喜歡把它拿來做標本呢。”
北原和楓倒是不怎麽在意,隨口說著,很專注地看著這隻小蜂鳥吸完一朵花後繞來繞去地飛翔,甚至還看到了蜂鳥特有的倒飛。
“南美洲豐富的花朵種類催生出了三百多種蜂鳥,一直到現在,蜂鳥還在不斷地誕生出新的品種。”
旅行家定定地看了一會兒,直到這個小家夥快速地飛遠,這才笑著開口:“西格瑪你要是能發現一種新的蜂鳥,說不定世界上就有一種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動物了。”
“要是發現新物種有這麽簡單就好。”
西格瑪無奈地嘟噥了一聲,接著拽了一下旅行家的手:“走吧,我照片都還沒有收拾完呢。”
“是我們照片還沒有收拾完。”北原和楓很認真地指正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活。”
下午和晚上的時間就是分揀照片,把不同國家的照片分門別類地放到一起。這是一個很繁瑣的活,但北原和楓總有辦法把它變得浪漫起來。
比如說在房間裏用唱片機放一首不知道名字的鋼琴曲,在灑落陽光的窗戶邊插上一束鮮花,然後一起趴在地毯上對著鋪了一地的照片挑挑揀揀,用溫柔又懷念的語氣講述這個照片背後的故事。
有一些西格瑪在旅行的路上聽過,還有一些關於美食的圖片配上旅行家的描述,讓人忍不住想要飛到那個國家嚐上一口。
但更多是沒有聽過的故事,給人的感覺不像是發生在現實裏,更像夢裏才會有的童話。
“你是說,這個孩子其實來自別的星球”
西格瑪指了指照片裏抱著玫瑰花、正在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著的金發男孩,有些不可思議地詢問道。
他注意到了這個男孩算是照片中出現的頻率最高的一個人,尤其是在考慮到北原和楓自己很少入鏡的情況下。
“是這樣沒錯。”
北原和楓趴在柔軟的地毯上,拿起一張照片在燈光下看著,眼底的神色也不知道是懷念還是惆悵,但最後還是用近乎炫耀的語氣說道:
“安東尼是那個星球的小王子哦。”
無憂無慮的小王子,有著玫瑰的小王子,不再那麽孤獨的小王子。
西格瑪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糾結這句話到底是真是假,隻是微微偏了偏腦袋,小聲道:“好吧,我隻是覺得這個劇情似乎和去年你帶我在悉尼歌劇院看的那個《小王子》的歌劇有點像。”
“那部裏麵小王子的原型就是安東尼。”
北原和楓放下照片,側過頭看著西格瑪,突然笑起來,很輕快地眨了下眼睛,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問道:“要猜猜我是故事裏的誰嗎”
“飛行員”西格瑪愣了愣,下意識地說道,但很快又搖了搖頭,感覺不是特別像。可能是北原和楓真的不像是一個大人。
其實北原和楓給自己的感覺,更像那隻狐狸吧似乎知道很多東西,很聰明,但有的時候顯得格外幼稚——或者說是純粹。
西格瑪還要繼續想,結果發現北原和楓突然“噗嗤”笑了一聲,伸手抱住了自己,下巴枕在肩膀上麵。
“其實我沒出現在裏麵。”旅行家說,不知道為什麽,西格瑪感覺對方的聲音有點悵然,但更多的還是灑脫,“這個故事已經足夠美了。”
西格瑪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他覺得
北原和楓應該是難過的,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像那隻狐狸一樣因為分別難過得哭出聲,但是他沒有證據,更沒有理由安慰。
北原和楓甩了甩腦袋,開始繼續講關於別的照片的故事了,還特地把一張從高處俯瞰威尼斯的照片拿了出來,眼睛亮晶晶地講起這座水上之城裏度過的夏日。
西格瑪握住對方的手,下巴枕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認真聽著,然後發現自己有點像是在等睡前故事的小孩。
西格瑪:“……”
到底為什麽會像個孩子呢
也許是因為人們在自己的家長麵前永遠都幼稚得像個小孩,從來不需要考慮太多。
還有可能是……在旅行家身邊的每一天都是全然不同的新鮮的日子,每天都可以看到層出不窮的新事物,就像是童年一樣色彩紛呈。
有晚間的燈光從窗戶外麵漏下來,為花瓶透出一個曼妙優雅的淺淡影子,天花板上的吊燈不怎麽太亮,呼應著朦朦朧朧像是霧氣一樣的歌,歌裏麵還下著嘩啦啦的雨。
不,是真的雨。
熱帶雨林邊正在下著一場大雨。
“今晚估計看不到星星了。”
北原和楓把手中的一張照片歸類好,起身看了眼外麵,有些遺憾地說道:“本來我還能帶著你認一認星空的。”
“其實北原你就是自己想看星星吧,還有我感覺你明明更喜歡月亮,每次月亮圓的時候都要看好久的天……”
西格瑪躺在地毯上麵,頭發披散了一大片,那對灰色的眼睛有些困倦地眯起,口中含糊的嘟嘟囔囔著。
但他還是在看著北原和楓,手裏抱著半小時前旅行家從床上拽下來的柔軟枕頭,眼睛以下的臉幾乎都埋在了枕頭裏麵。
今天晚上旅行家做的飯他也吃得很飽,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身體暖洋洋地犯困,在洗完澡、換上柔軟的羊毛呢子睡衣後更是這樣了。
“我當然喜歡星星,畢竟那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成千上百朵花和小鈴鐺。至於月亮……”
北原和楓笑著回答,伸手把窗戶合上,免得南美洲四處飄來飄去的鬼魂和呆頭呆腦的蛇與蜥蜴鑽進來,回過頭看向西格瑪。
他已經睡著了,隻是睡眠還有些淺,整個人都抱著枕頭縮了起來,頭發散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麵,給人感覺沒有什麽形象。
搭配上那身看起來就很柔軟的毛絨睡衣,給人的感覺不像是原著裏為了保護自己的家不顧一切的天空賭場經理,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生活的青年人。
“我可沒有辦法把你直接抱回床上啊,西格瑪小經理。”
旅行家有些無奈地眨了眨眼睛,在地毯上坐下來,一點點地把對方散亂的頭發捋好,免得到時候對方滾來滾去的時候壓著自己的頭發。
西格瑪似乎聽到了什麽,嘴裏嘟囔了幾句什麽,主動往北原和楓身邊湊了湊。
北原和楓把對方的頭發別在耳後,然後微微地歎了口氣,起身去拿被子,然後在地毯上鋪開來,把還在睡著的人裹住。
對了,還有枕頭。把枕頭抱著睡,小心第二天醒來連轉頭都轉不了……
旅行家有些苦惱地“唔”了一聲,把自己的枕頭也拖過來,然後看著睡得迷迷糊糊的西格瑪抱著新裹上來的被子滾了兩圈,臉埋在枕頭裏麵。
一個似乎不那麽孤獨,也不那麽倔強到讓人歎息的孩子。
與文野的所有人不同,西格瑪不想要那麽堅強,那麽拚命——因為他沒有正義的理想,也沒有必須要改變這個世界的念頭,所以他永遠都當不了正麵的主角和反派。
和普通人一樣,他隻是想要一個家。
把一個普通的、性格甚至有點軟的人逼到原著那一步,本身就意味著對他來說發生了幾乎
滅頂之災的痛苦。
“這樣也挺好的,對吧”
北原和楓垂下眼眸,認真地看了幾秒對方,接著笑了笑,也躺下來抱著他睡去了。
旅行家當過老師,當過朋友,當過同伴,但還是第一次當家長。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正式做好拉著一個對世界懵懵懂懂的人的手,對他的未來負全責的準備。
他隻能努力地把這個世界裏永遠新鮮而又變化的美展現給他,把自己能給的東西告訴他,讓對方不再整天想著那些有關於孤獨的事情。
盡管他自己每次月亮圓起來的時候,都要花大半個晚上看月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