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洪七的請求,魈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隻覺得這一個兩個有夠無聊的。
    他甚至在百無聊賴的空檔裏生出一絲好笑的情緒,就因為他救了幾個人,因為他總會響應求助者的召喚，就理所當然把他想象成為國為民，普濟蒼生，於危難中力挽狂瀾的救世主？
    洪七可能也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天真得近乎荒唐,他搓了把臉,皺著眉頭在一旁沉思,黃藥師則風輕雲淡地表示：“慌什麽,他們頂多在襄陽一帶打打秋風,借機索要些好處,進不了城的。”
    金國早已不是近百年前那個不可一世的強國,太平日子過久了,安圖享樂的金人和將領早已失去了早期的鬥誌。又因為過度漢化，好的沒學多少,漢人官員的官僚主義和勾心鬥角,互相推諉不願擔責任等學了個十成十,國內經濟崩壞嚴重,貪腐橫行，四周又有強敵，要是金兵敢繼續向南深入中原腹地，蒙古和西夏就敢趁著出兵的機會一舉端了他們老巢。
    黃藥師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桃花島,但他門下仆人遍布大江南北，耳目眾多，對天下各大勢力的掌握和判斷絲毫不比洪七等人差。
    金國已是沒有多少餘力的秋老虎，要他說,反倒是向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蒙古更值得警惕，可惜朝廷目前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這些。
    洪七對此跟他看法一致，光從金兵隻出動五萬兵力就能看得出，對方大概率隻是虛張聲勢，想嚇唬嚇唬朝廷割上一城兩城的。這點人頂多打個襄陽，不會對南朝造成致命的威脅。
    隻在島上待了兩天，洪七就急急忙忙離開，說要帶著弟子前往襄陽增援，魈不禁想到，一個純江湖人構成的團體在戰場上究竟能起到多少作用。
    而就在洪七離開沒多久，又有客人接二連三到訪，並且一上島點明了要來拜訪仙人。
    黃藥師通通轟走，賴著不走就打一頓再趕走，他心裏頗為氣惱，罵洪七嘴上沒個把門的，引來這麽多無關人員，擾了上仙的清淨。
    至於像王重陽這樣有些交情的便能留下來。
    他來的目的跟洪七沒什麽區別，隻是他比洪七聰明些，側麵打探了黃藥師的態度，知道沒有半點可能後，便絕口不提，就像真的隻是繞遠路專門來拜訪舊友一般。
    像他這樣的宗師級高手，一照麵就看得出黃藥師在武道上的長進，進步得不是一星半點。單論武學上的造詣，黃藥師在五絕中隻能排在中遊，比洪七還要稍遜一籌，而現在，王重陽甚至隱隱感覺到，或許他已經勝出自己一截。
    隻是半年時間，除非有天材地寶或是絕世武功秘籍，否則一個人的進步不可能這麽快。
    當然還有極端的例外，比如黃藥師這種運氣好得到仙人指點的。
    王重陽躍躍欲試，提出再比一場，黃藥師欣然同意，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水平了。
    兩人在空地上打了五六個時辰，絲毫不見疲憊，旁邊觀戰的人卻乏得很了。
    周伯通打了個哈欠，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不知從哪撿來的木棍捅螞蟻窩玩，邊捅便抱怨：“又不陪我玩，又不讓我自己去玩，無聊死我算了。”
    魈瞥了他一眼沒說話，隻是默不作聲地離他遠了一些。
    曲靈風學他的樣子蹲下來，兩個眼珠子一直盯著慌忙四竄的螞蟻：“你死心吧，這個島上也就我才會理你，大哥哥是不可能陪你玩的。”
    周伯通眼睛眼巴巴看著他：“那咱們……？”
    曲靈風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來，一臉故作深沉：“那可不行，你師哥和我師父都說了，要咱兩在旁邊好好看好好學，一會問什麽要是答不上來，我師父肯定要生氣的。”
    周伯通重重哼了一聲，轉了個方向，用屁股對著幾人，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他是跟著王重陽一起來的，大半年不見，完全沒半點長進，成熟穩重這種形容詞在他身上看不見任何影子。
    魈對此人煩不勝煩，他走到哪，這人就跟到哪，一門心思學法術，要自己陪他玩。先不說他有沒有興趣，就說周伯通提出的那些遊戲一個比一個無聊。
    鬥蛐蛐，打水漂，套環，跟兔子賽跑，看著就不像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又一個時辰後，王重陽落敗。
    黃藥師目光沉沉，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你可有修煉《九陰真經》？”
    王重陽調節著紊亂的內息，思忖片刻，苦笑著承認道：“實不相瞞，我本打算終此一生都不會修煉經書上的武學，但依舊抵不過好奇心驅使，回去後便翻閱了全書。雖然不曾研習招式，但書中所載的諸般秘奧精義，經過多日思索，已然全盤領悟。我終究還是沒能做到往日對自己的承諾。”
    黃藥師勾了勾唇，清俊的眉眼緩緩流露出無限暢快的笑意。
    王重陽學了九陰真經都打不過他，這書不要也罷。至此，他對這本武林至寶的執念終於徹底消散。
    而周伯通在一旁大聲嚷嚷著：“師兄，你自己都看了，還不讓我學，又立了教規不讓門裏的弟子學，你也太不講理了吧！”
    黃藥師挑了挑眉，王重陽板著臉訓他，無非還是老一套說辭，為了消解江湖人搶奪經書而引發的源源不斷的仇殺和紛爭，如果讓人知道了教裏有人在修煉，絕對會引起新一輪的腥風血雨之類的。當然還有個原因，如果讓全真教的弟子修煉了九陰真經，隻會讓天下人唾罵他，費盡功夫奪了秘籍，原來隻是為了光大門派，滿足自己的私欲。
    周伯通自然清楚這些道理，他就是隨口發發牢騷，沒想著真的去學。
    黃藥師雖說有些看不上王重陽在某些方麵太拘束重規矩，但此刻聽了這番話，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敬佩之情。
    守著這麽大一個寶藏，卻能忍住誘惑，他捫心自問，換做是自己，絕對做不到如此無私。
    “謬論。”
    幾人不約而同愕然側目，看向那個抱臂而立，一臉冷淡說出這話的少年仙人。
    黃藥師皺了皺眉：“此話怎講？”
    魈冷哼一聲：“上古時期，修煉到一定境界便能肉身成聖，到了隋唐，最頂尖的高手離破碎虛空隻有一步之遙，到了現在，連登上四五十丈的高塔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黃藥師：“……”這好像在說他自己。
    王重陽想了想，猶豫著緩緩問道：“您的意思是，與其百般遮掩，不如放開了廣傳江湖？”
    魈沒有回答是或不是，隻是冷冰冰扔下四個字：“物以稀為貴。”
    王重陽下意識就要反駁：“可這畢竟是九陰真經！”
    “那又如何？”魈反問道，“無非就是本厲害些的武功秘籍，有本事的不用學，沒本事的學了也沒用。何況，越是隱藏越是讓人垂涎，難道說九陰真經到了你手上，以後就真的沒人打它的主意了？”
    當然不是。王重陽立即在心裏否認，他雖然靠著武力值獲得了所有權，但不代表其他人就肯放棄了，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歐陽鋒一直懸在頭頂，誰知道他什麽時候就會打上門來硬搶。
    思及此，他又一次苦笑：“您說得我此前聞所未聞，全天下也沒人這麽做過。我倒不是舍不得九陰真經，非要攥自己手裏，隻是擔心若是傳播開了，讓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學了經書裏的功夫，對江湖來說豈不又是一場災難？”
    “那就幹脆毀掉。”魈說道，“這樣也算一了百了，不用擔心會發生你說的那些。”
    王重陽一臉糾結。
    他能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嗎？可是，說一千道一萬，那可是九陰真經啊！誰舍得毀掉？誰能忍心毀掉？
    看著皺眉苦思臉色糾結的二人，魈沒有再說話，轉身離開這片地方，周伯通嘿嘿笑著跟在後麵。曲靈風看了看師父，發現他這會可能顧不上管自己，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沿海的礁石堆處才停下，周伯通這個常年生活在山上的道士見了大海就興奮，他舉著膀子嗚哩哇啦叫了幾聲，然後開始在岸邊尋找適合打水漂的小石頭。
    魈嫌棄他製造的噪音有些刺耳，便稍微離得遠了些。
    轉頭一看，曲靈風沒有跟周伯通一起，而是很乖巧地跟在他旁邊。
    “你不去？”魈出聲問道。
    曲靈風嘻嘻笑道：“才不要呢，他輸了總耍賴，跟他一起玩我都要氣死了。”
    魈嗯了一聲，再沒說別的，曲靈風自動接上下麵的話：“我要先晾他一會，等他耐不住來求我，然後答應我絕不耍賴的時候，我再考慮考慮陪他一塊玩。”
    魈垂眸看了眼身高已經快到他胸口的小少年，沉默半晌，問道：“你的病好了？”
    曲靈風先是一愣，隨後立即露出大大的笑臉：“早就好了，師父做的九花玉露丸可管用了，我隻吃了大概一個月，以往怎麽也治不好的病，這下全好了。”
    來到桃花島後，他的臉上長了些肉，氣色也改善許多，說不上有多健康，但比起初次見麵時的病弱模樣已經好了太多。
    沒過一會，周伯通一個人玩膩了，抓著一把小圓石，不由分說就往曲靈風手裏塞，魈也沒落下。
    他看著掌心裏幾顆大小一致的橢圓形石子，又將視線移到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的周伯通身上，緩緩吐出兩個字：“無聊。”
    周伯通看他要扔掉，急忙喊道：“別扔別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漂亮的！”
    “在打水漂？”身後傳來黃藥師的話，魈回頭去看，他和王重陽正向著他這邊一步步走過來。
    周伯通立刻大力點頭：“魈上仙剛剛答應了要和我們一起玩，師兄，黃島主，你們也來啊，咱們比一比，看誰扔出的水花最大。”
    魈沉著臉，正要再次拒絕，拿了石子的手背周伯通抓著，帶著他的胳膊用力向前一甩，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
    “對對對，就是這樣！”周伯通一連孺子可教的表情，“我都手把手教你怎麽玩了，這下你總該學會了吧？”
    他死死瞪著這個沒大沒小的臭道士，胸腔輕微起伏著，瞬間產生了一股把他扔海裏的衝動，半晌，冷冷斥道：“不敬仙師！”
    王重陽心裏惴惴，不停用眼神示意自己狗膽包天的傻師弟，擔心仙人真的會因此降罪。
    相處時間久的其他兩人則完全沒這個擔心，曲靈風更是見縫插針地抱著另一隻胳膊輕輕晃著央求。
    黃藥師看破不說破，他彎腰從地上撿了幾顆石子，笑盈盈走了過去：“周伯通會打什麽水漂，這方麵我才是行家。”
    在後者跳腳抗議聲中，他將石子向著海麵快速擲出，姿勢很是瀟灑悠閑。扁平的石子劃過水麵，帶起巨大的水花。
    他滿意地收手，轉過身來笑著道：“力度放適中，膝蓋稍微彎曲，上半身稍側過去些，這樣打出來的水花才能又大又漂亮。”
    魈在心裏冷哼一聲，他算是知道，為什麽黃藥師在天份上比王重陽還要高一籌，但功夫卻不如人家了。
    除了年齡差距外，不務正業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冷著臉沒有動彈，曲靈風則按照黃藥師教的方法試了試，隻可惜他人小力微，打出來的水花也隻有不大一點，遭到了周伯通無情的嘲笑。
    接著，周伯通也跟著扔出他那塊攥了很久的寶貝石頭，比黃藥師打出來的水花小一些，他不服輸地又扔了好幾塊，沒一次能超越的。
    在他的起哄下，王重陽也萬般無奈地陪他玩了一遭。至於成績，隻能說不好不壞吧。
    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至今沒出手的魈身上。
    “……”
    他麵無表情地往前走了兩步，沒有遵循黃藥師教他的技巧，手臂都沒有完全伸展開，隻是隨便做了個輕飄飄的動作，就像在丟棄吃剩的果核一樣。
    下一瞬，像是萬噸炸藥一起爆炸，海麵上驟然升起七八丈高的海嘯。
    完全來不及躲閃的眾人被腥鹹的海水劈頭蓋臉澆透了全身，無數翻著肚皮的魚在他們腳下掙紮撲騰。
    周伯通：“……”
    曲靈風：“……”
    黃藥師：“……”
    王重陽：“……”
    魈站在仙術屏障內，全身依舊幹淨清爽，沒有被殃及到半片衣角。
    他看著或神情呆滯，或大驚失色，或目光幽幽看著自己的幾人，麵不改色地問道：“還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