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東區到聯係“傲慢”小姐的十個小時當中，他一直在探索“真實視覺”的用法。
    最基礎的，就是他第一次開啟時對現實世界那種明察秋毫的俯瞰視角，不會消耗很多靈性，熟練後甚至可以嚐試用在戰鬥中，時刻掌握全局。
    深入些許，就是晉升中獲取的“局外人”能力。它通過將一些信息放置於虛空中特定區域並掩蓋它們與外界的“聯係”，達到某種程度上的隱秘效果。
    這本質上是利用了切斷“聯係”帶來的副作用，就像主動切斷聯係後，梅羅斯老師和韋恩都幾乎忘掉道格拉斯這個人一樣，隻不過“局外人”有著明顯的可逆性。
    熟練“局外人”能力後，道格拉斯可以主動設置一個“觸發器”作為信息外流的唯一通道，隻有在出現特定的行為時才會想起那些信息。
    而再深一層，就是利用虛空，獲取非凡知識。
    剛才那種逆推自身時間，耗費大量靈性去查看曆史中發生的事情，是道格拉斯當前能做到的極限。
    他最多往前推動一個小時的時間，而且必須是自己經曆過的時間。
    就比如，他能回溯自己一個小時前與“傲慢”小姐的對話和當時的情景，但無法知道維瑞蒂一個小時前在做什麽，因為當時他並不在場。
    消耗比較小的方式，就是用靈性隨意探索虛空，偶爾會有一些非凡知識的碎片被捕獲到。
    這些碎片高度關聯他自身的經曆，之前十個小時的嚐試裏，他獲得了一些“惡魔”途徑低序列配方和三大惡魔家族的曆史，以及少量“太陽”、“黑夜”、“水手”途徑相關的非凡材料信息。
    這一次，為了將靈性消耗幹淨而主動探索的道格拉斯得到了那條十二環節小蟲的信息。
    它叫做“時之蟲”，是“偷盜者”途徑高序列會轉化為的不完全的神話生物形態。
    或許是涉及的層次夠高，或者剩餘的靈性不夠多，他沒能了解更多。眼看著靈性見底，自身開始被這片虛空排斥，道格拉斯不再多想，深吸一口氣後閉上眼睛。
    他在現實世界的身體猛地抽動了一下，驟然崩壞。
    皮膚溶解，骨骼軟化，像是被從內向外掏出，一團液體水銀般不斷流轉的光滑鏡麵翻轉到了現實中，其上無窮無盡地倒映著四周的景象。
    帕列斯.索羅亞斯德的分身無可避免地被鏡麵映入。
    祂所寄生的蚊蠅振動翅膀，飛入房間，飛人房間，飛入房間，飛兦房間，飛入房閒，蜚入房閒，蜚兦閞閒，斐亼房閒、????亼戶方閒、??丿??丨丶?……
    若是祂還保留有意識，就能看到鏡麵深處那逐漸融化為紛亂色彩的線條。
    它們令人無法理解地排列，在逐漸灰暗的世界中無止境地蠕動組合著。
    又進一步跌落為蜂窩狀的細點，四處散落，向下，向下……
    向所有維度的盡頭，直至湮滅。
    ……
    普普通通的房間中，懸浮的鏡麵圓球如同咕咚的沸水般不斷改變著形態，倒映出無盡深邃空間的鏡麵深處不斷凸起，似乎有什麽東西想要從中逆流而出，卻不得法。
    這樣的形變隻持續了一、兩秒，就停歇下來，隻是鏡麵中倒映的色彩開始小幅度震蕩，帶來一大片一大片肉眼無法辨別的知覺空洞。
    空洞似乎在試著向現實世界蔓延，但不知被什麽東西擋住，於是也很快平息。
    又是十幾秒鍾，鏡麵開始向內收縮，吐出屬於人類的身體。
    從皮膚，到骨骼，血肉一層層堆疊起來，能同時看到肋骨的橫截麵與肺葉內密密麻麻的空泡，粉色腦髓無知覺地聚攏，覆蓋上細密的神經係統……
    被拆分又拚接完好的過程中，一份多餘的“戲法大師”特性和尚未完全消化的“占星人”特性也經曆了這種拆解重組，卻因此與肉體結合得更加緊密，達到了類似消化的效果。
    被稱作道格拉斯的人類回到了現實世界，噗通一聲跌在地上。好幾分鍾後，他的意識才回到身體，慢慢睜開了眼睛，眼球不受控製地翻轉不停，如同抽搐。
    “嘶啊……”
    喉嚨裏滾出壓抑的痛呼，道格拉斯捂住眼睛遏製不住的在地板上蜷縮翻滾，忍受充斥身體的異樣痛楚感。
    那就像是被撕裂切碎，又胡亂揉搓到一起似的，他對自己的肢體竟然變得極為陌生，需要刻意去感知，才能挪動它們。
    但等緩過來後，道格拉斯相信那位老者的分身已經不在這裏了。
    具體會在哪裏，他也不知道。
    這或許是他當前對“真實視覺”利用的極限——投影。
    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是在東區的安全屋內，當時他膽顫心驚原地不動，等了好幾分鍾，確認“風暴之主”沒有對準自己在的位置再劈一發雷的打算後，才逐漸放鬆下來，解讀出現在腦海裏的那些知識。
    “真實視覺”的結構可以簡單分為三層，表層是可以讓道格拉斯俯瞰和推動時間線的現實世界倒影，裏層是以細線形式展示的事物間的聯係關係，核心則是虛空。
    從虛空返回返回現實世界，會帶來逼仄、壓抑的感覺，每次都讓人想要將身體撕開皮膚剝開來感受絕對的自由與更大的空間。
    而如果進一步將靈性消耗幹淨再返回，就會引發“投影”，在現實世界內投射出“真實視覺”虛空的倒影，猶如在虛空內見到現實世界的倒影一樣。
    這種投射是被動的。虛空投影本身似乎沒有什麽主觀意誌，隻是會以某種無法直視的形態存在於現實世界，不被幹擾的情況下，投影隻需幾秒鍾就會回歸。
    如果存在幹擾，虛空投影就會去“捕獲”幹擾自己的東西——瑪琳不算。雖然是惡靈，但她現在依附於道格拉斯存在，虛空投影將似乎兩人視作一體，反正惡靈還是好好地待在他身上。
    這整個過程道格拉斯無法親眼見到，也不知道虛空投影會怎麽處理被捕獲的東西。隻是考慮“真實視覺”在某些方麵可以和天使掰手腕，就將此作為手段，嚐試著對抗了一下那位老者的寄生。
    毫無疑問他成功了。老者要寄生自己，而自己的身體已經是虛空投影的載體，寄生的行為就導致虛空投影的產生反應。
    總之，道格拉斯直覺認為那條“時之蟲”已經被捕獲，就是不清楚最終會去到哪裏。
    而以“偷盜者”這條途徑的謹慎，短時間內，那位老者應該不會莽撞地再次嚐試寄生，最多是在周圍觀察監視——就阿蒙會做的選擇一樣。
    “這究竟是什麽途徑，什麽能力……”
    道格拉斯一邊陰暗地蠕動試圖站起，一邊眉頭緊鎖。
    要問阿蒙嗎？呃，我能幹掉老者的分身，理論上也能幹掉阿蒙的分身，祂知道了肯定轉身就走，不帶回頭的那種……
    好消息，我也許能打天使！
    壞消息，我好像要不做人了……
    他千般掙紮，把簡直像陌生人一樣的身體“拖”回了椅子上——一個序列七的非凡者居然因為這麽簡單的動作累得氣喘籲籲，不得不休息了兩分鍾，才低頭念誦起阿蒙的尊名：
    “撥弄時光的指針，遨遊命運的影子，欺詐與惡作劇的化身……您忠誠的信徒祈求您的注視……
    “有一位和您同途徑的天使就在貝克蘭德，祂發現了您在我身上留下的分身……”
    念完，他等待片刻沒得到回應，隻能繼續道：“我計劃去一趟特裏爾和拜亞姆，還有，您之前交代我去南大陸，我想要這些地方的靈界坐標……”
    刷的一下，很快啊，幾個靈界坐標就莫名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在線隱身？還是自動回複？
    道格拉斯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表情看起來跟抽筋了似的：“您在看啊，太好了，我還以為沒人眷顧我了呢。”
    這種垃圾話他就不指望阿蒙回應了，隻是當做清理思路一樣繼續在祈禱中絮絮叨叨：
    “對了，是不是因為今天‘風暴之主’在關注貝克蘭德，所以您才不露麵的？那些風暴信徒真討厭啊，街上全都是，看著都煩，還有這麽大的雨，我不喜歡……
    “東區死了太多人，雖然有一部分可能是幫派分子……唔，風暴教會要占那片地盤，這個我阻止不了，不過，東區剩下的地方我準備讓極光會一點點接過來，反正那裏本來就沒有秩序，換我來管，也不會更差……”
    “話說您還真同意我去拜亞姆啊？聽說那裏有一位新神……不過，我不打算立刻去，等到序列五左右再說吧，或者讓弗朗索亞替我去。我們兩個都是穿越者，效果應該差不多。
    “最近我會先去特裏爾，看看其他穿越者的狀態。他們背後應該也有依靠的組織或者個人吧，要是有您討厭的存在記得提前告訴我，我繞著走……
    “對了，艾文.湯伯森沒死透，我還得再找找他，哦對，我身上有個惡靈，您別偷也別動啊，留著有用的……
    “‘傲慢’這個代號估計是假的，我估計那群人全都是用塔羅牌做代號，可是懷特伯爵怎麽也是成員之一啊，我看血族對大地母神挺忠誠的……
    “他們還有亞伯拉罕家族的半神呢，後麵的配方您要是不給了，我就得想辦法從人家半神那裏騙過來了……而且，她們應該認識安提哥努斯殿下，是我上次見到的那位吧？
    “……”
    有那麽幾分鍾，房間裏淨是他一個人壓低了嗓門嘀嘀咕咕的聲音，要不是開著祈禱直達，估計其他人站在兩米外都聽不見那種，畢竟是淩晨，道格拉斯不想太擾民。
    說得差不多之後，他的體力也恢複了一些。雙手撐著座椅扶手直起身體，道格拉斯抬頭向著周圍望了望，好像要順著祈禱看向那位自己信奉的天使似的。
    不過普通狀態下，他自然什麽也看不到。
    “……阿蒙，”看著空蕩蕩的房間，道格拉斯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對不起，也許我會沒辦法履行我們之間的契約。
    “我想請求您。
    “隻要您覺得我會失控，或者，或者變得……不太像我，我希望您能立刻——殺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