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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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李玄霸和李元吉不知道是不是被李淵告誡過,暫時沒有往小七這兒跑。
不過,緊接著她又迎來新的客人,平陽公主李秀寧,以及她的丈夫柴紹。
二人不是突然來訪,是正式遞過拜帖,征得此間主人同意後才來的。
來太原的這段日子,不知有多少人往她這兒遞帖子想要求見,皆是當地排得上名號的世家大族,甚至還有直接帶了一馬車的禮物在門口喊著想要見她的,全被擋了回去。
剛開始的兩天,管家還會將請柬送給她過目,後來見她不耐煩處理這些事,便全部交給了李世民,漸漸的,她再也沒有聽見門外響起過一聲又一聲的求見。
旁人她不耐煩見,不過李秀寧卻有些不同,隻是這個名字,叫小七心裏產生了一絲好奇。
她除了是李世民一母同胞的妹妹,更是曆史上著名的娘子軍的組建者和統領者,還跟隨父兄一同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為大唐的基業立下汗馬功勞,稱得上隋唐時的花木蘭。
雖然隻是一部武俠小說裏衍生出來的平陽公主,並不是真正的本人,也足以叫小七對她的到來產生一點期待了。
跟著管家的指引來到一處庭院內,李秀寧夫婦見到了在池邊臨水照影的華發神女。
樹間投下細碎的光影,水波被鍍上一層銀輝,波光粼粼,像魚兒被陽光親吻過的魚鱗。
她在樹下漫不經心望來的雙眼中,似有千百種浮光掠過。
李秀寧和柴紹齊齊呆在原地,直到白衣華發的女子起身看向二人,她們才不自在地紛紛回過神來。
尤其是柴邵,臉上的尷尬之色更甚,當著妻子的麵,竟然看別的女人看呆了,他在心裏為自己哀歎,還不知晚上回去要被怎麽收拾。
“申鶴姑娘,我是李秀寧,旁邊這位是我相公柴邵。我們夫婦二人實在是對你好奇的緊,又很想見你一麵,因此冒昧打擾,還望申鶴姑娘不要怪罪。”
李秀寧沒有穿著尋常閨秀會穿的襦裙,而是一身爽利的胡服,紅黑相間的窄袖長褲,笑容明亮,雙眼聰慧沉靜,是個極其讓人心生好感的女子。
與英姿勃發的李秀寧不同,柴紹就像個斯文俊秀的書生,通身世家公子的氣派風度,跟李秀寧二人一動一靜,很是般配。
小七對有話直說的人都容易產生好感,尤其李秀寧看著她的時候,不像其她人多少帶了絲對仙神的敬畏,就像她隻是一個尋常的普通人那樣,讓她對李秀寧的好感倍增。
“公主來見我,我不覺得有被打擾。”旁邊的柴邵已經完全被她忽略了,她隻看著李秀寧輕輕說道。
李秀寧雙眼一亮,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過來之前,我就聽說了許多申鶴姑娘的傳聞,沒想到親眼所見的樣子,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哦?”小七抬了抬眼,纖長濃黑的眼睫顫如蝶翼,“有什麽不一樣?”
李秀寧想了想,道“傳言中你是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冰冷無情的仙人,而我親眼見到的……”
她看著眼前那雙似冰雪般不含一絲雜質的淺色雙瞳,笑著道“就是個漂亮的姑娘。”
那雙晶透的琉璃瞳緩緩垂下,視線落在地麵上,淡粉的唇瓣輕輕抿著,嘴角的弧度被牽引著,不似以往那般平緩。
“公主,可要隨我去房中一敘?”小七看著李秀寧,輕聲問道。
李秀寧笑眯眯地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正好我帶了些揚州的特產花茶,一會兒泡了給申鶴姑娘嚐嚐,若是你喜歡,下次來我再帶一些。”
她從柴邵手中接過一個檀木錦盒,毫不在意的對她揮著手道“邵哥,我和申鶴姑娘說說話,你自己先回去吧。”
柴邵“……”
所以他來這裏是做什麽來的?
雖然無奈,不過柴邵看得很清楚,這位傳言中很不好打交道的仙人,根本沒把眼神往他身上放幾回,他在這裏呆著也是礙眼,還不如識相點,給她們二人騰出閑聊的空間。
不過,申鶴姑娘似乎對秀寧有些不同尋常,難道說她喜歡性格爽利的人?
回到屋內,李秀寧與小七相談甚歡,說了許多話,主要是她在說,另一個人在聽。
不得不說,李秀寧是小七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願意主動結交的人。
她跟李世民身上有相同的地方,如眼光獨到,學識淵博,胸襟寬容,高貴得體等,但本質上卻完全不同。
一個是磅礴深邃的大海,平靜的海麵下隱藏暗礁和危險,讓人琢磨不透。一個是晴朗遼闊的長空,寬廣博大,赤誠明朗。
相比較而言,她更喜歡真誠直接一點的人。
說了許久,李秀寧突然提及一件事。
“申鶴姑娘最近可曾聽說楊公寶庫被發現的消息?”
“楊公寶庫?”小七低聲重複著,她對這事隻有個大概的印象,隻記得要打開寶庫,必須要用寇仲徐子陵身上的長生訣之氣,至於位置在哪,她就一概不知了。
李秀寧看她眉心微蹙的樣子,以為她還沒有聽說,便解釋道“楊公寶庫是昔日大隋權臣楊素的藏寶之處,由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親手設計,據說裏麵有數之不盡的財富,還有邪帝舍利,隻是至今還沒人找到寶庫在哪,傳出消息的人,也隻說是在長安一帶,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長安很大。”小七說了句。
“可不是。”李秀寧彎了彎眼睛,“總不能將整個長安的地皮都掀過來,萬一寶庫裏沒任何值錢的東西,我們還得白搭上修繕的費用。”
長安如今是李唐的地盤,去年,李建成帶兵打敗薛舉後,長安和秦州一地盡數歸了李唐,李世民的封號也正是這樣來的。
而最近李淵她們正在商議的事情,就是盡快遷都長安,太原畢竟不是中原正統之地。
小七很是讚同李秀寧這句話“那便不找了。”
李秀寧彎著唇角笑道“申鶴姑娘對寶藏和邪帝舍利一點都不動心呢?”
“因為這些於我無用。”她淡淡回道。
李秀寧心頭一梗,也是,她頭上連個富貴一點的首飾都沒有,生活樸素簡單,財富對她沒有任何用處,至於人人爭奪的邪帝舍利,就更是沒半點用。
她都已經那麽強了,還用得著去吸收邪帝舍利中的精華?哪怕是邪帝向雨田本人來了,對上申鶴姑娘也隻有挨打的份兒。
被自己腦中臆想的畫麵逗笑,李秀寧抿唇止住笑,略有些遺憾的喟歎“若是我們李唐能得到那筆財寶,定能多招許多兵馬。”
小七沒有接話。
楊公寶庫注定是屬於雙龍的,沒有她們二人身上的長生訣之氣,沒有任何一個辦法能打開。
當然,她也可以憑武力破壞,一力降十會,再高明的機關,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也發揮不出它應有的作用。
但是,沒有必要,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吧。
她抬起天青色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粉玉凝露的指尖,襯著碧青的底色,像是被白雪覆蓋的一枝冬梅,於霜白中透出一抹清潤脫俗的粉。
李秀寧在心中感歎,連指甲蓋都這麽好看,她身上還有不美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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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這天以後,李秀寧隔三差五就來行宮看她,每次看到她,小七的心中也很歡欣。
即便被束縛了七情六欲,她也是需要朋友和陪伴的,而李秀寧,是唯一一個能與她交流的人。
借口指點槍法才得了機會能在行宮內暢行無阻的李世民,看著不遠處談笑的兩名女子,心中又是納悶又是鬱悶。
申鶴怎麽突然對秀寧走得這麽近了,對她的態度還如此親近,她到底是怎麽入了申鶴姑娘的眼?
雖然隻是偶爾一個淺淺的微笑,或是柔軟的神情,或是耐心聆聽的身影,讓認識了數月依舊隻能得到不冷不熱對待的李世民,看得有那麽一點點羨慕。
這樣的疑問持續了半個月,終於,他忍不住去問李秀寧“為何申鶴姑娘會對你另眼相看,難道你做了什麽?”
這個問題,李秀寧也想過。
她看著自己的二哥,意味深長的微微笑道“或許,我隻是將她當成可與我平輩相交的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需要被敬仰的神女。”
“朋友……”李世民口中低聲喃喃,俊朗的麵龐上若有所思。
李秀寧輕輕笑了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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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日,小七突然收到一封信。
信封頗有厚度,落款是侯希白。
她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張折了幾折的人物小像,畫了她的上半身和四十五度角的側臉,清風吹起衣袂飄飄,流雲在身旁環繞。
旁邊還有一封信,大致意思是,他自回去後就一直在心裏琢磨該如何下筆,描繪了上百張小像,最後隻留下這一張還算能看得過去的,其他的都已經銷毀了,畫像一成,就趕緊給她寄來過目。很遺憾沒有畫出她萬分之一的神韻,也沒有那個技藝去畫正臉,若是他的記憶能再精進一些,也不至畫得這麽潦草了。
小七端詳著那張小像,其實她覺得已經很美了,十分準確地抓住了申鶴的特質,將神仙弟子那股不染紅塵漠視人間的味兒抓了個七八成。
而且意境和氛圍也很美,很像遊戲公司製作的仿古立繪。
她看了一陣,覺得還挺喜歡,於是向管家要來一幹工具自己動手裝裱,準備以後時不時拿出來欣賞一番。
心情正好時,頭頂響起一陣滾雷般低沉渾厚的嗓音。
“申鶴姑娘可在此處?”
不隻是她,方圓數十裏之內的人全都聽到了。
行宮內的人驚懼地抬頭望去,數丈高空中,一個偉岸高大的身影懸浮在那裏。
他身上隻隨意裹了件寬大的外袍,露出一小片健壯的古銅色胸膛,烏黑的頭發齊齊向後梳去,露出俊偉的沒有半點瑕疵的臉龐。隻是隨意向下一撇,那份駭人的攝人氣勢,就叫旁觀的人心存驚悸,不敢再多看一眼。
小七自屋內出來,就看到頭頂立著一個張狂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她抬了抬眼皮,冷身問道“有事?”
男人從天上飛下,身上似裹著岩漿,帶來的熱流激得周圍的空氣甚至有一瞬間的凝滯。
她深深的盯著麵前的女子,濃黑長眉微挑,鋒利的眉眼閃過驚豔和昂然趣味“就是你一招打敗了石之軒?”
“嗯。”她應了句。
男人聽了她的話,臉上的興味更甚,深邃的瞳孔閃爍著灼灼火光“石之軒昔年也算是個人物,如今竟這麽落魄了?”
小七冷冷看著他不說話。
男人自顧自地笑著繼續道“在下畢玄,常年居於草原之上,申鶴姑娘應該聽過我的名字。”
遠處的侍衛們驚駭得倒抽一口冷氣。
武尊畢玄?大漠草原的第一高手,東突厥的將軍畢玄?
他好端端的不在草原上呆著,來太原做什麽?
因著敏感的政治身份,立即就有機靈的侍衛前去稟報李世民和李淵幾人。
畢玄驕傲地說出自己的名號,微笑的看著女子的反應。
但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美人隻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冷冰冰的扔下一句不認識,轉身便向屋內走去。
畢玄額角青筋一跳,嘴角抽動數下,一個閃身站在女子麵前,揚眉笑道“申鶴姑娘如今是名動四方的大人物,沒聽過我也不算稀奇。隻是,我特地從草原一路趕到太原,就是為了能向申鶴姑娘討教幾招,這個小小的心願,不知姑娘可能滿足?”
小七冷漠無情地看著他“不能。”
接連被懟,畢玄的笑容多了絲勉強。
以他的地位,已經許多年沒有人這樣跟他說過話了,一時的新鮮感過後,便是被拒絕和違逆的慍怒。
但看著麵前那張秋水為神花為容的臉,畢玄的怒氣瞬間又消得無影無蹤。
他自腰上取下長矛,隨手在地上劃過,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帶了幾分強勢,說道“請恕在下不能讓申鶴姑娘如願了。”
小七沒有看他,而是垂眸看著地麵。
那裏原本種了一大簇白色的小花,是她曾經對李世民說過的那種,來了太原後,他讓人在行宮裏重新栽種的。
此刻,那些柔軟的花瓣兒,被鋒利的長矛割得支離破碎,外泄的氣功讓嬌嫩的植株被壓得幾乎齊根斷裂,趴伏在地。
她緩緩抬起頭,淬了冰雪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畢玄,係了紅纓的銀槍在右手悄無聲息的顯現。
畢玄對她這招很感興趣,問道“這是隔空取物?還是芥子世界?”
小七冷笑一聲“這是一會在你葬禮上奏樂的長笛。”
……
一刻後,得了消息的李世民急忙趕來。
他不擔心畢玄能在行宮裏的幹出什麽事,還有申鶴在,他無論如何也翻不出什麽浪花。
隻是眼下的時機比較敏感,近半年來,東突厥時不時的南下侵擾,隔著較近的太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戰爭的影響。
他唯一擔心的是,作為東突厥的將軍,畢玄此次前來,除了挑戰申鶴,會不會暗地裏做些其她的事情?
一塌進行宮,他就發覺氣氛有些詭異。
沒有什麽人說話,安靜地有些出奇。
他繼續向裏走去,看到每個路過的侍衛和侍女們,無一不是臉色複雜地看著最裏麵那個院子的方向。
難道出事了?李世民心中一緊。
一直到了最熟悉的那個庭院,看到那個完好無損清冷脫俗的身影,他的心裏不自覺鬆了口氣。
下一秒,他又看見了一個本不該在這裏出現的人。
古銅色的肌膚閃爍著炫目的光澤,呼吸間微微鼓蕩的胸肌猶如青銅鑄就,烏黑帶點卷曲的頭發散亂地落在脖子和臉頰兩側,縱使躺在地上,也能看出他那雙比常人更修長的雙腿,更偉岸的身軀。
前提是,不看他現在那張臉。
李世民閉了閉眼,然後睜開,求證似地再次往地上看去。
這個腫成豬頭臉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樣的男人,就是武尊畢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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