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丸製造和機甲修理是個細致的慢活，一時半會兒整不完，藍鮫特地跑回沙灘找焱浠。
    “焱浠哥，你要是累了，先帶煌回鮫人宮休息吧！”
    焱浠悠閑地靠著一塊光滑的岩石，看小銀鮫變出兩條腿，光著屁股在沙灘上撿貝殼。
    “沒關係，我在這裏曬曬太陽一樣休息。”
    鮫人是兩棲類生物，除了在深海生活，天氣好時會浮出海麵，找個無人小島的沙灘，曬太陽殺菌。
    以前在地球，鮫人數量多，經常相約上小島曬太陽，七八條鮫躺一起，嘮嗑吹牛，順便趕趕海。
    一些美味的海貨，大都在退潮後的沙灘裏躲著，鮫人們找著當零食吃。
    藍鮫見他確實不想回深海，便道：“我看到你們的飛船了，正在製作重啟能源。”
    焱浠一怔，撐著身體坐了起來。“能重啟？”
    當初他們想盡辦法都無濟於事，如今一千年過去，這船都成古董船了吧？還能重新啟動？
    藍鮫道：“墨斯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焱浠笑眯眯地問：“你似乎很相信他？”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墨斯·迦爾。
    藍鮫愣了愣，被焱浠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盯著瞧，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燙，他移開視線，看向沙灘上用銀槍趕海的小銀鮫。
    “我在人類世界的時候，他幫了我不少忙，加上他是碧綃的繼承人……又覺醒了鮫人血脈，算半個同族，所以……”
    他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些。
    “他出生亂世，堅強地活了下來，結束戰爭建立了一個和平繁榮的國家，還將異獸趕出星際，確保人民安居樂業。他本事很大，我挺佩服。”
    如果羅蘭的睡前故事是根據真實事跡改編的話，那麽墨斯·迦爾的革命之路走得異常艱辛，一個無名小卒，曆經磨難，與各個發達的星際大國抗衡，一步步地取得勝利，和追隨他的人奮不顧身地勇往直前，征戰了數十年，終於統一了星際。
    比起戰亂年代，他更喜歡一個和平穩定發展的社會。
    焱浠活得久，經曆多看得透，也不點破。“能跟我說說你醒來後的事嗎？”
    他很好奇小鮫是怎麽混入人類世界，又是怎麽與亞特蘭斯的皇帝走到一起。
    如果沒有特殊手段，鮫人想在人類世界立足，可不容易。
    “啊，好的！”藍鮫點頭，把自己醒來後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焱浠。
    他講得非常詳細，一路走來，遇到什麽人，發生什麽事，得到過誰的幫助，從地球到首都星的際遇，毫無遺漏地告訴同族。
    焱浠認真地聽著，偶爾提問了解更多的信息，聽到有趣的地方，笑容滿麵。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小銀鮫趕海累了，趴在焱浠身邊一起聽，對藍鮫口中的人類世界充滿了好奇。
    “……我們在去禦神星的途中遇到了異獸潮，發現指揮的七階異獸，就一起戰鬥了，機緣巧合下，降落在這顆星球上。”
    終於講完，藍鮫長吐一口氣。
    焱浠聽完，摸了摸下巴，沉吟道：“你運氣不錯，遇到了不少好人。”
    藍鮫道：“應該歸功於《人魚保護法》，否則我不會這麽順利。”
    他偽裝成一條野生人魚，也受到了非常好的保護，社會福利好，離開人魚護養中心後，分得了一套棲身之所。
    焱浠微微眯眼，似乎在回憶。“人魚的曆史是一部血淚史。我們那會兒上岸，用的是人類身份，見過太多人魚被歧視、被虐待、被販賣，十分淒慘，即使出身富貴的人魚，也不能幸免成為生育工具。後來有部分人魚受不住壓迫，起來反抗，終於奪回一些話語權。”
    藍鮫看過人魚的曆史，深有感觸。
    焱浠問：“你說碧綃在首都星的深海建了一座鮫人宮？”
    藍鮫頷首：“嗯，他的意思是，人類在首都星建了皇宮，鮫人族不能寒磣，必須在海底也建一座鮫人宮。他這是在和墨斯較勁呢！”
    “較勁嗎？”焱浠倒不這麽認為，“碧綃雖然嘴貧，愛捉弄人，但腦子轉得比誰都快，膽子大，敢想敢做。”
    藍鮫微微側首。
    焱浠說得不錯，碧綃確實如此，否則鮫人王不會把他當成繼承人。
    以前在人類世界，碧綃作為鮫人王的左右手，把公司管理得有模有樣，別人不敢投資的項目，他敢險中求富貴，憑著敏銳的嗅覺，避開所有陷阱，成功賺到大錢。
    “碧綃啊……下了一場大賭注。”焱浠滿是皺紋的手輕輕地拍著小銀鮫的背，小銀鮫趴在他身邊呼呼大睡。
    “賭注？”藍鮫不懂，“什麽賭注？”
    他怎麽聽不明白焱浠的話？更瞧不出碧綃哪有一點賭博的行為。
    還是說，活得久看問題就是透徹？
    焱浠望著波濤蕩漾的大海，迎著清爽的海風，沉聲道：“碧綃在用自己的方法，為未來的鮫人和人類之間搭了一座橋梁。”
    藍鮫皺眉：“橋梁？”
    腦中靈光一閃，他忽然想明白了，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島嶼中心。那裏的空地上，墨斯·迦爾正在製作機甲和飛船需要的能量。
    焱浠道：“不錯，他把自己當了奠基石，聯係了你和人類皇帝。”
    碧綃從小就叛逆，不是一條甘心認命的鮫。
    他在亂世之中選中了一個人類小孩，用鮫人血救活他，教他本事，與他定契約，本身就是一場豪賭。
    但凡這個人類小孩沒熬過鮫人血的排異期，或死於戰爭，或中途變卦，他就輸了。
    然而，他不僅賭贏了，還為鮫人的未來畫了個藍圖。
    星際時代是一個高科技時代，連人魚和外星異獸都出現了，那多一個鮫人族似乎也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
    人類對新事物的接受承度隨著時代的變遷越來越高。
    鮫人不可能永遠避世，總有一天要融入這個世界，獲得更多的資源，族群才能更好的延續下去。
    墨斯·迦爾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更是個遵守契約信念堅定的人類。
    他和小鮫的相遇，或許有偶然的成份，但後續發展並不簡單。
    小鮫心思單純，身在其中瞧不出端倪。他聽了兩人的相識過程以及結合碧綃與墨斯·迦爾的關係，大致猜出這個一千二百多歲的“老皇帝”，應該早在軍校之前就知道了小鮫的真實身份。
    碧綃教出的弟子，和他一樣狡猾。
    藍鮫聽到焱浠對碧綃所作所為的分析，目光呆滯，感到不可思議。
    “真……真是這樣的嗎？”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
    焱浠眼裏含笑，給小銀鮫翻身，讓他換個麵曬太陽。小銀鮫無意識地拍拍尾巴，嘴巴吧唧兩下，念著“魚魚，吃”，看來是夢到好吃的了。
    藍鮫趁他睡得正香，輕輕地碰了碰他的頭發。
    小家夥對他可防備了，連抱都不讓抱，隻有在他睡著的時候，才能偷偷地摸一把。
    一條鮫人寶寶就這麽難搞定，他開始擔心其他二百九十九條鮫人寶寶該怎麽養了。
    焱浠目光柔和，感慨地道：“碧綃的步子跨得比我們所有鮫都大。”
    藍鮫糾結。“可是……鮫人一身是寶，難道他不怕人類對我們心懷不軌嗎？”
    古時候鮫人曾和人類和平共處過，但某些貪婪的人類毫無底線，欺騙和傷害了鮫人，鮫人終於與人類劃清界線，退居深海。
    然而，隨著人類科技的進步，海洋不再是一片淨土。
    焱浠朝島嶼中心看了一眼，聽著那邊機器的工作聲音，微笑道：“這就是碧綃的高明之處。人類皇帝是半鮫，必然會保護鮫人一族。”
    鮫人全身是寶？
    完全可以歸為傳說。
    傳說肯定誇大了事實，怎麽能盡信？
    鮫人泣淚成珠。
    ——假的。
    鮫人居住深海，擅長培育珍珠。
    鮫人會織入水不濡的鮫綃。
    會。
    和珍珠一樣，鮫綃是鮫人族的特產，人類用同樣的材料，靠高科技也能做出效果相似的布料。
    至於鮫人血延年益壽，鮫人膏脂燃燈萬年不滅，鮫人鱗可治百病等等，都歸為謠言！
    否認，全部否認，辟謠澄清一條龍。
    事實上，相比鮫人的價值，外星異獸更值得開發。至少人類靠研究外星異獸，發明了機甲和其它衍生產品，通過食用變異生物和異獸肉，提升了精神力，這是真實存在的事實和數據，更具說服力。
    大災難後，人類自己也進化到了一個高度，增加壽命，體力和精神力有了質的飛越，超能力者層出不窮，高科技日新月異，縱橫星際，主宰宇宙，比起種族凋零的鮫人族，他們數量龐大，優勢更多。
    這麽一想，鮫人好像沒什麽值得人類覬覦了。
    “碧綃他……真是個瘋子。”藍鮫喃喃。
    可不就是瘋子嗎？
    在漫長守護他的歲月裏，他做了許許多多的事，為他和未來的鮫人鋪了一條平坦的大道，而他自己卻孤伶伶地死在地球鮫人宮的王座上。
    他是名副其實的無冕之王。
    “如果可選擇，我更希望活下來的人是他。”藍鮫眼裏含著淚，泫然欲哭，“和他比，我微不足道。”
    如果碧綃願意，一定也能找到鮫人蛋。
    焱浠拍拍他的肩膀，溫和地道：“你活下來，才是唯一的希望。”
    藍鮫眼眶泛紅，一臉茫然。
    焱浠歎息道：“外星物質對我們鮫人基因的影響非常大，隻有你沒有受到汙染，所以碧綃才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而且，他應該算計好了，你蘇醒後的世界，已經歸於和平，外星物質不會再對鮫人產生任何影響。這也是為什麽我們七條鮫人落在這顆星球後，不敢提前孵化鮫人蛋的原因。”
    因為怕新生的鮫人寶寶基因被汙染。
    他低頭凝視小銀鮫，摸摸他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的嫩臉蛋兒。
    幸好他的自私沒有害了煌。
    煌是一條健康的鮫人寶寶。
    小銀鮫被摸醒了，打了個大大的嗬欠，伸了伸懶腰，摸摸小肚子，扁嘴說：“爺爺，我餓了。”
    他們什麽時候回海裏呀？
    沙灘好無趣哦！
    爺爺和這條藍色的鮫人聊完天了嗎？
    焱浠和藹地說：“爺爺陪你去海裏找吃的。”
    小銀鮫斜眼瞅藍鮫，伸出小胖手指了指：“他不去嗎？”
    都是鮫人，可以一起下海狩獵。他倒要看看這個搶著說要延續鮫人族的家夥，有沒有本事贏過他。
    望著鮫人寶寶和鮫人王相似的金色大眼睛，藍鮫神情溫柔，從儲物金鐲裏拿出三個保鮮盒。
    “這是我在首都星捕的一條高階海蛇肉，味道非常鮮美，吃了能提升精神力。”
    他發現這顆星球的海洋生物等級普遍不高，他和墨斯捕的那條鯨魚不過三階，和地球的變異魚差不多。
    “高階海蛇肉？”焱浠來了興趣，看著藍鮫把保鮮盒放在岩石上，打開蓋子，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肉，每塊大小均勻，擺放整齊。
    藍鮫拿了把叉子，遞到他手裏，給小銀鮫也分了一把。
    小銀鮫一開始不想接，看爺爺接了，隻好勉為其難地握住叉子，鼓著腮幫子，低頭打量盒子裏的肉，小心翼翼地用叉子戳了戳。
    “我吃了海蛇肉，精神力從十級巔峰升到了十一級。”藍鮫看著焱浠臉上的皺紋，突然想到什麽，怔了怔。
    “看來我得嚐一口。”焱浠插了塊肉，正要放入口，發現小鮫在發呆，不解地問：“怎麽？”
    藍鮫迅速從金鐲裏找出一個東西，是碧綃留給他的金屬球，按下開關，半空立即出現碧綃的影像。
    焱浠看到碧綃，微微驚詫。“這是……”
    藍鮫道：“這是碧綃最後留給我的視頻。”
    留完這個後，他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焱浠抓住重點：“他和以前一樣年輕。”
    藍鮫神色肅然。“是，他根本沒有老去！”
    和年邁的焱浠不同，碧綃死前的模樣仍保持著年輕的狀態，連一絲皺紋都沒有，那是不是說明，那個時候他並未壽終正寢？
    焱浠道：“一百年前，我還沒這麽老，一百年後，每況愈下，歲月在我的身上留下了痕跡。其實我們鮫人壽終之前是有預感的，所以……碧綃可能在步入老年前，換了一種方式讓自己活下來。”
    藍鮫怔愣：“換……換一種方式？”
    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識別器。
    “哢”，後方傳來石頭被踢到的聲音，三條鮫不禁回頭。
    墨斯·迦爾披散著一頭及腰的黑直長發，俊美的臉上漾著笑容，輕盈地跳上岩石。
    “中午了嗎？難怪我覺得肚子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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