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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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莊在整個武林中都是較為特殊的存在,皆因這裏有一位不世天才,在許多年輕一輩的習劍之人心中,此地更是朝聖的聖地。
一路拾階而上,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廊橋水榭,山石林立,翠竹環繞,清幽而靜謐。
剛一進入薛家莊的範圍,就有一白衣侍從笑著走上前來“想必幾位就是香帥楚留香楚大俠,天下第一刀神裏綾華神裏姑娘,還有中原第一快劍一點紅大俠了吧?”
小七莫名地跟楚留香和一點紅對視一眼,天下第一刀?這就是她的外號嗎?
雖然這個外號太簡單粗暴直接,但不得不說,她還是挺喜歡的,一聽就是那種厲害得不行的大人物。
心裏暗爽了一把,她微笑著點頭應到道“閣下客氣了。”
侍從領著三人一路往裏走去,路過一片茂密的竹林時,突然聽到頑童一般歡快又古怪的笑聲。
“嘻嘻嘻~有客人來了,你們也是來陪寶寶一起玩的嗎?”
小七心頭一凜,抬頭看去,綠蔭蔥蘢的樹枝間,正坐著一個穿得花團錦簇的中年男人,頭上還綁著垂髫小兒才會係的絲線,胸前掛著波浪鼓,神情癡傻,分明不像一個正常人。
楚留香遲疑著向侍從看去“這是……”?
侍從頗為尷尬的苦笑一聲“他是我們莊主的弟弟,也是薛家莊的二莊主,前些年練功走火入魔神智全無,如今隻有十歲孩童左右的智力。”
看到樹下的幾人隻顧自己說話不理他,薛寶寶生氣地大喊“你們怎麽不理我?難道你們不是來陪寶寶一起玩的嗎?”
一點紅完全不懂什麽叫惻隱之心,也不知道什麽叫人道主義關懷,他看著這個穿紅帶綠的傻子隻覺得辣眼睛,硬邦邦地扔下一句“不是。”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下一秒,震天的哭聲自樹間傳來,嗓音又尖又利,刺的人耳朵生疼。
楚留香無語地撇了一點紅一眼,他尷尬地對上侍從譴責的眼神,幹咳一聲,仰頭對著樹上的薛寶寶說道“二莊主若是想找玩伴,等楚某見過薛莊主之後,定會好好陪著二莊主玩的。”
“我不我不我不!!我現在就要你們跟我玩!”
薛寶寶像小孩子一樣撒潑耍賴,隨後他動作靈巧地抱著樹幹竄下來,就地一躺,哇哇大哭著喊道“大哥不跟我玩兒,你們也不跟我玩兒,你們都是壞人,都是欺負寶寶的壞人!”
楚留香頭疼地看著眼前這個明明三十多了,卻癡傻如孩童般的中年男人,有些不知該怎麽應對。
卻見地上的薛寶寶捂著眼睛哭了一會,突然從張開的指縫間睜開眼睛,雙眼直溜溜的盯著小七,隨後放下捂著眼睛的手,滿臉癡呆地笑著撲過來“好漂亮的姐姐!姐姐,我知道有個好好玩的地方,那邊有好多小兔子,我帶姐姐去看!”
他滿臉掛著傻笑,上來就要牽小七的手,一點紅長劍驟然出鞘,寒氣森森的劍尖抵著薛寶寶的脖子,冷冷說道“你找死?”
薛寶寶被嚇得驚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他愣愣低頭看了眼緊貼著脖子的劍刃,嘴巴一癟,下一秒,驚天動地的哭聲再次響徹在竹林中。
侍從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上門做客的,對主人出手算怎麽回事,即便他是大名鼎鼎的一點紅,他也毫不畏懼地質問“一點紅大俠,二莊主不過小孩心性,並沒有冒犯的意思,閣下此舉是否太不把我們薛家莊放在眼裏?”
眼見著還沒見到正主,在人家家門口就起衝突了,楚留香急忙拉著侍從走到一邊,咳嗽一聲,笑著小聲說道“這位兄弟你有所不知,我這朋友愛慕神裏姑娘很久了,他對每一個靠近神裏姑娘的男人都是這態度,別說二莊主了,就連我這個朋友,他平時也防得很,稍微親近一些就開始拉著臉,並不是對二莊主本人有什麽意見。”
侍從恍然大悟,他悄悄回頭看了眼美得如月宮仙子般的白發女子,感慨著小聲說道“應該的,應該的,神裏姑娘這樣的相貌,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隻會做的比一點紅大俠還過分。”
雖說是壓低了聲音的耳邊私語,但在場哪一個不是武功高強之輩,楚留香和侍從的小聲交談,跟放聲大喊也沒什麽區別了。
心事被光明正大地戳破,一點紅慘白的臉上瞬間布滿紅暈,冷漠不再,又氣又急地看著楚留香,握劍的手捏得咯咯作響,胸口起伏得厲害,看上去十分想給楚留香來一劍。
小七也挺尷尬,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當麵說破又是另一回事,對上一點紅竭力維持著冷漠,卻隱隱透著無措的眼神,她隻能抿著唇角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然後低下頭去,躲避他瞬間亮起來的熾熱如火的視線。
看向依舊哭鬧不止的薛寶寶,小七微微笑了笑,俯下身去柔聲說道“隻要你再別哭了,我就給你看看我的刀,好嗎?”
薛寶寶果然瞬間止住了嚎哭,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小七掛在腰間的霧切,咧著嘴角拍掌大笑“好好好,寶寶要看刀,姐姐快給寶寶看看你的刀。”
淒迷的紫光照亮了眾人的眼睛,看著薛寶寶緊緊注視著刀身的雙眼,小七笑眯眯的說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
薛寶寶露出一個十分無辜又童真的笑,歡快的說著“好看好看,姐姐,你把它送給我好不好,我從來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東西。”
她輕輕笑著不說話,手握刀柄,輕描淡寫地反手一揮,凜冽的刀氣瞬間將十幾根粗壯的竹子攔腰砍斷。
侍從倒吸一口冷氣,雙眼發直的盯著霜氣與紫光彌漫的霧切,喃喃自語“不愧是整個武林都想要的寶刀,若有它在手,登頂武林豈不是易如反掌……”
小七將刀鞘合上,斂去滿目光華,輕輕歎息一聲,道“這是我們家族相傳數代的寶物,據說內裏還藏著十分重要的機密,若是後人能參透,便可肉身成聖,破碎虛空也是有可能的事。”
楚留香和一點紅不著痕跡的對視一眼,現如今,他們心中已經明了,神裏姑娘似乎有目的地故意說出這番話,像是特意說給什麽人聽一般,雖然不解她的用意,但他們絕不會在這種時候出聲打擾。
此話一出,侍從看著霧切的眼神更加灼熱,就連薛寶寶也沒有了裝瘋賣傻的笑容,眸子變得沉靜下來,看著倒像恢複了幾分正常人的模樣。
薛寶寶不再癡纏著要眾人陪他玩耍,也不說讓小七把刀送給他的話,一行人得以順利的進入山莊。
人多耳雜,對上楚留香疑問的視線,小七隻是丟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等晚點再說。
走過一重又一重的拱門,他們終於見到了薛家莊的莊主,也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
沒見到之前,小七的腦海裏對他有諸多想象,他該是白衣勝雪,氣質出塵,如世外高山上的皚皚白雪一般,冷漠而鋒芒畢露的劍神。
但真的見到本人時,才發現他和想象中的相去甚遠。
他緊著一襲半舊的青衫,須發半白,風度優雅而從容,像是個退隱山林的名士,也像是醉心山水之間終老於田園的智者,臉上的神色雖然平淡而冷靜,卻絕不會讓人有絲毫不安的鋒芒。
他就像這世間最平凡的老人,讓人提不起半分警惕,然而小七和楚留香一點紅三人心中卻愈加沉重了幾分,因為這已說明,薛衣人的劍術,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地步。
小七握著刀的手緊了兩分,心裏突然對貿然提出和薛衣人比試有了幾分不確定。
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即便在對上水母陰姬和石觀音這種級別的高手,她的內心也是篤定的,從容的,但現在,她卻突然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
薛衣人正在池邊垂釣,看見幾人,他慢悠悠地收起魚竿,深不見底的視線一一掃過三人身上,緩緩微笑“你們來了,今天外麵剛送來新鮮的菘菜,若是不忙,不妨留下來陪老夫一起用晚膳。”
他絲毫不提比試的事,就連對幾人的身份也隻字不提。
楚留香當即笑道“前輩有請,在下莫敢不從。”
一直到飯桌上,薛衣人才神色平淡地說起“水母陰姬,石觀音,這兩個絕世強者都敗於神裏姑娘刀下,姑娘堪稱當世第一人。”
小七平靜地微笑“薛莊主言過其實了,我不過是占了功法克製的便宜,實際在武學的修習上,並不比那兩位強。”
“哦?”薛衣人很感興趣地看著她,“不知姑娘師從何門何派?”
“稻妻,神裏流太刀術。”她靜靜笑著解釋道,“我一直很想領教異國的劍術,而薛莊主正是劍之一道的集大成者,因此冒昧登門拜訪,還請薛莊主勿怪。”
薛衣人挑眉“稻妻?你不是中原人?”
“不,我的故鄉遠在此地千裏之遙的異國。”
薛衣人笑了笑“不瞞姑娘,早在數月前,老夫就已聽過姑娘的大名。接連打敗水母陰姬和石觀音的年輕女子,老夫自然也是好奇的,就是姑娘不來薛家莊,老夫恐怕也耐不住親自上門討教一番。”
小七笑容明亮了幾分“這麽說,莊主是答應要與我一戰了?”
佳人盈盈淺笑,皓齒明目,滿室生輝,就連早就看習慣了的楚留香和一點紅,都忍不住將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一陣,然而薛衣人卻神色不變,似乎眼前的並不是什麽絕色美女,隻是一朵花,一塊石頭,一株小草。
他撫著胡須微笑點頭“你們先在這裏修整三日,調理狀態,等三日後,老夫再來領教你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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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莊仆從不多,侍衛就更少了,大概有天下第一劍客在,並不需要這種多餘的東西。
用過晚餐後,薛衣人繼續去池邊垂釣,小七則和楚留香一點紅在莊內閑逛。
想起白天發生的事,楚留香問道“神裏姑娘,你白天說那番話,可是有什麽深意?”
“楚公子看出來了。”她輕輕笑著看過去,波光粼粼的雙眼像夕陽下泛著銀輝的湖水,明亮而清澈。
楚留香溫聲笑道“與你相處這麽久,從沒見過你主動炫耀過什麽東西,這麽反常的舉動,我如何還看不出問題。”
“那是因為,我從薛寶寶身上,感受到了不太好的氣息。”看著兩雙驚詫地看著她的視線,她繼續說道,“神裏家修行的功法,能讓我敏銳地感知到一個人最本質的那一麵,他雖然行事作風像個十歲孩童,但我在他的眼裏,卻看到了殘忍無情的冷漠和戲謔,還有讓我幾乎如坐針氈的有如實質的惡意。”
楚留香心頭震撼,他沉默半晌,才不確定地問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自我來到中原,所見的人裏,隻在石觀音身上有過這種感受。”她看向兩人,突然笑著道,“我已經將消息放出去了,刀裏藏著能讓人破碎虛空的秘密,若是薛寶寶真的有問題,他一定會忍不住來偷刀,若他沒有來,就是我看錯了。”
就算他忍住了不來,她也會想辦法把鍋扣在他頭上,引著楚留香去查這個組織,最終讓一點紅徹底解放。
這時,一點紅也突然說道“我總覺得,薛寶寶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小七心裏暗笑,撫養你長大,教你武功的頂頭上司,你能不熟悉?
她一步一步地引導著一點紅“你從前又沒來過薛家莊,怎麽會對薛寶寶熟悉?莫非在他癡傻前,你見過他一麵?”
一點紅眉頭緊蹙,立即道“不可能,他瘋魔已有十幾年,那時候我還是個小乞兒,連活命都困難,怎麽會有機會見這種大人物。而且隻是見過一麵的人,不會給我這種感覺。”
聽他說起過往的身世,小七心裏立刻充滿憐愛。她輕輕撫上一點紅的手腕,臉上露出春雨般溫柔的微笑。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讓她很是出乎意料,一點紅竟一反往常的反手扣住她的手,滾燙幹燥的手心緊緊覆在她的手背上,略高的體溫透過兩人肌膚相連的地方傳過來,瞬間她周圍那一片肌膚都產生了灼熱感。
在她驚訝的抬頭去看的時候,見到他即便在暗淡的暮色裏,都清楚分明的泛紅的耳垂,以及緊緊盯著她的閃爍的雙眼。
楚留香一邊吃味泛酸,一邊也忍不住感到欣慰,心中五味雜陳,說出的話便帶著微不可查的悵然與歎息“紅兄,你總算是……”
“咳——”她輕輕掙開一點紅鉗子一樣的手,臉上沾染了飛霞,在對方滾燙地像岩漿一樣的注釋中羞怯地垂著頭,再次將話題拉向正軌,“那、那你肯定在某個你不知道的時候與他朝夕相處過,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
一點紅緩緩收回視線,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但他給我的感覺不會錯的,而這種感覺,我隻有在見到組織裏相處多年的同伴身上才會有。”
小七見好就收,不再引導著話題往薛寶寶的真實身份上轉,楚留香這麽機敏聰慧的人,說的多了,反倒會讓他有所察覺。
她看著楚留香若有所思的神情,微微笑道“這些都隻是猜測而已,若是二莊主真的心存歹意,他必定會趁著夜色來偷刀,是與不是,一看便知。”
楚留香神色凝重“我們就住你隔壁,若是有任何不對,一定要及時大喊。”
雖然神裏姑娘的武功是很高,但行走江湖不是功夫高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那些防不勝防的迷藥毒藥等,完全不是她一個沒什麽經驗的女子能防範得了的。
小七隻好再次笑著向兩人保證“別擔心,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
或許是肉身成聖,破碎虛空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以致薛寶寶當夜就迫不及待的過來了。
時間剛過了三更天,正在閉目安睡的小七,突然聽到房門被輕輕打開的聲音。
她瞬間驚醒,眼睛卻閉著一動不動的靜靜等著那人走過前來,鼻端聞到了一股十分明顯的異味,她在心裏猜測,或許是迷煙什麽的。
輕得比一片羽毛落地重不了多少的腳步聲緩緩走到床前,來人靜靜看了自己一會兒,似乎在確認自己有沒有醒,然後輕手輕腳地拿起放在床頭的刀,準備離開。
正在此時,異變陡然發生。
室內溫度驟然下降,猛烈綻放的冰華將他束縛在原地,霜雪自床頭飛速蔓延,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上已經覆了一層厚厚的冰。
小七慢條斯理的坐起身,在那人憤恨驚詫的眼神中,緩緩走至身邊,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笑著道“不是說過,你若是不哭的話,姐姐就把刀借給你玩兒嗎,難道寶寶大半夜的又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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