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鮫詫異地抬頭，對上一張男人俊美的臉龐，斜飛的英挺劍眉下是一雙金燦燦的眼眸，烏發如墨，梳得一絲不苟，皮膚光滑白皙，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男人穿著裁剪得體的三件套西裝，打著標準的溫莎領，鑽石領帶夾璀璨，像一位身居高位的掌權者，與這條以休閑為主題的街道格格不入。
    藍鮫恍惚了一下，很快冷靜，絲毫沒有被男人俊美的外表所迷惑，此刻他的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虛擬世界的擬真度，竟然是百分之一百。
    乍然撞進男人的懷裏，硬梆梆的，牙齒差點磕上他的領帶夾了。
    “謝謝。”出於禮貌，藍鮫向他道歉，不著痕跡地從他懷裏退出，看向那個不遵守交通規則，在人行道上玩智能滑板的少年。
    少年控製住了智能滑板，故意打個轉，繞到兩人麵前，伸出手指囂張地懟著藍鮫喊：“喂，我可沒有真正撞到你，不許舉報我！”
    藍鮫低頭，望著呲牙咧嘴的初中生，瘦小的個頭不到一米六，氣焰卻堪比一米八。
    “舉報？”他有些困惑，一時還沒理解少年話中的意思。
    “他在步行街上使用智能滑板，違反交通規則，隻要舉報給係統，係統會根據危害程度對他做出懲罰。比如，增加他的防沉迷時間。”男人站在藍鮫身邊，笑眯眯地對初中生道。
    初中生縮起肩膀，被男人的金眸看得頭皮發麻，他咬了咬牙，毫無骨氣地向藍鮫道歉：“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以後不會再犯了！請不要舉報我！”
    藍鮫倒不至於跟一個初中生計較，雖然他麵露不甘之色，但願意道歉認錯，勉強算個好孩子。
    “下次注意。”他道。
    初中生一聽他接受了自己的道歉，立即踩著智能滑板，溜之大吉了。
    藍鮫望著那遠去的小背影，無語。
    旁邊的男人慢條斯理地拖出操縱界麵，拍下初中生的背影，點了一鍵舉報。
    藍鮫見狀詫異地問：“不是說……不舉報嗎？”
    男人收起界麵，笑得像一隻狡猾的狐狸：“他隻征得了你的原諒。”
    藍鮫張了張嘴，無言以對。因為他是當事人，所以初中生向他道歉，卻忽略了“路人”。
    男人又道：“如果剛才我沒有拉住你，你已經被他撞倒在地，嚴重的話可能會斷幾根肋骨。虛擬世界是百分之一百的擬真度，所有痛感都會反應到你現實的身體上。”
    藍鮫微微蹙眉。
    即使看了新手指南，仍有許多虛擬世界的規則一知半解。
    斷肋骨相當於十級疼痛，反應到現實身體上，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藍鮫抬頭看向男人，再次感謝，雖然剛剛他如果不幫忙，自己也能輕易躲開。
    “不客氣。”男人道，“相逢即是緣，我叫秦默，加個好友？”
    藍鮫遲疑。
    虛擬世界實施實名製管理，所有登陸的網民都必須使用真實姓名和身份證，加好友等於是成為現實朋友。
    藍鮫不想與人類有過多的接觸，但望著男人真誠的金色眼睛，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我叫藍嵐。”他報了id號。
    加上好友，通訊錄會自動顯示彼此的基本信息，比如種族、性別、年齡。
    藍鮫驚訝地盯著秦默的年齡一欄。
    七百八十五歲？
    他眨眨眼。
    這個年齡在人類當中屬於高壽，精神力低於五級的人過了五百歲就老態龍鍾了，眼前這位男人依舊年輕，皮膚光滑得像二十出頭的青年。
    莫非……他調整了外貌數據？
    比如他換了種族和頭發眼睛的顏色。
    很有可能！
    想到對方是個“老爺爺”，藍鮫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些尊重。
    “你是人魚？”秦默顯然也看了藍鮫信息裏的種族。
    “是。”藍鮫坦然地承認，“進虛擬世界想體驗一下有腿的感覺。”
    秦默笑問：“感覺如何？”
    藍鮫道：“很棒！”
    在陸地上使用腿比尾巴方便多了。鮫人是兩棲類生物，祖先一定發現了這個優勢，才進化出腿和尾巴的自由轉換能力。
    “你要去什麽地方嗎？”秦默指向藍鮫的身側。
    藍鮫低頭一瞧，才發現剛剛情況緊急，虛擬地圖一直懸在半空忘了關。想到對方年紀大，應該是虛擬世界的“老玩家”，他詢問：“秦叔，您知道坦尼特族的聖堂嗎？聽說今晚有朝聖，我想過去看看。”
    其實藍鮫想喚秦爺爺來著，不過考慮到對方特地讓自己年輕化，或許不喜歡別人喚他“老爺爺”。
    他的稱呼變化，令秦默蹙了蹙眉頭，他加重語氣道：“叫我秦默。”
    藍鮫困惑。看來對方很在意自己的年齡。
    “好的，秦……秦哥。”
    直接叫名字過於唐突，不如喚他哥吧！
    隻是……秦哥聽著好像怪怪的？
    藍鮫一時陷入了糾結中。
    秦默嘴角微揚，似乎很滿意這個稱呼。
    “坦尼特族聖堂在約坦城，從這裏出發至少要走十個傳送陣。”
    虛擬世界非常龐大，容納了整個星際的人類，隻要服務器和係統智能足夠堅·挺，就能無限擴展邊界。幾千下來，隨著係統的不斷升級，虛擬世界的構架越來越完美，一些存在於故事裏的魔法和神通，都在這裏實現了。
    傳送陣是其中之一。
    城市與城市之間布滿了傳送陣，隻要交點錢，就能瞬移。
    藍鮫在地圖的搜索框裏輸入約坦城，找到了自己要傳送的路線。“謝謝你，秦哥，我得走了。”
    再過兩分鍾就九點了，坦尼特族的朝聖即將開始。
    秦默道：“我正巧要去約坦城辦事，不如帶你過去？”
    藍鮫點頭：“那就麻煩秦哥了。”
    秦默微笑，金眸熠熠生輝。
    傳送陣比想象中還要快，名副其實的瞬移，交夠錢，選準路線，踏進陣裏後，眼前一晃一晃，幾秒便到達目的地了。
    藍鮫剛踏出傳送陣，戴安娜的短信就到了。
    【戴安娜：啊啊啊啊，對不起藍老師！我有事耽擱了，才上線！你現在在哪裏？我過去找你！】
    藍鮫回複：我已經到約坦城了，一會兒自己去聖堂，你不用特地來找我。
    發完信息，他對身邊的男人說：“秦哥，我先走了……再見。”
    秦默溫和地道：“再見，以後有空聯係。”
    “好的。”藍鮫朝他揮了下手，匆忙地離開。
    秦默站在原地，靜靜地注視著他遠去的背影。
    偽裝成耳釘的西莫小聲地問：“陛下，不一起去嗎？”
    “不用。”秦默收回視線，走到人少的地方，直接下線。
    當他再次上線時，換了一個身份和形象，出現在坦尼特族聖堂的休息室裏。
    等候在休息室門外的埃莉諾聽到聖主教皇上線的提示音，輕輕地敲了敲門，恭敬地問：“聖主，您在嗎？”
    華麗的門自動打開，金發白袍的坦尼特族教皇優雅地走出休息室，朝埃莉諾微微頷首。
    “走吧。”他輕柔地道。
    “是，聖主！”埃莉諾後退一步，握緊手裏的戒尺，壓下激動的心情，亦步亦趨地跟上。
    十年一度的朝聖即將開始，無數坦尼特族人早早地上線，換上獨特鮮豔的民族服飾，聚集在聖堂的廣場上，井然有序地跪坐在地上，耐心地等待聖主教皇，虔誠地向偉大的坦尼特諸神祈福和贖罪。
    七百多年前，散落在星際各地的坦尼特族人，必須前往阿狄泰星的聖殿朝聖，不但耗時還耗力，一些住在偏遠星球的族人連往返的宇宙飛船都買不起。
    自從彌迦羅成為聖主教皇後，對族內的規則進行了改革，所有坦尼特族人隻需進入虛擬世界，便能完成參加朝聖活動。
    盡管一些頑固的保守派認為這樣的朝聖無法起到對諸神的敬意，強烈反對，但眾多受到恩惠，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坦尼特人絕對擁護聖主教皇的領導權威，胳膊擰不過大腿，保守派無可奈何，隻能忍氣吞聲。
    “偉大的聖主，請保佑我和我的家人身體健康，長命富貴！”
    “慈愛的諸神，請寬恕我的過犯，賜給我豐盛的恩惠、憐憫和平安——”
    “聖主您是我腳前的燈，是我路上的光，我將永遠追隨您，走向光明未來！”
    ……
    藍鮫跟著戴安娜到達聖堂，看到廣場上黑壓壓一大片人，嚇了一跳，幾乎要生出密集恐懼症了。
    好多人！
    好多好多人！
    全星際的坦尼特人都出動了吧？
    沒有千萬也有百萬了。
    幸虧聖堂廣場足夠大，同時塞下這麽多人，不過到得晚了，隻能排到後麵，連聖堂的塔尖都看不清，何況膜拜聖主教皇了。
    藍鮫作為外人，沒有穿坦尼特族的民族服飾，頻頻引人注目。
    戴安娜歉意地說：“非坦尼特族隻能在這裏觀看。”
    藍鮫搖頭道：“沒關係，這裏可以了，你去找家人吧！”
    戴安娜穿著漂亮的民族服飾，提起裙子向藍鮫行了個優雅的淑女禮，興衝衝地跑向人群。
    藍鮫站在廣場後方的一個小平台上，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兜裏，安靜地觀看。
    真是不可思議。
    科技如此發達的星際時代，竟然還有這麽多信奉神明的人類，他們虔誠地跪拜祈禱未知神明的保佑。
    也許，在那個殘酷的戰亂時代，隻有心存信仰，寄托希望，才能更好的活下來吧！
    藍鮫查過坦尼特族的曆史，發現這是一個凝聚力超強的民族，曾經征服了半個星際，可惜殘暴的統治者排除異己，對非坦尼特族人進行了大屠·殺，遭到民眾激烈地反抗，最終被推翻了政權。
    民眾對統治者的恨意延伸到普通的坦尼特族人，很長一段時間裏，坦尼特族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數量驟減，他們逃到落後貧窮的原始星苟延殘喘，幾乎走到了滅族的慘狀。
    一些極端的坦尼特人不甘心從神壇顛落泥潭，墮落成星際恐0怖0分0子，比星際海盜還猖獗。
    星際海盜求財為主，他們殺人為樂。
    亞特蘭斯帝國統一星際後，坦尼特族的極·端分子更活躍了。
    他們認為墨斯·迦爾竊取了勝利果實，一個出身不明，毫無任何高貴血統的人，沒有資格坐在皇位上。
    軍方嚴厲打擊坦尼特族極·端分子的恐·怖襲擊，不僅沒有壓下戰火，反而激起普通坦尼特族的憤怒。
    僵局持續了三百多年，直到七百多年前的聖主教皇出現，以神跡征服坦尼特族，引導他們走向正途，結束了這場內戰。
    教皇立下坦尼特族戒律，懲罰和限製那些違背神旨的極·端分子，與政府達成協議，坦尼特族願意成為亞特蘭斯帝國的子民，與其它少數民族一樣享有平等自由的權利和義務。
    彌迦羅的做法一開始並不順利，當坦尼特族的生活得到改善，所有人安居樂業，再也不受歧視了，他的威望如日月中天，無可動搖。
    望著眼前的盛況，藍鮫對聖主彌迦羅越發好奇了。
    究竟如何做，才能領導一個即將滅亡的民族走出困境，奔向繁榮富強？
    鮫人族的未來前途未卜，族群興旺的重任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即使找到三百個鮫人蛋，他也沒有足夠多的把握將族群更好地延續下去。
    三百個鮫人蛋，太少太少了。
    屬於瀕危物種。
    藍鮫毫無信心，自己能否成為合格的鮫人王，帶族群走出困境。
    如果碧綃還在，一定會做得更好吧？
    他黯然，插在褲兜裏的手不禁握成拳頭。
    “嗨，你也是坦尼特族人的親朋好友嗎？”
    一個俏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藍鮫側首，迎上一張圓圓的笑臉。
    女孩看清藍鮫的臉，“哇哦”一聲，忍不住讚道：“你好帥！”
    藍鮫：“……謝謝。”
    當麵被人說帥，還是第一次。
    “其實我想說漂亮來著，哈哈哈，但男孩子好像不喜歡被讚漂亮。”圓臉女孩朝他擠眉弄眼。
    藍鮫沉默，不知該怎麽接話。
    他一向對熱情的女孩子無法招架，過去上大學時，經常有學妹學姐給他送情書，約他出去吃飯，都被他婉拒了，久而久之，他成了傳說中的“高嶺之花”，然後，給他送情書的人換成了學弟學長。
    當然，藍鮫拒絕得更加幹脆利落，被室友嘲笑身中福中不知福。
    藍鮫垂眼。
    既然無法與人類深交，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
    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圓臉女孩是個自來熟的人，她大咧咧地說：“你別介意啊！我哥經常罵我口無遮攔，但我隻是遵從本心，實話實說。”
    藍鮫看了她一眼，道：“遵從本心，難能可貴。”
    圓臉女孩眼睛一亮，笑說：“你真是個好人！”
    莫名其妙被發了好人卡，藍鮫尷尬以對，轉頭看向聖堂方向，廣場上的坦尼特族人激動地跪拜，似乎在迎接什麽人。
    圓臉女孩覺察到漂亮的青年害羞了，抿嘴一笑，雙手交握放在胸口，仰著臉望著前方，眼睛裏流露出期盼。
    “托朋友的關係，我拿到了邀請函參加坦尼族的朝聖，其實我是無神論者。”她輕歎，不知為什麽對著一個陌生人，反而充滿了傾訴欲，“自從哥哥失蹤後，我就不斷祈禱，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請一定要保佑他平安無事，早日歸來！”
    藍鮫微微詫異，側首瞅她。
    女孩一反剛剛的樂觀，神色憂傷，勉強地扯扯嘴角，說道：“很多人告訴我他死了，我偏不信！哥哥實力很強，通過層層選拔成為機甲戰士，絕不會輕易地把性命丟在外星係。”
    藍鮫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一個陌生人，隻能說著千篇一律的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女孩含著淚點頭：“是！我也是這麽想的！即使奧菲斯獸再厲害，人類也戰勝了它們！”
    奧菲斯獸？
    藍鮫怔了怔，想起二十一世紀大災難時，從天而降的外星怪物。
    他趕往深海的途中，殺過一些，確實很強，不過不是鮫人的對手。等他沉睡五千年醒來，世界大變樣，奧菲斯獸攜帶的某種物質，影響了地球所有生物的基因，包括鮫人。
    鮫人的滅族，與這種物質關係密切。
    如今，地球經過幾千年的優勝劣汰，一切達到平衡，這種物質對鮫人的影響，似乎消失了。
    至少從蘇醒到現在為止，藍鮫的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反而隨著攝入大量的“帕物質”，精神力更強更凝固，隱隱有提升的趨勢。
    不過，這段時間他忙著賺錢，沒怎麽關注其它新聞，竟是不知道奧菲斯獸仍活躍在星際，襲擊了人類星球？
    女孩的哥哥是軍人，必然去保衛星際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了吧！
    藍鮫肅然起敬，真誠地道：“你哥哥一定會平安歸來！”
    圓臉女孩驚詫地睜大眼睛。連親戚朋友都勸她認清事實，放棄幻想，陌生人卻給她祝福。果然來坦尼特族朝聖是正確的選擇！
    “謝謝你！你真是好人！”
    再次被發了好人卡，藍鮫笑了笑。
    圓臉女孩又誇了：“你笑得真好看！”
    藍鮫瞬間斂了笑容，輕咳兩聲，轉移視線。
    聖堂那邊的歡呼聲很高，坦尼特族跪拜的聖主教皇似乎出來了。
    可惜隔得太遠，根本看不清。
    “啊啊啊啊！教皇出來了！快看，上麵有全息畫麵！”圓臉女孩激動地推了下藍鮫的手臂。
    她的力道很大，換個人早被推摔倒了，幸虧藍鮫下盤穩，紋絲不動。
    他抬頭，望向天空。
    一個聖潔的光球突然出現，綻放出柔和的光芒，擴散到整個廣場，光芒逐漸消失，出現全息畫麵，華美的聖堂矗立半空，神秘而莊嚴，台階鋪了紅毯，穿著白袍的神職人員手握不同的權杖，肅穆地站在台階兩側。
    一身精致聖潔白袍的金發教皇，在聖女們的簇擁下，優雅地走到寶座前，他微微抬起右手，向廣場上跪拜的坦尼特族人示意。全息畫麵完美呈現了他的模樣，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教皇完美無瑕的臉，湛藍的眼睛比天空還澄澈明淨，當被這麽一雙眼睛深深凝視時，靈魂仿佛被洗滌了般，發自內心地想對他膜拜。
    藍鮫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好像被四周高漲的情緒感染了，身體緊繃，眼睛怔怔地凝望天空，無法移開。
    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女孩的想法。
    隻要心裏抱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世上真有神明，他也想祈禱。
    願鮫人族長長久久，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陛下：小鮫叫我情哥哥了~
    西莫：不是秦叔嗎？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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