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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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帶著桃色意味的流言,大部分人都沒把它當成真的,隻在私下裏當做玩笑般的談資,和朋友小聲議論幾句,更沒有人將它和樓裏新來的那個小姑娘對上,除了眼睛和頭發顏色怪了些,不論從哪方麵看,她都不符合傳言裏貌美多情,溫柔似水這一特性。
    去廚房轉了一圈,尋摸了一堆好吃的,被幾個年紀大點的廚娘摸著臉蛋兒揉搓好一頓,回來的路上遇見幫裏兩個女弟子,兩人一見她就塞過來好幾個小玩意兒,還被趁機摸了把腦袋,更過分的是,在她板著臉瞪過去時,不但沒收手,反倒越來越起勁了。
    “不準摸我的腦袋!”
    小七凶巴巴的扔下這句話,用鬥篷的前襟兜著搜羅來的一堆零食和玩具,往玉塔走去。
    路上又碰到了王小石和白愁飛,這回總算沒看見溫柔跟他二人在一起,她稍稍鬆了一口氣。
    王小石一看到她,眼睛嗖地變亮,長腿一跨笑嘻嘻的湊過來,手就要往她頭上放,在她凶狠的注視中,才歎著氣將手慢吞吞地收回去。
    看著那個雄赳赳氣昂昂走遠的小身影,王小石抓著腦袋,納悶地問白愁飛“我一直挺受小孩子歡迎的,怎麽她一見我就不給我好臉色呢?”
    白愁飛輕笑一聲“若你沒有每次一見麵就想著摸她腦袋,她看見你肯定就不會躲了。”
    王小石摸著鼻子嘀嘀咕咕“小孩子嘛,被摸摸頭怎麽了”
    進了玉塔,樓裏幾個主要幹事都在,看情況似乎剛商量完什麽大事,氣氛頗有些凝重嚴肅。
    她皺著小眉頭坐在空著的椅子上,椅子有點高,爬上去時,兜著的零食掉下來幾塊,一旁的師無愧急忙幫她撿起來放回衣襟上,在她看過去時,還露出一個分外和善的笑臉,跟他五大三粗的粗狂長相著實一點都不匹配。
    後腳王小石和白愁飛也跟著進來,空著的椅子那麽多,但王小石偏偏要擠在她旁邊,視線一對上,便衝著她擠眉弄眼地嘻嘻笑,惹得小七又送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兒,然後拿後腦勺對著他,不再理睬。
    王小石將自己的椅子拉近了些,不依不饒地湊過來小聲道“你怎麽見天的往大哥這兒跑啊,就不知道來找我玩兒啊,大哥又不會陪你去抓小兔子,也不會陪你去捕蝴蝶,更不會陪你去爬樹。”
    小七哼了他一聲,也放低了聲音,道“誰說我一有空就過來找他了,我隻是在監督他好好吃藥養病,萬一他嫌藥苦,把藥偷偷倒進花盆裏怎麽辦?”
    兩人雖然聲音放到低,但在場哪一個不是武功高強之輩,就算用氣聲說話,聽的也是一清二楚。
    眾人的視線詭異地往蘇夢枕身上漂移了一瞬,嫌藥苦偷偷倒掉,這種事怎麽看也跟他們英明神武的公子扯不上關係吧?
    王小石繼續跟她咬耳朵“那你明天別來找大哥了,全京城好玩的地方,我最熟悉了,你來找我,我帶你去玩個痛快。”
    小七聽得很是心動,來了這麽久,她都沒有踏出過金風細雨樓半步,然而一想想自己的特殊,還是忍痛搖頭道“不去,我就要待在這裏,哪裏都不去。”
    王小石失望地垮下臉“女人不喜歡我就算了,怎麽連個小孩子都隻喜歡大哥不喜歡我啊”
    “你胡說,誰隻喜歡他了!”她立刻凶巴巴地瞪大眼睛,低聲辯解道,“我、我還喜歡廚房裏的玉嬸嬸和張婆婆,還有幫裏總給我零食的姐姐,誰、誰說我隻喜歡他了!”
    蘇夢枕放下茶盞,輕輕的脆響聲,讓所有人不約而同看過去,緊接著,便聽他冷聲道“那麽,此事就按剛才商議的辦,諸位可自行去忙。”
    人群呼啦啦瞬間散了大部分,隻有楊無邪留了下來。
    一看二人的臉色,就知道又有什麽機密事情要單獨說,小七才不管,依舊坐在椅子上,屁股都不挪一下,完全沒有自覺回避的意思。
    有什麽事是不能讓她這個小貓咪聽的,就算是謀朝篡位,她也當聽不誤。
    在楊無邪笑眯眯看過來的眼神裏,她輕哼一聲,淡定的扭頭繼續吃零食,裝作看不見他的暗示。
    楊無邪輕歎,倒不是有什麽要特意瞞著她,隻是偌大一個金風細雨樓,總有一些陰暗的,不能放在台麵上講的事,她一個小孩子要是聽了,難免會被嚇著。
    “此事稍後再議。”蘇夢枕淡淡說道,他看向那處小小的一團,臉上的神情柔軟了幾分,道“池塘那邊剛投了一批新的魚苗,你若是無聊,可以去看看。”
    “真的?”小姑娘臉上瞬間被點亮,噌地一聲從椅子上跳下來,卻忘了衣襟上還兜著許多東西,瞬間全撒了一地。
    “啊——全掉了!”小七哀嚎著撲過去撿,楊無邪搖著頭蹲下來幫她一起收拾,有幾樣沒有被油紙包起來的零食,已經沾了灰不能吃,隻能心痛的看著被楊無邪扔掉。
    不過很快,她又振作了精神,臉上掛著活潑興奮的笑容,往門口跑去。
    剛跑到一半,猛的刹住腳步,回頭看了眼屋內一坐一立的二人,猶豫著小聲問道“那個……你不去啊?”
    楊無邪還以為這話是在對他說,立刻笑著答道“你先去,我和公子說幾句話,馬上就來。”
    穿著紅色小鬥篷,越發顯得孩子氣的小姑娘,紅嘟嘟的小嘴一撅,不高興地哼哼著“我沒有在問你啦,我是在跟他說。”
    楊無邪自討沒趣地咳嗽一聲,斯文儒雅的眉眼似乎飽含無限歎息,幽幽往那邊看去,隻可惜小姑娘一心看著蘇夢枕,根本沒往他身上看,叫他一番小心機全當做給瞎子拋了媚眼兒。
    蘇夢枕輕笑一聲,道“我還有別的事忙,今天確實沒空陪你,你如果執意要我同去,隻能等明天了。”
    他以為這話說出後,向來沒什麽耐心的小姑娘,應當會丟下他自己跑去玩,誰想她踟躕半晌,臉色一陣猶豫掙紮,竟然重新走了回來。
    “那、那就等明天好了,這種事要兩個人一起做才有意思嘛……”
    看著幽幽歎息的楊無邪,以及挑眉含笑的蘇夢枕,她急忙改口補充“我不是說一定要和你一起玩啦,我隻是覺得、覺得你應該曬曬太陽,這樣才能快快好起來。唔……我真的隻是為了監督你多多鍛煉,你可別想太多哦。”
    蘇夢枕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那你說說,我在想什麽?”
    他早已發現,這孩子異常喜歡纏著自己,但比起自己不冷不熱的態度,王小石楊無邪,甚至溫柔等人,不是更好的玩耍對象?他自問也沒做過什麽特別討她歡心的事,為何唯獨對自己另眼相看?
    他想不明白這個問題,當然小七也不會告訴他真相。
    “我怎麽知道你們這些大人在想什麽……”小姑娘癟著嘴嘟囔著,“反、反正,你記得明天要跟我去池塘看魚,絕對不允許忘記,否則,否則我一定會生氣的!”
    蘇夢枕輕輕頷首“我答應過的事,從不食言。”
    下一秒,蘇夢枕又開始咳嗽。
    剛來的時候,聽見他撕心裂肺的咳嗽,還會覺得驚慌,到了現在,小七已經覺得很習慣了。
    隻是這次咳嗽好像更猛烈一點,持續的時間也更久一點,他看著他整個身體咳得縮成一團,蒼白若紙的臉上充斥著緋紅的血色,待手帕拿開之時,她看到上麵那一大團四濺的血跡。
    楊無邪急匆匆去找樹大夫,小七則在一旁手足無措的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些什麽。
    蘇夢枕跟花滿樓不一樣,花滿樓是這世上最溫良謙和的君子,他對所有人都抱著最大的善心,所以自己可以無所顧忌的在他麵前展現出舉世震驚的治愈能力,因為她相信,花滿樓絕不會因此對她生出什麽念頭。
    而蘇夢枕,他雖是心懷大義憂國憂民的大俠,更是精於算計,心機深沉的金風細雨樓樓主,他有重情重義真誠的一麵,也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一麵,所以在兩人沒有相處出一定的感情時,她真沒把握,隨意暴露治愈能力後,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
    她隻是來打工的,任務一做完就走,又不是來拯救誰的,更何況,蘇夢枕的任務很大可能跟他的病也沒什麽關係,所以,她還得再看看,再看看……
    可是他現在這個樣子,看上去好像真的很難受……
    蘇夢枕一手扶桌輕輕喘息著,咳嗽停止後,臉上那層因充血而引起的緋紅迅速消退,此時的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幾分。
    他換了手帕,擦去唇上的鮮血,捧著一杯熱茶平靜的喝著,絲毫看不出方才發生了怎樣的事。
    他越是冷靜,旁邊看的人反倒越發心裏不好受。
    小七無意識的揪著鬥篷上兩個毛絨球,小心翼翼的窺著他的臉色,問道“你、你到底生了什麽病啊,看起來好嚴重……”
    蘇夢枕放下茶盞,蒼白的唇角輕輕勾起“記不清了。”
    “啊?”小七傻愣愣地看著他,怎麽會有人連自己生什麽病都不知道?
    蘇夢枕看她傻乎乎的瞪著眼睛,好心解釋一句“生的病太多,就記不清都有些什麽了。”
    “啊……呃,這樣啊……”
    她尷尬的抓了抓頭,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門外響起兩道急匆匆的腳步聲,是去而複返的楊無邪和樹大夫。
    她在一旁聽樹大夫說了一堆聽不懂的名詞,又拿著亮閃閃的一看就很嚇人的金針,在蘇夢枕身上紮來紮去,就像那些針紮到她身上的一樣,嚇得她兩手緊緊捂著眼睛,隻敢從指縫間露出一絲空隙偷看。
    蘇夢枕本來安靜的垂著眸接受舒大夫的診治,無意間一抬眼,看到小小一團的小姑娘滑稽可愛的模樣,不由輕輕笑了一聲,胸膛輕微的顫動,導致樹大夫一根針紮歪了。
    “公子,正給你紮針呢,你就別想亂七八糟的事了。”樹大夫不滿的抱怨,將那根紮歪了的金針□□重新紮。
    一番折騰結束,已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所有人都已離去,屋內隻剩下了清瘦修長的青年,以及個子小小可愛靈動的小女孩。
    蘇夢枕有些無奈的看著不肯離去的小姑娘,以前的自己很少有這種情緒,但自從遇到她,這種無奈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多。
    他也不明白,自己好像也沒做什麽,更不是一個會討小孩子喜歡的人,她怎麽就這麽喜歡纏著自己?
    “我這裏很無趣,沒有任何你喜歡的玩意兒,你若是覺得悶,不妨去找楊總管或者王小石,他們比我更會討你歡心。”蘇夢枕翻開一本書,淡淡說道。
    “我才不要去找他們呢,他們就想趁機摸我的頭和耳朵,才不是真的喜歡陪我玩兒……”小姑娘氣鼓鼓的別過頭去,“我、我待在這裏,主要是怕你一個人太無聊了,才不是我自己覺得悶,那個……你要是想找人聊天的話,我可以犧牲一點時間,隨便陪你聊聊,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當、當然,你要是想傾訴的話,我也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而且絕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其他人的。所以,唔……你要不要跟我說說話啊?”
    蘇夢枕怔怔看了她一眼,對上那雙故作平靜實則充滿期待的亮閃閃貓眼,心中的鬱氣陡然煙消雲散。
    他頭一次發覺,言不由衷真是一項很好的品質,放在眼前這個可愛的過分的小姑娘身上,更是讓人心中歡喜。
    他低頭無聲一笑,將手緩緩伸過去,在她越瞪越大的貓眼和越來越警惕的眼神中,將她頭上的兜帽一把摘下,接著毫不猶豫的揉上那對毛茸茸的還在輕輕顫抖的耳朵。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小七完全來不及反應,或者說,她完全沒有想到,蘇夢枕居然頂著一張冷漠平靜的臉,理所當然的做出這種事。
    直到耳朵被揉捏的癢意越來越明顯,整個頭皮似乎都麻了一樣,她才猛地反應過來,原地瞬間後跳半米遠,雙手各捂一個耳朵,憤怒地瞪大了眼睛,對他喊道“你在做什麽?”
    蘇夢枕揉搓著手指,回味著指尖殘留的無與倫比的柔軟觸感,眉眼含著清淺的笑意,說道“比起傾訴和說話,我更想做這個。”
    “可是、可是……”小姑娘氣急敗壞的跺腳,璀璨的眸子因憤怒浮上一層細碎的光,“你怎麽不跟我說一下,突然就……”
    蘇夢枕挑眉“你的意思是,如果跟你說了,就可以摸嗎?”
    “當然不可以!”她氣衝衝的吼了一句,視線觸及他比冬雪還蒼白的臉色,神情不由自主放軟了,吭哧半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別扭地說道,“不過,要是摸摸我的耳朵,你就能變開心點的話,那、那……那我就勉強一下自己,讓你摸摸好了……”
    蘇夢枕看著她淺淺微笑“你的意思是,無論什麽時候,我想摸就可以摸?那麽,尾巴呢,也可以摸那嗎?”
    “尾巴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一連三個否定,堅決表達出她的決心,想了想,她磨著一口小白牙,吞吞吐吐的說道,“耳朵……每天隻給你摸一次,再多就不行了!”
    想起楊無邪,隻是因為摸了下耳朵就被咬傷,蘇夢枕突然想到,自己現在這待遇,不知道他會不會羨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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