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先拱火,再摸魚

字數:5542   加入書籤

A+A-




    撿了個幹淨角落席地而坐的道格拉斯沒有在意其他人光明正大打量自己的目光,掂了掂安德森給的刀,開始一下下削起了木頭。
    陌生的環境和人群給他帶來了一定壓力,他不喜歡成為別人目光的焦點。這導致他此刻看似麵無表情穩如老狗,實則心裏打鼓七上八下,隻能借著削木碗這種機械性的工作平複心情,讓自己慢慢適應這種新的氛圍。
    在刀削木屑的“簌簌”聲中,道格拉斯逐漸擺脫了負麵情緒的困擾,開始認真思考。
    從帳篷的數量可以粗略地估計營地裏有一百多人,安德森和唐恩是平級,就算安德森稍差一些,手下也不可能隻有這麽十來個人。
    而安德森本人也不睡這裏。按照“戰爭之紅”強者為尊的規矩,那住在一起的實力應該都差不多,最多有一個略強於眾人的小隊長……
    如果沒有意外,這些人多半和他一樣,處在序列八左右,最強不會超過序列六——一般官方非凡者的隊伍也就是這個配置了,再高,就是黑夜教會“紅手套”的級別。
    加上“蠕動的饑餓”,道格拉斯覺得自己至少不會處於食物鏈最底端。
    可他現在並不滿足於此。
    兩三天前的道格拉斯也許會選擇苟過兩個星期完事,但如果說之前的魔女事件給了他什麽教訓,那就是一味等待和逃避問題往往會使自己變得被動,至少在情報收集的方麵應該保持積極。
    放下手裏的活兒,道格拉斯慢慢地、放鬆地伸了個懶腰,抬起頭坦然迎上其他人的目光,左瞅瞅右瞧瞧,試著找出領頭兒的那個。
    這幫人有的體格高大,有的表情陰沉,也有的凶神惡煞,但道格拉斯這麽看過去,他們雖然紛紛露出了輕蔑而挑釁的眼神、做出了下流的手勢,卻沒有一個真的站起來喊一聲“你瞅啥”的。
    結果最後,道格拉斯的目光又落回此處唯一的女性身上。
    這位女士似乎熱衷於“鬥邪惡”,手裏又攥了一把紙牌,頭也不抬地招呼著兩位褲衩子都快輸出去的牌友。
    她的容貌不算出眾,但很耐看,亮晶晶的棕褐色眼眸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熱情與爽朗;黑色短發別在耳後,露出白皙的脖頸,看起來脆弱又毫無防備;白色襯衣的領口和袖口都有層疊的布料裝飾和繡花,是典型的因蒂斯式服飾;棕色馬甲,深色馬褲和覆蓋小腿的長靴又為她增添了幾分蓬勃的英氣。
    正常人看到這樣一位開朗的年輕女性,哪怕不感到親近,也難以生出警惕之情。然而道格拉斯慢悠悠將人從頭審視到腳,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沒有特別的誘惑感,應該不是“魔女”。
    “魔女”害人不淺呐……道格拉斯看了看牌局的進度,不急不忙地撿起木頭塊繼續削著。
    不過幾分鍾,因蒂斯女性甩出最後一張牌宣告勝利,吹了聲口哨,將一枚費爾金幣高高彈起再接住,終於樂嗬嗬地向他看了一眼,問道:“新來的,要玩兒兩把嗎?”
    打牌技術超爛且身上一分錢沒有的道格拉斯也用開玩笑一般的語氣回應:
    “打牌贏了你,就能當老大嗎?”
    對方愣了一下,隨即笑容更加燦爛:“好主意,可以試試。”
    “別誤會,”拍掉手上的木屑,道格拉斯把短刀揣好,站起了身隨便活動了一下肩膀,“我隻是來應聘二把手的。在這之前,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嗎?”
    “凡娜。”
    吐出簡單的音節,凡娜擺弄著手裏的紙牌,饒有興趣地看向道格拉斯:“想要當我的副手可不容易,你得先‘說服’萊特才行。”
    一個體格異常高大的壯漢隨著她的話音站起,他的身高目測有兩米左右,從視覺上就帶給人一種壓迫感。
    更高的身體為萊特帶來了相當寬闊的臂展。道格拉斯估計了一下,如果是純粹的肉搏,自己在攻擊範圍上就天然地輸了一籌,二十厘米的差距會讓人很難攻擊到對方的下巴、太陽穴等缺乏保護的弱點。
    不過他還是冷靜地追問道:“還有什麽要求?”
    身體後仰,毫不避諱地展現出自己身材曲線的凡娜伸手將碎發撥到耳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還得有滿足我的能力。說實話,你的眼睛顏色很漂亮,這讓我更期待你在床上哭起來的樣子。”
    道格拉斯:“……”
    雖然知道你們因蒂斯風氣開放,但這種性癖多少有些狂野了。
    他默不作聲地伸出右手對多少流露出了一些無奈神色的萊特做出邀請的手勢,率先向外走去。其他或坐或躺睡不著的家夥們也紛紛跟在他們身後,期待著找點樂子,個別已經張羅著小賭兩手。
    等到外麵開始響起不甚整齊的呼哨和加油聲時,帳篷裏隻剩下坐在原地擺弄硬幣的凡娜。
    無論誰贏,她都不會太意外。作為“格鬥家”,萊特在低序列的正麵戰鬥力是數一數二的,但新來的家夥在接受了唐恩的“熱烈歡迎”後還能保持基本的戰鬥力,想來不會太差勁。
    很快,門簾被再次掀開。
    道格拉斯擦著額角淌下的血跡,一瘸一拐、頗為狼狽地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坐到了她對麵。
    凡娜挑挑眉毛,看著對方很有禮貌地在衣服上蹭掉手上的血跡再向著自己伸手,沒什麽表情地自我介紹道:
    “道格拉斯,序列八‘戲法大師’,來自貝克蘭德的賞金獵人。”
    贏得這麽狼狽還裝,很在乎麵子嘛,但這樣板著臉的樣子更合她的胃口。凡娜大大方方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也重新介紹了自己:
    “序列七’魔術師‘,因蒂斯,密修會成員。不過現在,大概該說是’戰爭之紅‘成員了吧。”
    密修會……我知道,你們的首領叫查拉圖!我記得羅塞爾日記裏說過,查拉圖是序列二的天使,不知道現在是否也像梅迪奇那樣活躍於現實世界……道格拉斯終於找到了收集情報的機會,也聽出對方後半句話有些自嘲的味道,順勢問道:“序列七放在哪裏都是中層的幹部了,你背後的組織沒有什麽動作嗎?”
    “很不幸,我正在執行一個秘密任務,很少有人了解的那種。”
    呃,這意思是一時半會兒密修會也不知道你是在潛伏還是被人俘虜了是嗎……
    還未等他表示同情,凡娜忽然問道:“你是魯恩人,在魯恩的非凡聚會上,你有聽說過有關‘奧維爾’或是‘第蘭’的傳說嗎?”
    奧維爾、第蘭……道格拉斯用心回想了一下,搖頭表示從未聽說過。凡娜便不再多言,開始為他介紹“戰爭之紅”的情況。
    聽著聽著,道格拉斯忽然意識到帳篷裏有些安靜,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門的方向:“……他們怎麽都不進來?”
    終於等到這個問題的凡娜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許,有些搖曳火光映在她明亮的棕褐色眸子裏,仿佛融化了一池糖漿:“這是規矩。勝者有權利享用他的戰利品,不是嗎?”
    ……沒想到那幫會給人喝倒彩不高興了還扔個罐頭瓶幹擾場麵的家夥有這麽高的素質。
    不會現在全在外頭聽牆角吧。
    眼看著凡娜有往自己這邊靠近的趨勢,道格拉斯隻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荒誕感。
    合著我是那個“戰利品”是嗎?
    -
    “嘿!聽說你以前被女人騙得傾家蕩產流落街頭……咦,你削的這個碗,它很別致啊,為什麽要削成正方形?”
    “……”
    正把黑麵包泡進蔬菜湯裏準備吃早飯的道格拉斯慢慢轉過頭看向安德森,滿臉都是“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他媽的什麽鬼話”的表情。
    雖然知道八卦是人類的本性,但他實在想不到僅僅一個晚上,那幫糙漢子能夠圍繞一句話發揮出如此豐富的想象力。
    要不是被“蠕動的饑餓”早上絮絮叨叨歌頌“真實造物主”的囈語吵得頭痛,道格拉斯多少會去敲打一下名義上是自己手下的家夥們,讓他們學會閉上嘴巴,不對別人的私生活進行評價。
    “別擔心。”安德森作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了拍他的後背,“大家都是見多識廣的人,你這點愛好也不算什麽,隻要別對自己兄弟下手就行。那樣影響不好,還會讓人質疑你挑選伴侶的品味。”
    同樣端著一碗蔬菜湯路過的托尼唐恩聽到這段對話,隨口補充道:“是啊,畢竟安德森連孩子都懷過,哪怕是丟臉你也比不過他。”
    金發碧眼的海盜獵人毫不介意地裝出一副扭捏的模樣,捏著嗓子:“你聽我解釋……”
    道格拉斯戰術後仰,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表情問道:“你不會是從‘魔女’轉途徑過來的吧?”
    安德森:“……你的博學超出了我的想象。放心,我是純爺們。”
    “那你懷了個什麽玩意?”
    安德森以手握拳抵在嘴邊咳嗽了兩聲,雖然笑容有些無奈,不過他的表情明擺著沒有把過去的經曆當回事,有種別樣的灑脫。
    “咳,非凡特性而已。你知道的,從序列五之後的晉升都需要一點儀式輔助,那隻是儀式的一部分。”
    原來晉升序列五還需要儀式,不知道“學徒”途徑的儀式困不困難……悄然薅到了一點神秘學知識的道格拉斯閉上嘴巴,飛速解決掉缺少鹹味、非常湊活的早餐,才重新挑起話題:“我們有什麽任務嗎?”
    “有。”並沒有吃飯,而是將黑麵包碾成碎屑裝進口袋裏準備喂鳥的安德森隨口回答,“吃完飯啟程去耶托奈夫城,那裏有一座較為重要的戰神教會教堂,目前被叛教派的一位牧首占領。”
    他邊說,邊從篝火堆裏抽出一根木棍,用碳化的那端在幹燥地麵上畫出簡略示意圖:“唐恩的隊伍則會前往一百六十公裏以外的麥登沃利堡,它是一位艾因霍恩公爵的領地,是距離耶托奈夫城最近的大城市,它們之間有一條河道相連接。”
    對弗薩克局勢僅有淺薄了解的道格拉斯理了理思路,有些奇怪地看向安德森:“我記得,艾因霍恩和叛教派是敵對關係吧,我們兵分兩路是要做什麽。”
    “做什麽?那還用說,當然是去兩邊供火,”把木棍一丟,安德森露出了十分愉悅的笑容,“讓他們打得更激烈一些,這樣才好渾水摸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