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鮫見過很多死人。
    大災難降臨時，無數人類死於非命，在逃往大海的途中，他看到許多淒慘的屍體，然而，眾多逝世的人之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大學時的一位學長。
    那會兒他剛上大一，某天，上課快遲到了，著急忙慌地往教學樓跑去，突然頭頂有什麽東西往下墜落，他反應敏捷，迅速地往後退，“砰”一聲巨響，地上多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作為第一目擊證人，他在警局做了一個上午的筆錄，之後學校體貼地給他安排心理醫生，進行一周的心理輔導。
    雖然藍鮫覺得心理輔導有點多餘，畢竟他是一條在海裏大殺四方的霸王鮫，親手殺過吃過無數魚類，麵對再血腥的場麵都能鎮定自若，但身在人類世界，還是要遵守人類的規則。
    結束心理輔導後，他重新正常上課。從同學的隻字片語中得知，那位跳樓的男生是大二的學長，被大三的學長騙心騙身又騙錢，想不開就跳樓了。至於始作俑者，用騙來的錢，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
    不少同學為此忿忿不平，可惜證據不足，無法追責，那男生白白丟了性命。
    藍鮫自認不是個熱心的正義使者，他隻是看不慣騙子逍遙法外。
    鮫人一向愛憎分明，對騙子更是深惡痛絕。
    藍鮫忘不了男生躺在血泊中的慘狀，所以決定給騙子一點教訓。
    他不動聲色地調查，查出騙子的宿舍、上課時間表、每天約會的次數和地點等，接著“偶然”出現在騙子附近，使用潛音中的次聲波，精準攻擊騙子。
    次聲波的頻率低於20赫茲，人類聽不到，無聲無息地擾亂騙子的神經係統，騙子大腦受刺激，夜不成寐，每天夢到跳樓的男生，嚴重起來連白天都出現幻覺，一周後，他受不住煎熬，瘋了般地衝進警局自首。
    男生不是自殺，是他殺！
    跳樓那天，兩人在教學樓頂層發生口角，騙子情緒激動，猛地一推，男生被推下樓。
    騙子殺了人，害怕地跑了。
    由於教學樓是十幾年的老樓，頂層沒有裝監控，騙子搞了個不在場的偽證，蒙混過關。
    他殺成了自殺。
    難怪掉在藍鮫麵前的男生死不瞑目。
    凶手最後落網，判了死刑。
    藍鮫深藏功與名。
    如今，在沉睡了不知多少年，醒來找不到族人的狀況下，發現了一個明顯被人類殺害的同族，藍鮫悲傷之餘，心頭湧上濃濃的憤怒。
    他抬頭，藍晶般的獸瞳豎成線。
    凶手在海麵的巨船上。
    “殘疾鮫”尾巴傷口溢出的血引來大量食肉魚，一群嘴巴帶鋸齒的鯊魚衝了過來，藍鮫眼神犀利，接近兩米長的尾巴朝最近的一條鯊魚狠狠地甩了過去，鯊魚當場內髒俱裂，嘔出一口血，翻滾飛出去。其它鯊魚被震懾了，圍著獵物不敢輕舉妄動。
    藍鮫的憤怒正無處發泄，這群鯊魚不知好歹地衝過來獵食，簡直撞槍口上了。
    他嘴巴一張，發出強聲波，上百條鯊魚被點穴了般，瞬間失去行動力，藍鮫一手攬著“殘疾鮫”一手彈出利爪，身如閃電，在鯊魚間穿梭，所過之處，血染海水。
    十分鍾後，他帶著“殘疾鮫”往更深的海底遊去，留下鯊魚腥稠的血與散亂的碎肉，成了其它食肉魚的饕餮盛宴。
    藍鮫回到居住的珊瑚群，打開貝殼蓋，把“殘疾鮫”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殘疾鮫”體形嬌小，躺在貝殼裏，還餘留很多空間。
    深海幽暗，看不清楚，藍鮫摸向左手腕上雕著特殊圖騰的儲物金鐲，不一會兒，一顆綻放光彩的珠子出現在右掌。
    這是鮫人珠。
    鮫人一生中隻有一顆鮫人珠，在魚尾中形成，壽命越長，鮫人珠越大，用處很多，經常被當成避水珠和照明燈。
    藍鮫手裏有兩顆鮫人珠，乒乓球般大，是父母留給他的遺物。
    鮫人珠一出，四周如白晝般明亮，清晰地照出貝殼裏的“殘人鮫”。
    之前匆匆地看了幾眼，來不及瞧，這會兒仔細打量，藍鮫的憤怒值直線攀升。
    這分明是一條未成年鮫人！
    他遭受了可怕的暴力！
    除了尾巴上的傷，身上多處淤青和骨折，死得非常痛苦。
    藍鮫的拳頭硬了。
    鮫人都護短，絕不容許同族被外族欺負傷害。此刻，他恨不得衝出海麵，手刃凶手。
    然而，理智第一時間占勝了情感。
    鮫人王曾教導過他，在沒有萬全準備之前，絕不可草率行事。
    醒來後的世界變成什麽樣了，他還一無所知。
    藍鮫的視線落在“殘疾鮫”右腕的金屬手表上。
    兩分鍾後，他摸清了金屬手表的功能。
    這是一個高科技產物，名為身份識別器，類似二十一世紀的智能手機，功能齊全，內含身份信息，不僅防水防火還防震，操縱界麵是從手表裏彈出的各種虛擬屏幕，值得慶幸的是，文字是藍鮫熟悉的方塊字。
    深海沒有網絡，藍鮫隻能查看識別器裏的各種應用軟件。
    他找到了“殘疾鮫”的日記。
    雖然偷看別人日記是一件不道德的事，但現在情況特殊，他需要一個了解外界的途徑。
    雙手合十，藍鮫歉意地默念幾句，握住“殘疾鮫”的左手，用指紋打開了程序。
    日記很多，幾乎是“殘疾鮫”記事起就開始寫了，為了提取有用的信息，藍鮫查看了最早和最近的幾篇日記。
    雖然很多內容看得一頭霧水，但大致得出一些結論。
    “殘疾鮫”名字叫舒瀾，今年十八歲，出生在阿法德星球，就讀於潮汐人魚學院，半個月前，學院組織前往始祖星旅遊的活動，舒瀾積極報名參加。
    不幸的是，一周前，宇宙飛船到達始祖星後，被星際海盜劫持了。
    人魚？
    藍鮫疑惑地望著貝殼裏舒瀾。
    原來他不是鮫人，而是人魚？
    藍鮫知道人魚，那是海底的另一個物種。
    他們沒有尖銳的牙齒，沒有收縮自如的利甲，更沒有超能力，魚尾短且柔弱無力，不會超聲波攻擊，隻會唱魅惑人類的歌，由於生存能力差，早就在千年前滅絕了，隻存在於西方的童話故事裏。
    鬥轉星移，物是人非。
    藍鮫沉睡了五千年，滅絕的人魚重現世間，鮫人反而消失無蹤了。
    是的，五千年。
    識別器的日曆詳細顯示了時間。
    今天是宇宙曆4990年8月20日（始祖星-地球公曆7100年8月20日）。
    藍鮫得知自己一覺睡到五千年後表示震驚，盡管還有很多東西一知半解，但並不妨礙他為舒瀾報仇。
    人魚和鮫人往上數是近親，四舍五入也算同族了。
    為同族報仇，天經地義。
    星際海盜嗎？
    藍鮫神色冰冷，嚇得四周的魚全都繞道遊。
    “請安息。”
    藍鮫幫舒瀾整理好儀表，梳順頭發，為他穿上最漂亮的鮫綃衣服，蓋上貝殼前，頓了頓，下一秒，他的外貌發生了變化，變得和舒瀾一模一樣。
    這是鮫人的一種超能力——擬態。
    解下舒瀾的身份識別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合上貝殼，藍鮫頭也不回地往海麵遊去。
    海麵上的戰鬥持續了一個多小時還沒結束。
    巨型船被空中的軍方戰艦炸成了廢船，半邊傾斜，緩慢地往海裏沉去，而它的所有者仍在負隅頑抗，派出十多架機甲，攻擊軍艦，放下備用潛水艇，企圖逃離戰場。
    藍鮫像水蛇般攀附在巨型船底，看到還未啟動的潛水艇，不動聲色地遊過去，解下扣在右臂的蛇型黃金臂環，注入精神力，臂環恢複成一柄兩米長的黃金矛。
    這是用海底的特殊金屬和晶石打造而成的武器，根據鮫人的能力變幻形態，每個鮫人成年後都會在長輩的指導下，打造一把武器，平時當裝飾臂環，戰鬥時取下來，成為殺傷力超強的武器。
    藍鮫的利甲雖然鋒利，但擊穿潛水艇有點困難，不如使用黃金矛方便。
    黃金矛在潛水艇底部輕而易舉地戳了數十個洞，海水立即倒灌。
    藍鮫見好就收，迅速遊到巨船傾斜的一側。
    這邊空無一人，他神不知鬼不覺地上船。
    即使擬態成人魚，他的行動力依然敏捷，尾巴用力一挺，整個身體輕盈地滑上甲板。
    星際海盜忙於應付戰鬥，完全不知道船上多了一個潛入者。
    滿臉胡渣的船長抱著高性能武器，粗魯地指揮下屬搬運船上的物資以及重要的人質。
    “快！速度快點！全tmd的給老子使出吃奶的力氣！”
    “淦！對人魚溫柔點，都是昂貴的商品，弄壞了賣了你們都賠不起！”
    “點下人數，有沒有少了？”
    身材瘦小的海盜數了數，發現真少了一個，嚇得臉色發白。“報……報告老大，少……少了一個！”
    胡渣船長眼睛一瞪，凶狠地揪住他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問：“你說什麽？少了一個？誰動了老子的貨？”
    瘦小海盜戰戰兢兢地回答：“有……有沒有可能……逃了？”
    “逃了？”胡渣船長一指那群害怕得隻會哭哭啼啼的柔弱人魚，鼻子裏噴出兩團氣，“你tmd地告訴老子，這些連站都站不穩，隻能依賴代步車的小人魚，會自己逃跑？”
    瘦小海盜的脖子差點被勒斷了，出氣多進氣少，駭然地哀求：“老……老大……鬆一鬆……要沒氣了……”
    胡渣船長冷哼兩聲，嫌棄地丟開他。
    瘦小海盜撿回一條小命，迫不及待地吸空氣，咳了數聲，他尖銳地喊道：“一定是張田那小子！他早就覬覦小人魚了！”
    “張田人呢？”胡渣船長問。
    瘦小海盜快速搖頭：“不知道。”
    胡渣船長氣得磨牙：“還不快去找！要是小人魚出了差錯，老子剁了你們的命根子！”
    瘦小海盜下意識地捂住褲襠，火急火燎地跑了。
    胡渣船長“呸”了一聲。“全是些蠢貨！”
    站在旁邊看戲的眼鏡青年悠哉地吹著泡泡糖，“啪”，泡泡破了，他繼續嚼著，邊嚼邊道：“老大，盡快撤離吧，軍方的炮火太猛，老五他們支持不了多久。”
    “不行，一個都不能少！”胡渣船長橫他一眼，“老子收了錢，就得按錢辦事。”
    眼鏡青年皺眉：“我怕拖太久，引起黑帝的注意。”
    胡渣船長聽到“黑帝”二字，麵露凶相，眼神陰森。“別在老子麵前提起他！淦！海盜不搶劫還是海盜嗎？”
    黑帝是誰？
    是星際海盜的真正頭子，一個激進的好戰瘋子。他不幹海盜該幹的事，整天想著推翻亞蘭斯帝國，把海盜當軍人訓練，立下七大戒條，不許殺人放火不許打劫平民，不許傷害人質，更不許打人魚的主意，誰敢破戒，一經發現，立即誅殺。
    全星際數十萬海盜被約束得苦不堪言，想反抗又打不過黑帝，隻能忍氣吞聲。
    當然，也有少數不遵守戒條的異端。
    比如胡渣船長和他的一幹手下。
    窮啊！
    窮得快買不起營養液了！
    在利益的驅使下，胡渣船長鋌而走險，帶領一千海盜，潛伏在始祖星，打劫了一條宇宙飛船。
    好家夥，這條宇宙飛船裏竟然載了四十個剛成年的小人魚！
    胡渣船長眼睛瞬間變成了“￥￥”符號。
    然而，他剛跟買家談好價錢，收了訂金，軍方的軍艦便出現了，將他的巨船轟得麵目全非，害得他不得不轉移人質。
    至於黑帝立下的戒條，他嗤之以鼻。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當海盜就該有當海盜的樣子！
    何況，他早打聽過了，黑帝目前人在hr90星域，天高皇帝遠，怎麽都管不著他。
    “潛水艇呢？準備好了嗎？”胡渣船長問。
    “應該準備妥當了，不過潛水艇隻能裝一百人。”眼鏡青年一臉為難。船上共有千名海盜，死了兩百多人，加上四十個人魚，還有八百多。
    胡渣船長嘴巴一撇：“先把人魚送上去！”
    其他人乘備用飛艇，能不能逃出軍方的包圍圈，就看他們的運氣了。
    眼鏡青年無奈地道：“行吧！”
    突然，一個海盜驚慌失措地跑進船艙，嘴裏大嚷：“老大，不好了！不好了！”
    “淦！老子好得很！”
    “不是……是……是潛水艇……”那下屬上氣不接下氣，“潛水艇破……破了，進水了，沉了！”
    胡渣船長聞言，臉色鐵青。
    巨船尾部的船艙走道上，一個長得賊眉鼠眼的海盜罵罵咧咧，正是胡渣船長要找的張田。
    這會兒，他做了虧心事心虛著，害怕被船長罵，磨磨唧唧地不敢去主船艙。
    他怎麽都想不到，人魚竟然那麽脆弱，輕輕地推一下，打一下，踢一下，就死了！
    真晦氣！
    他活了三十年，連人魚的手指頭都沒有摸過，一朝劫了這麽多人魚，邪念蠢蠢欲動，壯著膽子挑了一個，想偷偷嚐嚐滋味，結果這個人魚性格剛烈，寧死不從，指甲抓花了他的臉，他惱羞成怒，對人魚拳打腳踢，想用暴力迫使他就範，哪想用力過猛，人魚活生生地被他打死了。
    當下，張田慌了，害怕船長殺了他，手忙腳亂地把人魚屍體從狹窄的窗戶裏推進海裏，毀屍滅跡。
    等冷靜下來，張田後悔不已。
    早知道，他溫柔一點。
    都說人魚得哄著寵著，真遇上了，才知道他們比想象中還柔弱。
    張田走得猶猶豫豫，琢磨著要不要私自逃跑，反正上頭打得激烈，少他一個不少，多他一個不多，保命要緊。
    “滋滋——”
    前方傳來物體摩擦地麵發出的細微聲音。
    張田狐疑地停下腳步，拔出腰間的激光槍，貼著走廊牆壁，小心翼翼地往前探。
    “滋滋滋——”
    聲音越來越近，張田提心吊膽，捏緊激光槍，隨時準備開槍。
    當一條藍色的魚尾巴進入視線，他震驚地目瞪口呆。
    纖細的身材，藍色的及腰長發，皙白無瑕的肌膚，藍汪汪的大眼睛，洋娃娃般漂亮的臉蛋，來人不正是那個被他扔進海裏的人魚嗎？
    啊！
    他沒有死？
    浸了海水，好像更水靈清純了，張田脫口而出：“太好了！你還活著！”
    藍鮫微微歪頭，冰冷地打量前麵那一臉齷齪的海盜，慢條斯理地張開五指，彈出尖銳的利甲。
    殺害舒瀾的凶手，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隨身物品：
    鮫人珠[2]
    儲物手鐲[1]
    黃金矛（臂環）[1]
    大貝殼[1]
    身份識別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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