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暃一愣，他順著羽箭射來的方向抬起頭，試圖去看清黑暗之中的哨塔。
    可惜他照明術的照亮範圍隻有幾米遠，遠遠無法抵達哨塔的頂部。
    他隻能看清黑暗中有兩個哨塔的輪廓，可卻無法看清哨塔上站著的人。
    不過聽對方清脆的女生聲線，應該就是羅格斥候的成員，隻不過語氣並不是那麽友善，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感。
    “不許動！”
    齊暃剛要邁步，又一發羽箭射下來，箭頭深深紮入齊暃腳邊的土地。
    而且，這支箭比上一支離得更近，幾乎是貼著齊暃的腳麵，要是再偏一點，恐怕齊暃的腳就會被刺個對穿，鮮血直流了。
    齊暃皺起眉頭。
    這個崗哨的羅格斥候好強橫啊，有話好好說的道理都不懂嗎？
    再說他從羅格營地的方向來的，身邊還跟著京子護衛，至於這麽緊張？
    “沒聽到我說話嗎？沒有口令，如果再敢靠前，下一箭我就不會射歪了！”
    “京子，你知道口令嗎？”
    齊暃按捺下與之計較的心情，扭頭問京子。
    京子卻搖頭，“對不起大人，我也不知道。那應該是她們阻擊隊裏用的口令。”
    “阻擊隊和巡邏隊有矛盾？怎麽還這麽互相防備嗎？”
    齊暃非常不解。這都什麽狀況了，卡夏那邊為了人手問題急得不行，這邊還搞分裂？
    “也……也不是。她們也是……有隱情的吧。”京子含糊不清地說著。
    齊暃無奈地搖搖頭，看來他隻能自己跟對方交涉了。
    “我是羅格營地的齊暃，我是你們卡夏隊長認可的學者。這是我的護衛京子，她是巡邏隊的成員，你們應該認得她吧。我們沒有惡意，我隻想在附近看看，查看地形，不會影響你們的崗哨。”
    齊暃用平靜客觀的語氣跟哨塔崗位上，身形都在黑暗中的羅格斥候交涉道。
    誰知，對方卻回複以一聲冷笑。
    “不好意思，沒聽說過！”
    “嘶……”齊暃無語，“那你們總該認識她吧？你們就算分屬不同隊伍，但你們不都是卡夏手下的人嗎？”
    “哼！羅格斥候裏也沒有她這號人！”
    黑暗中的羅格斥候用清冷的聲音怒斥道，這讓齊暃聽出了一絲“潛台詞”。
    似乎這位哨塔中的羅格斥候並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針對京子，而京子此前對這哨塔露出抗拒的表情，也應該是這個原因。
    齊暃看向京子，見京子確實耷拉著腦袋，一副做錯事情的樣子，心裏頓時證實了猜測。
    “怎麽回事，京子？你跟她有過節？”
    齊暃小聲問，這種時候就不能不問，也容不得她不說了。
    京子的頭低得更深了，“也……也不是……我……我……對不起，大人。要……要是換成別人，也許她們不會這麽難為您的。可是我……是我的錯……”
    京子小聲說著，語氣中又要帶出哭腔。
    齊暃似乎想到了什麽，輕聲問道，“是跟你姐姐有關？”
    京子沉默著，沒有點頭，卻也沒有否認。
    那似乎就是。
    可具體是怎麽回事，京子不說，齊暃也還是不知道。
    齊暃有些沒辦法了，他雖然是想好好跟哨塔中的斥候商量，畢竟他隻想探探地圖，這也不是什麽無力的要求。
    可是上麵要真是再來一發冷箭，他可真是無妄之災。
    齊暃甚至想先回頭，去別處轉轉，回頭問卡夏口令再回來，省得惹麻煩。
    “她姐姐？嗬！我呸！”
    也許是齊暃的聲音在空曠的荒野中傳播得更加容易，也許是因為這些羅格斥候過人的感知能力。
    齊暃本以為自己的聲音並不會被上頭的羅格斥候捕捉，可沒想到卻聽到對方的一聲冷笑。
    “怎麽回事？什麽情況？你姐姐不是你姐姐？”
    齊暃一頭霧水地看向京子。京子的頭抬起來，又已經是滿臉眼淚。
    “她也許有很多妹妹，但絕不包括你！你這個廢物！懦夫！你不根本配當羅格斥候！滾回去喂豬吧！嗬……我錯了，你就是豬！”
    哨塔上的羅格斥候也越說越激動，冰冷的聲線也開始波動，再不像剛開始那樣冷靜。
    “菲歐娜，別說了……”
    幾米之外的另一個塔樓上也傳來聲音，聽起來比被稱作“菲歐娜”的女生更中性一些，如果不是知道羅格斥候都是女子，光聽聲音會誤以為是少年也說不定。
    “我……可是！”
    菲歐娜的聲音一滯，似乎有些意外會被中性的女生這樣說。
    “弗拉維隊長是怎麽命令我們的！站崗時不要多嘴！你好好站好自己的崗！盯準對麵！”
    “是……克勞蒂亞組長，隻是她……”
    菲歐娜弱弱地回答。
    齊暃抬頭看向另一側的哨塔，聽起來這個人倒是個能講清楚道理的——
    “這裏是最為重要的崗位，你能在這站崗是隊長對你的認可！不論遇到什麽，你都應該保持冷靜！至於弱到無可救藥的笨豬……你就是不去管，也遲早會死在荒原上的！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被稱作“克勞蒂亞組長”的羅格斥候用冷淡中性的聲音訓斥著菲歐娜，可實則卻是在用言語擠兌京子。
    這齊暃這個局外人也聽得出來，菲歐娜自然心領神會。
    “是！我知道了~克勞蒂亞組長！”
    菲歐娜的語氣輕快起來。
    可齊暃聽不下去了。
    他的餘光能看到，京子強打著精神站在自己身邊，已經又哭成了淚人。
    他心裏對這個事情的大概其實已經有了一定猜測。
    齊暃本來沒聽說遊戲裏，京子有什麽官設的“姐姐”。
    不過“目盲之眼修女會”又稱“盲眼姐妹會”，羅格斥候就是“盲眼姐妹會”的保鏢。
    不論是盲眼姐妹會還是羅格，她們實際上都是遊戲裏七大職業之一——亞馬遜戰士的族人分支。
    她們的祖先預感到某種使命，將目盲之眼聖器從族群中偷出，帶到了現在的赫拉迪姆修道院，並守護在此。
    她們收留拉攏各種有潛力的女性加入團體，逐漸訓練出了現在的羅格斥候。
    所以，她們的“姐妹會”實際上並非強調血緣關係，更多應該是強調人與人之間的親密與信任。
    由此看來，京子口中的“姐姐”也許並不是她血親的姐姐，而是一位深受京子及其他年輕羅格斥候們敬重和喜愛的年長女性，用二次元的說法，更像是動畫裏“學姐”或“前輩”。
    如今大家都不能接受這位“姐姐”的死，而因此苛責京子的無能。
    也許京子以前就是笨手笨腳，不善於戰鬥也說不定。
    ……畢竟，她在遊戲裏也經常犯迷糊，這邊主角跟怪打得火熱，那邊她還在逛花園……
    可不管怎樣，不管這個世界的京子在旁人眼裏是怎樣的“無能”，怎樣的“累贅”。
    在他眼裏，京子是一個想當善良溫柔的可愛女孩。
    她盡管笨拙，有時冒傻氣，可也無比認真要強。
    齊暃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不服輸的一麵，他相信，即便是京子有什麽沒做好，也決不是因為她的態度或決心不夠。
    不論京子口中的“姐姐”，和菲歐娜、克勞蒂亞，或者其他羅格斥候有什麽關係，她們也不該如此對待京子。
    就算真是那位“姐姐”是因為跟京子換崗導致犧牲……可京子對此已經是萬分愧疚與自責了，她之前拚了命想要完成任務，證明自己，提升實力，已經說明了她的心意和改變。
    這樣的京子，難道不應該得到旁人的理解和善意嗎？
    “你們說夠了沒有？”
    齊暃冷聲問道。
    “冒險者，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滾回你們的安全地帶！”
    這次是中性女聲的克勞蒂亞是直接跟齊暃對峙著，她語氣生硬，充滿嗬斥意味。
    “嗬，可別我和冒險者混為一談！說起來，我現在算是羅格營地的領導層。你們的首領卡夏也要敬我幾分！”
    “抱歉！沒聽說過！”
    齊暃有些蛋疼，他想明白了。
    他在營地裏製造“隱秘”，拉高聲望的時候，這些“阻擊隊”的羅格斥候們根本不在場，也沒有隊員輪換，根本就沒聽說他的事跡。
    他在營地那套“聲望”在這裏似乎不受用啊。
    “符文之語你們總該聽說過吧？卡夏難道沒給你們傳達指令？要你們注意搜集名為塔爾和艾斯的符文？”
    克勞蒂亞和菲歐娜沉默數秒，菲歐娜忍不住問道，“這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嗬，因為這條指令就是我提議的。有什麽疑問，等你們有機會回到營地參加作戰會議，你們就可以當麵去質問卡夏了。”
    又是一陣沉默。
    “可以。我值班結束後，本來也要把異常情況向上麵做匯報。但在此之前，你們仍然無權靠近這裏！哪來的回哪去吧！”
    克勞蒂亞冷聲道。
    齊暃冷笑，“如果我非要到前麵看看呢？”
    上頭傳來了弓弦拉緊的聲音。
    “那就別怪我一箭穿心。岸邊崗哨是阻擊血鴉的第一道防線，謹慎戒嚴！首領卡夏曾授予我們臨場擊殺的權限！你敢試試嗎？”克勞蒂亞反問道。
    齊暃眯起眼睛。
    他還真不敢……
    不過這兩個斥候妹子圖什麽啊！
    多大仇多大恨啊！
    齊暃某種程度也能理解克勞蒂亞的說辭，這裏的崗哨不就像是軍事管製區嘛。
    他沒有口令，確實也不方便硬闖。
    可是京子明明就是巡邏隊裏的，她們不可能不認識京子。或者說，她們擠兌了半天，明明就是因為京子，才“濫用職權”，故意找不愉快。
    八成她們也是覺得，京子笨手笨腳本身就不是羅格斥候的好料，就算是卡夏讓她給什麽人當護衛，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這波啊，這波真屬於是被京子給掉臉子了……
    齊暃有些堵得慌，但堵也沒用！
    人家真一箭射下來，就算事後亮明身份，自己也是白死了。
    算了……垃圾人，沒必要！
    齊暃在心裏寬慰自己，準備轉身離開，不跟她們一般見識。
    就在這時，一聲羽箭的破空聲傳來。
    齊暃渾身寒毛聳立。
    他不是沒往前走嗎！怎麽也要開槍的嗎！
    不講理啊！
    “大人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還在他身旁哭成淚人的京子忽然飛身撲到齊暃身前，將他撲倒在地。
    齊暃後腦著地，磕得頭暈目眩，但卻沒受什麽實質傷害。
    他抱著京子，雙手在她後背上摸著，心裏慌得不行。
    “京、京子！你沒事吧？”
    他真怕摸到一截長長的箭杆，帶出還殘留熱氣的鮮血。
    可是齊暃卻沒摸到想象中的箭杆，京子也很快從齊暃身上起身，自己也檢查著身體，驚喜喊道，“大人！我沒事！”
    齊暃看著黑暗之外的哨塔，疑惑不解。
    “到底怎麽回事？”
    這時，第二聲、第三聲弓箭破空聲依次傳來，齊暃才意識到，弓箭的聲音是從更遠的地方傳來的。
    頭頂也傳來菲歐娜的聲音
    “克勞蒂亞組長！你沒事吧！？”
    “嘖！我……我沒事！菲歐娜！發信號報信！通知弗拉維隊長！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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