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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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三天,眾人再一次確認過小七的身體狀況之後,才極其不放心的上了路。
    雖然不知道她用了什麽法子,才能讓身體恢複得這麽快,但從受傷到現在才幾天,一共十天都不到,神裏家的功法再怎麽對療傷有奇效,也不可能短短幾天時間,將一個重傷垂危之人,變成如今這樣能跑能跳的模樣。
    就算表麵看著好轉不少,內裏的損耗卻是短時間內補不回來的,看她如今依舊蒼白的臉色就知道,沒有個一年半載,別想恢複到以前那般模樣。
    從福建往西北沙漠,路上至少要三個月,在沒有橡膠輪胎的時代,這樣長時間的趕路是件很折磨人的事。
    好在姬冰雁不僅有錢,他還是個很懂得享受的男人。
    他又重新定製了一輛馬車,內在比他們來的時候坐的那輛更寬敞,裝飾也更精致,考慮到還要帶著一個重傷未愈的病人,車內每一寸都鋪了七八層柔軟的墊子,靠壁上綁著厚實的靠枕,看不見的暗格內裝了無數易保存的果幹、肉脯、點心、零嘴、酒水等,還有做飯用的器具,調味品,鹵味,幹貨等等一應俱全,不像是組團刷bo,反倒像出門春遊去了。
    胡鐵花斜斜靠在軟墊上,吃著鹵好的鴨腿,喝著清冽的竹葉青,享受地歎了口氣“鐵公雞,白認識你這麽多年了,從前去你府上,都沒見你這麽細致地招待過我們。”
    姬冰雁嫌棄地看著他粗放的吃相,以及滾落在腳下柔軟羽絨墊上的一粒油渣,忍著將他一腳踢出去的衝動,冷聲道“你還需要我招待?哪次不是自己跑去廚房禍害一番,將我的珍藏翻得亂七八糟,連吃帶拿抱走一籮筐?我若再好好招待,你是不是連我的宅子都要一同搬走了?”
    “不就吃了你幾頓麽,小氣成這樣,從前幾年記到現在。”胡鐵花咬下一大塊肉,含糊不清地說道,“難怪你叫鐵公雞,連自己的好兄弟都這麽小家子氣,你看看人老臭蟲,我吃他的喝他的,他可從沒說過我半句。”
    姬冰雁冷笑一聲“我小氣你不是第一天知道,把你剛才吃進肚子裏的東西吐出來。”
    胡鐵花瞬間不說話了。
    小七笑盈盈地聽著耳畔的嬉鬧,掀開簾子看了眼車外的景色。
    剛走了十來天,他們才出了福建,即將到湖廣一帶。
    看多了一成不變的景色,她不由覺得無聊,便拾起了作為貴族小姐應有的一切愛好。
    “楚公子,要來一局嗎?”擺好棋盤,分好棋子,她向這裏棋藝最高明的楚留香發出邀請。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發出一聲苦笑“若是有的選,我真的不想跟你下棋。”
    小七當做沒聽見他這話,隻是攤開潔白如雲的手掌,笑著道了聲“請。”
    所謂的高明,也隻是在矮子裏挑將軍。
    楚留香一個自小就在江湖上遊走的人,自然不會像神裏綾華這樣,將琴棋書畫作為必修課來學習,甚至達到精通的程度。
    他所掌握的一切風雅的愛好,也隻能說是涉獵廣泛,學得還不錯,跟真正的拜了名師專門學習過的大小姐一比,瞬間相形見絀。
    不到一刻,屬於楚留香的白子已經大片失守,僅剩孤零零的幾顆頑強地處在黑子的包圍圈中,做著最後的無謂的抵抗。
    姬冰雁和胡鐵花看見他一臉鬱悶的表情,各自發出幸災樂禍的笑聲,卻沒有一個人想著要接他的盤,跟神裏姑娘對弈。
    因為他們的水平,連楚留香都不如,上去也隻能是自取其辱。
    輸給別人就算了,但是輸給一個心裏多少存著點念頭的女子,這就讓他們總是覺得哪裏怪怪的。
    看著棋盤上一麵倒的頹勢,楚留香幹脆地認輸,搖頭歎息道“大小姐,饒了我吧,我寧願頂著大太陽去外麵給你牽馬駕車,也不想在這裏被你這麽慘無人道地淩虐了。”
    小七一邊撿著所有棋子,一邊笑得眉眼彎彎,道“楚公子的棋藝一局比一局有長進,若是再與我對弈幾盤,定能得到質的飛躍。”
    楚留香捂著額頭,閉著眼睛呻y“再同你對弈下去,我本就剩的不多的自尊心,要徹底被掃進灶台當燃料了。”
    借著神裏綾華的記憶,越下越有趣味的小七見勸不動他,隻能放棄另尋他人。
    她的目光掃過姬冰雁,姬冰雁淡定低頭看向手中的地圖。她又看向一邊的胡鐵花,胡鐵花急忙扭頭去看車外的景色。
    隻剩一個一點紅,不閃不避地迎向她的視線。
    小七看著那張不苟言笑沉默冷峻的俊臉,輕輕笑了聲“一點紅,要不要跟我下棋?”
    一點紅的眉心皺起一點淺淺的弧度,烏沉的眸子暗了兩分,唇角抿得極緊,既不說答應,也不說拒絕。
    就在小七以為他要拒絕時,才聽到一聲極低的回答“我不會下棋。”
    不會下棋啊小七心裏暗笑,一瞬間想到數種可以增進感情的攻略路線,眼裏沒有露出任何痕跡,依舊溫柔可親地笑著道“沒關係,正好我也有些累了,換個輕鬆些的小遊戲。”
    一點紅眼中閃過淺淺的疑問,道“你想玩什麽?”
    “五子棋怎麽樣?”對上旁邊三雙重新看過來的興致勃勃的眼神,她繼續道,“五子連線,不論橫豎還是斜對角,誰先能將手中的旗子串成五顆,誰就贏了。”
    這個簡單,一點紅久遠的記憶裏,他跟組織裏的孩子用樹枝在地上畫了棋盤這麽玩過,許多年過去,他還有些依稀的印象。
    五子棋不像別的棋局那樣嚴肅,更像是種休閑娛樂的小遊戲。
    剛開始時,一點紅還有些生疏,下了兩把後,他很快就掌握了規則,加上小七也特意讓著他,兩人下得你來我往,許久不見勝負。
    “怎麽樣,這個是不是很有趣?”再次落下一子,她抬頭看了眼神色明顯放鬆許多的男子,笑著問道。
    一點紅隻是淡淡“嗯”了一聲,同樣在一串連城四個的白子後落下一枚黑子,截去了她的去路。
    實際上,他並不覺得這樣無聊的把戲有什麽樂趣可言,他一個殺手不去磨煉武藝,反倒在這裏玩這種哄小孩子的玩意,簡直是浪費時間。
    但因為一起玩耍的那個人是她,即便是這樣幼稚的遊戲,也充滿了無限溫情。
    看著眉眼變得寧靜平和的一點紅,小七突然問道“一點紅,你有什麽願望嗎?”
    一點紅抬頭看過來,眼中的驚詫分外明顯,甚至一旁的楚留香也疑惑地看著他們。
    因為他記得,這個問題,神裏姑娘也曾經問過他,那是以為隻是無意中的隨口一問,他也不曾多想,誰知時隔數月,竟又聽到了她用同樣的話問著一點紅。
    一點紅愣愣地看著她半晌,眼中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最終隻是道了句“我沒有願望。”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小七的意料,是個人就會有願望,大到長生不老毀天滅地,小到吃碗長壽麵,都是可以說出口的願望,人怎麽可能沒有願望?
    她在心裏暗忖,其實他這個回答,也挺符合他的人物設定的,給組織賣命的殺手,命都不是自己的,過了今天沒有明天,願望這個詞,對他來說確實有些奢侈。
    莫非,一點紅的主線任務,需要她走救贖路線?
    就像日漫裏那種,幫助內心迷茫的主角尋找人生的方向,找到重新活著的意義什麽的?
    要麽就是幫助主角離開困了他一輩子的組織,斬斷前緣,頭也不回地奔向美好的明天這種熱血番?
    這個猜測很有可能啊,冷漠無情陰沉狠辣的殺手男主,對照陽光燦爛的結尾,這樣的反差帶來的對比效果,挺像是策劃們會搞出來的劇本。
    想到此,她靜靜凝視著那雙透著淡淡茫然的烏黑雙眸,唇畔浮起和煦的笑意,輕聲道“那麽,要不要現在就想一個願望,然後我們一起去實現它?”
    一點紅重新冷下臉色,將手中那顆棋子扔回棋盤上,漠然道“不用了,我沒有什麽想去實現的願望。”
    她稍微湊近了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眼睛,放緩了聲音“真的一個也想不出來嗎?”
    馬車內的空間再怎麽寬敞,坐了五個人進來,也還是擁擠的。
    自她發間和衣服上傳來的冷香充斥著整個空間,那張白得幾乎能看見青色血管的臉龐仿佛近在咫尺,含笑看著他的那雙眼睛不是純黑色的,要比常人的更淺一些,光暈折射在裏麵時,便顯得分外剔透清澈,可愛動人。
    一點紅原本想再次回絕,但被這樣溫柔的澄淨的目光注視著,心中所想的冷漠的話語卻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跟她拉開點距離,將頭側向一邊,道“成為天下最好的劍客,就是我的願望。”
    小七“”
    她繼續溫柔平靜地笑著,問道“還有簡單一點的嗎?”
    一點紅再次轉過頭來看著她,實在是不明白她為什麽非要執著於這種問題,但莫名的,心中電光火石般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快得幾乎叫他抓不住。
    他心中一動,深深看向麵前的佳人,緩緩說道“我想要一個友人贈送的可以貼身攜帶的物品。”
    旁邊數道視線“唰”地盯過來,楚留香神情莫名,意味深長,姬冰雁一臉冷笑,胡鐵花則咬著牙,一臉“好你個小子看不出來啊原來在這等著”的表情。
    小七卻是有些意外於這個願望太簡單,她現在就可以幫他辦到。
    “僅僅是這樣嗎?”她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一點紅,再次問道,“隻要是友人送的,可以隨身攜帶的,無論什麽都可以,是嗎?”
    “沒錯。”一點紅點頭說道,頓了頓,頂著楚留香幾人熾熱的視線,他垂下眼睫,靜靜凝視著麵前的棋盤,輕聲道,“我從小就沒得到過任何禮物,所以,一直想要一件,隻是給我一個人的,特別一些的禮物。”
    一點紅這幅從未在她麵前展現過的脆弱黯然的模樣,看得她心頭憐意大起,恨不得上手在那顆腦袋瓜上擼個滾圓,好好哄著安慰一番。
    “你這個願望,我現在就能為你達成。”她自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比了比大小正合適,臉上的笑容看上去竟有些羞澀地說道,“條件所限,隻能給你做個比較簡單的小玩意,還望一點紅先生不要嫌棄。”
    一點紅怔怔問道“你給我做?”
    “這裏荒郊野外的,即使想買,也沒有地方。”她取出幾塊擦臉的棉布,以及一根束在食盒上的細細的絲帶,一邊低頭忙活,一邊道,“這是小時候母親哄我睡覺時,給我做過的兔子玩偶,我也隻會做這一個,手法粗略,難登大雅之堂,但是若能讓一點紅先生開心片刻,便也是它在這世上存在過的證明了。”
    將棉布剪成碎片,用手帕包起來,用絲帶紮出兩根長長的兔耳以及圓滾滾的肚子和四肢,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玩偶就做好了。
    她看著粉紅色的小兔子,總覺得缺點什麽,餘光掃過姬冰雁手中的地圖,恍然大悟。
    若是能寫上一句祝福的話語,放在玩偶體內,更顯送禮之人的誠心與真摯的祝福。
    暗格內備有筆墨,她裁了小小一張紙,選了筆尖最細的一支筆,低頭寫祝福語,絲毫沒有留意到幾個男人的眼神在空中已經殺了無數個來回。
    坐在她身邊的楚留香看著紙上的字跡,輕輕念出來“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念罷,他看著眼神閃爍不定神色莫名的一點紅,意味深長地笑道“這句詩的確很適合紅兄,神裏姑娘為你做的這份禮物,也是用了心了。”
    一點紅沒有說話,雙眼一直盯著女子忙活不停的手掌,臉上依舊是慣有的淡然冷峻,那雙暗沉烏黑的眼睛卻越來越亮。
    將紙條塞進去,重新綁好兔子,稍作調整之後,小七雙手捧著它,鄭重遞到一點紅麵前,唇角勾起柔和的微笑“你的願望達成了。”
    一點紅接過玩偶,不過是一團布,他卻像捧著什麽易碎的珍寶,如此小心翼翼,力氣稍微大點都舍不得。
    他靜靜凝視手中童稚有趣的布團,沒有精致的刺繡,沒有漂亮的花紋,就連眼睛和嘴巴都沒有,隻能從長長的耳朵上分辨得出,它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多謝,我很喜歡。”一點紅垂著眼睛輕聲道。
    小七看著他眼瞼下的那一小片陰影,不由笑著說道“你喜歡就好,我也算沒有白辛苦。”
    沒有聽到任務提示的聲音,心中不由歎了口氣,果然,她又猜錯了。
    突然變大的冷笑聲再次響起,讓她無論如何也沒法裝作聽不見了。
    胡鐵花磨著牙看過來,臉上的笑容虛偽又陰險,一字一句道“一點紅,上次咱們沒有打過癮,我看擇日不如撞日,趁著這會天氣好,再比劃比劃,你看如何?”
    一點紅將玩偶放進懷裏,眼神從寧靜柔和瞬間變得寒氣森森,臉上同樣綻開一抹危險至極的笑容“我正有此意。”
    小七頓感莫名,這怎麽突然就發展成這樣了?
    雖說幾個雄性在麵對同一個雌性時,避免不了亮胸肌掰手腕這種雄競行為,不過你們好歹都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大俠了,能不能稍微有點自製力,等她看不見的時候,想怎麽比怎麽比。
    她急忙看向楚留香,想讓他勸勸兩人,不要鬧小孩子脾氣了,卻看到楚留香頭疼地捂著額角,一副不想說話的模樣。
    她又看向姬冰雁算了,這位一臉躍躍欲試,一副想跟著衝出去二打一的樣子,找他勸架隻會火上澆油。
    看著兩個當事人誰也勸不動,用眼神在空中廝殺的模樣,小七也不想管了。他們要打,那就打吧,反正交情在這放著,不會傷到彼此的。
    她掀開簾子,滿心無語地看著兩個棄了武器,赤手空拳打得旗鼓相當的兩人,招式很漂亮,十分具有觀賞性,如果他們不是互相奔著對方的臉去就更好了。
    一刻後,兩人一起鑽進馬車,胡鐵花一個眼窩上泛著青,一點紅的唇角有些擦傷。
    還沒等她看看兩人的臉,姬冰雁又冷冷說道“一點紅,請吧。”
    他甚至連明麵上的借口都懶得想一個,言簡意賅地表明了就是想找你的茬。
    一點紅毫不意外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抹嘲弄和譏笑,一言不發地再次鑽出馬車,姬冰雁在他身後緊隨而去。
    又過了一個時辰,臉上各添了新傷的兩人從外麵回來,隻不過姬冰雁看著略好些,一點紅新傷加舊傷,看起來便有些淒慘。
    正在這時,一道幽幽歎息在車內響起。
    楚留香一臉為難地看著一點紅,無奈說道“雖然但是唉,紅兄,還是請吧。”
    小七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問道“楚公子,怎、怎麽連你也?”
    楚留香笑眯眯地看著一點紅“紅兄,對不住了,這個熱鬧,我也是想湊一湊的。”
    一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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