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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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城外,人煙稀少的小樹林裏,歪七扭八地或躺或站著幾個年輕人。
    寇仲抱著一根粗壯的樹幹,古銅色的臉龐這會兒早已變得慘白,他眼睛緊閉,一手捂著胸口,時不時幹嘔一聲,看著像是生了什麽重病。
    跋鋒寒雙膝跪地,雙手撐在地上,除了跟寇仲一樣時不時發出一聲幹嘔之外,其他沒什麽異常。
    徐子陵背靠一棵樹坐在地上,手掌覆在臉上,讓人無法看清他現在是什麽神情。
    至於李世民和侯希白這兩個要麵子的人,早在落地的第一時間,就踉踉蹌蹌地避著幾人跑去一旁的林子裏,都快十分鍾了還沒回來,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在幹什麽。
    剛還在這裏想著,下一秒,小七就看到了麵色雖然蒼白,神情已經恢複了從容鎮定的李世民和侯希白從兩邊的樹林裏走出來,其餘三人這時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各自扶著樹站起來,準備繼續上路。
    分別看了幾人一眼,視線在他們的頭頂停留片刻,小七又將眼神移開,神色平靜地說道“我倒是不介意,不過你們這個樣子進城,沒有關係嗎?”
    被她這樣一提醒,驚魂初定的五人這才注意到他們現在是怎樣一幅形象。
    頭發個個像掃把一樣倒立著,從高空劇烈猛衝下來的罡風,將柔軟的頭發吹得像鐵絲一樣,根根豎立起來倒立在頭頂,看著就像漫畫裏麵的人物,至於什麽束發的發冠繩子之類的,早就不見了。
    幾人驚慌失措地摸著自己衝天的掃把頭,即便優雅從容如秦王李世民,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如侯希白,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無地自容的羞囧,臉頰燙得幾乎能煮雞蛋,耳根處也一片通紅。更別說寇仲三人,當著美人的麵形象全失,簡直恨不得刨個地洞鑽進去。
    幾人各自捂著頭,互相對視一眼,一言不發的分頭跑開,想要趕緊去找水源將自己這頭頑固的頭發抹順。
    小七看著幾人過分活潑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翹起一絲小小的弧度。
    她在心裏比較著掃把頭跟五人的適配度,發現唯一不違和的,竟然是跋鋒寒,一來是因為他的頭發最短,就算豎起來也不會像侯希白李世民那樣,直愣愣的頂著一頭長長的鐵絲,二是因為他少數民族特有的深刻的眉眼和五官,哪怕是這樣怪異的發型,他竟然也能壓得住。
    說起來,造成這樣後果的原因,其實是她忘了開護盾。
    申鶴自小就生長在黎月的絕雲山間,那裏都是高可入雲的崇山峻嶺,早已習慣了山頂的罡風。而她自小修行仙法,對凡人來說毀天滅地的恐怖勁風,吹在她身上,隻會令她感到溫柔和舒適,並不會對她造成任何傷害,因此,她也就完全忘了,她身後這幾人都是實打實的普通人,即便武藝再高強,跟她終究是不一樣的。
    不過這樣的事,就不要告訴他們了吧,她這樣想著。
    又過了一刻,打理好發型,恢複了風度的幾人各自從小樹林裏鑽出來。
    小七注意到,他們束發用的工具,都是從衣裳下帶扯下來的布條,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三人本就是這樣的打扮,看著跟先前別無二致,而卸下金冠和玉簪,僅用一根長長的布條束發的李世民和侯希白二人,看著比初現時少了幾分貴氣,多了幾分風流瀟灑的俠客意氣。
    終於有臉見人的寇仲第一個衝上來,好奇又興奮地左看右看,沒有看到那個馱他們過來的紙鶴,問道“申鶴姑娘,剛才那個紙鶴是你的法寶嗎,它怎麽不見了?”
    “那不是法寶,隻是一道符籙,隻能用這一次,時間到了就消失了。”小七向他解釋,“法寶隻有仙人才能用,我隻是學了一點法術的凡人,尚且還沒有那個能耐。”
    李世民因著她的話心中掀起更大的波瀾,她剛親口說了她所用的是法術,那麽,誰是教給她法術的人?難道說這世上真的有仙人?
    若是真的能尋訪到這份機緣,他豈不是……李世民心頭火熱得想著。
    這樣的念頭隻有一瞬,很快,他又恢複了冷靜。與其追逐遠在天邊看不見摸不著的仙人,不如與近在眼前的申鶴姑娘打好交道,她就算不是神仙,那身無人能及的本領,也跟仙人無異了。
    跋鋒寒的眼神更熾熱了,他狼一樣的眸子緊緊盯著眼前的佳人,沉聲道“請與我比試一場,隻要一場,過後我絕不再做糾纏。”
    小七看著這個執拗而固執的年輕人,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淺淺的無奈。
    她知道他是想在自己身上尋找突破的契機,但她一身所學,除了槍法之外,更多的是仙術,她隻要動動手指,他甚至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這樣差距過大的比試,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在人神共存,天才層出不窮的提瓦特大陸,申鶴都能算得上人類戰力中的巔峰,何況在武俠世界。哪怕這裏的高手們比她待過的前幾個世界都要強許多,也始終還在普通人範疇,不能和她這種異類相比。
    看著神色期待的跋鋒寒,小七冷漠地說道“你應該去找和你差不多的人比試,而不是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客氣,要是放在平時,脾氣並不算很好的跋鋒寒早就衝上去幹架了,然而經過剛剛的大變仙鶴,他已經十分清楚兩人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甚至覺得她這話說得理所當然,沒什麽不對。
    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試試。
    侯希白笑著上來打圓場“走了一路,還是先進城,讓申鶴姑娘休息過後再說,跋兄,你意下如何?”
    小七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跋鋒寒也收斂了一身的銳氣,心中開始籌劃,到底要怎樣才能與這個比武尊畢玄還厲害的美人比一場。
    如今正值隋朝末年,天下大亂,盜匪橫行,路有餓殍,地方豪強割據,百姓苦不堪言。
    神都洛陽,這座久經風霜屹立千年之久的城池,在王世充軍隊的盤剝搜刮下,早已不複往日的榮光,就像個滿身病痛步履蹣跚的老人,隨時都會一命嗚呼。
    從城外步行而入的一路上,小七幾乎沒見到幾個稍微胖一點的人,凡是穿著粗布衫的百姓,個個一副麵黃肌瘦的模樣,多的是活不下去,在頭上插根草標自賣自身,或者賣兒賣女換口糧食的。
    他們一行人個個氣度不凡,身上穿的料子也是普通人從來不敢想的,即便穿著普通的寇仲和徐子陵跋鋒寒,那一身英雄豪傑的氣勢,足以讓普通人退避三舍,所以,哪怕盯在小七身上的各種眼神沒斷過,也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招惹。
    亂世之中,除了少數不長眼的,普通人早就練就了一雙慧眼,他們知道什麽樣的人是他們絕對惹不起的,什麽樣的人能輕易拿走他們的性命,這些事情,他們心中都有一杆秤。
    看著亂世之下的慘狀,小七隻是隨意瞟了一眼,就挪開了目光,繼續前行。
    這樣的場景她已經見過太多次,從最開始的難過不忍,到現在的麻木,她有時候也會在想,穿越公司的這份工作,說到底,消耗的是她人性中的一切情感,同情,憐憫,愛憎,憤怒,悲傷,喜悅,失意……要是再過上幾年,她到底是會變成一個喪失了一切情感的怪物,還是一個精神分裂的神經病?
    而她這樣冷漠疏離的表現,卻正好與幾人心中隱居山林不問世事的修行之人完美契合。
    進入李世民在洛陽城的宅子,早就得到消息的管家趁著他們還沒進來的這會時間,火急火燎地將宅子重新布置一新,所有東西都換上新的,任何有使用痕跡的都不準留下,尤其要仔細檢查,有沒有女人們用過的東西。
    至於那兩個美人,管家哪裏還顧得上他們,早就隨手打發了。
    美人有的是,而深得秦王殿下看重的修道高人卻不好找,尤其這位高人還是個貌美的姑娘,在殿下心裏,分量想必還要重幾分。
    小七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這座宅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古樸陳舊,占地也不算很大。但在戰亂年間,還是在園林藝術沒有發展至高峰的唐朝,這樣的房子已經很不錯了。
    李世民站在前方,輕咳一聲,對眾人笑道“雖然沒有找到真神仙,也沒有尋到寶藏,但能請到申鶴姑娘下山,也不算白跑一趟了。”
    侯希白折扇輕搖,微風輕輕吹起白色衣角和長發,看著好不瀟灑倜儻,芝蘭玉樹般微微笑道“隻可惜手中沒有紙筆,不能描繪申鶴姑娘的容顏,深感遺憾。”
    徐子陵拱了拱手,溫聲道“既然申鶴姑娘在這裏暫住下來,我們也該告辭了。”
    寇仲雖然不舍,但他似乎也沒有留下來的理由,隻能耷拉著眉眼,失望地歎氣道“世民兄你過幾天離開洛陽了,我該去哪兒找你啊?”
    他想找的當然不是李世民,而是另有其人,這話在場的人誰都聽得出來。
    李世民挑眉,低聲笑道“目前形勢複雜,我們李唐才占了河北,得先把家業守住了,不好再貿然出兵,所以,極大可能會在太原待上數月。”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跋鋒突然道“我要留在這裏。”
    李世民等人“????”
    對上眾人或古怪或疑惑的眼光,跋鋒寒道“申鶴姑娘身上有我一直在追尋的武道極致,我要留在這裏,與她比試一場,她什麽時候答應了,我什麽時候離開。”
    寇仲眨眨眼,突然大力咳嗽一聲,一手摟過跋鋒寒的脖子,大聲說道“老跋說得對,這可是個大事,一點也不能馬虎,就衝著他這股勤奮好學的鑽研勁兒,作為他的好兄弟,我怎麽都要支持他。所以,我也要留在這裏,作為他堅強的後盾,在精神上鼓勵他陪伴他,在身體上、額……照顧他,陵少,你肯定也跟我想的一樣,是不是?”
    跋鋒寒被他惡心得使勁甩開他的胳膊,一臉嫌棄“滾,我的身體不需要你照顧。”
    寇仲笑嘻嘻的又去摟徐子陵的脖子,使勁晃了晃他,問道“陵少,你快說,你是不是也這麽想的?”
    徐子陵對上那雙靜靜看過來的冷淡如水的清透眼睛,以及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眼神,耳根處不自然的悄悄泛紅,咳嗽一聲,移開視線胡亂應道“嗯……”
    李世民哼笑一聲,要笑不笑地看著兄弟三人組,吩咐一旁的管家道“多收拾三間屋子招待貴客。”
    他倒沒有生氣,隻是覺得好玩又好笑,畢竟美人嘛,哪個男人不喜歡,如果換了是他,他也會想辦法留下。更別說美人還不是尋常人,她那手神乎其技的仙法,沒有誰能忍得住不去探尋她的秘密。
    若是換成個再普通一些的美人,他定會憤怒於自己的所有物被窺伺,然而換成申鶴姑娘,他根本就升不起這個念頭。
    能讓她答應住在這個宅子裏,李世民就已經覺得是無上的榮光了,怎麽還敢肖想其他的。
    當然,要是美人能一直跟著他,最後能發展出來點什麽,那是最好的。
    他剛吩咐完管家給寇仲幾人收拾房間,就聽到侯希白的話也跟著響起。
    “咳、秦王殿下,請恕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侯希白麵皮泛紅,眼神有些不自然,“在下也想在此處多留些時日,為申鶴姑娘畫張美人圖,若是有叨擾之處,還請秦王勿怪。”
    其實他本來是想走的來著,但看到寇仲幾人都找借口留下來了,他又有些不想走了,再說他本來就很想給申鶴姑娘畫像,跟著住下來,也是無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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