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我們的孩子】
    神像低頭看著懷裏的子體,  渾身竟然散發著一種充滿母性的光輝，卻不讓人覺得慈愛平和，反而扭曲陰森。
    祂居高臨下立在聖母院的聖壇之上，似乎有無數凡人的祈禱聲在此響起。
    大主教在這個小鎮建立了聖母院,  築造聖壇和神像,  向凡人們宣告聖母的誕生。
    凡人將祂當做聖母信仰,
    來自凡人的信仰汙染了祂……
    【你看,  它多可愛】
    被困在神像的邪神喃喃著，祂抱著和成年男子一樣強壯的子體
    ，混沌的精神出現了凡人祈禱時祂從凡人記憶裏看到的零星片段。
    金色神袍晃蕩了一下,  神像學著凡人婦女
    哄孩子的語調哼哼，聲調暗啞嘈雜。
    蘭酩：“……”
    【來，你抱抱它】
    抱著子體的神像忽然要將子體移到蘭酩的懷裏。
    瘋了。這個邪神瘋了。
    白發青年瞳孔顫抖了一瞬，受到了驚嚇,  他怎麽可能禁受得住一個成年男人的體重。
    他恐怕要被神像口中的“孩子”壓死。
    “我抱不動……”蘭酩深吸一口氣,  冷淡地說,  “我會被它壓死。”
    【它很小,  很輕】
    蘭酩木然地說：“您想讓我死嗎？”
    【不、不、】神像慌亂了起來，被汙染的精神有一瞬的清醒,  【你不會死】
    蘭酩目光複雜,  他確信邪神出了問題。
    “神，您可以和我說說聖母院嗎？”
    小鎮上關於聖母院的傳說有很多，許多傳說和蘭酩聽到的神話很相似，例如很久以前小鎮的人受到怪物侵擾，聖母降臨,  鎮壓了怪獸,  讓小鎮恢複平靜和安寧。
    小鎮的人感念聖母,  在大主教的帶領下建立了聖母院。
    小鎮雖然有治安官，但實際上權利最大的人是掌握了神權的大主教，他宣讀的神諭就是最高的命令。
    【聖、母、院】邪神輕聲喃喃，繼而咬牙切齒。
    聖母院是祂的神廟，可祂提起聖母院時語氣充滿了恨意。
    哢――
    這座以聖母院為主體搭建的夢境竟然搖晃起來，支撐主殿的圓柱出現了一條條裂縫。
    金色神袍下伸出的觸手嘶嘶叫了起來，它們在空中飛舞，像揚起的黑色長鞭，以自身為武器，瘋狂抽打殿堂的一切，恨不得將這座恢宏的殿堂毀滅。
    【不可饒恕的褻瀆】
    【我要毀掉它】
    轟――
    所有的觸手合在一起，攜著恐怖的力量掃中了殿堂裏的一根石柱，斷裂的石柱轟然倒塌。
    蘭酩捂住耳朵，臉色發白，他問了一個禁忌。
    聖母院供奉的神明憎恨祂的神廟，恨到要摧毀它。
    聖母院是邪神夢境的衍化，聖母院遭到毀壞，離夢境破碎也不遠了。
    “這是夢！快停下來，你毀掉的不是真正的聖母院！”
    蘭酩試圖讓困在神像裏的邪神恢複理智。
    殿堂已經有碎石往下掉，邪神用力量護著他和子體，但那些神父的幻影就沒這麽好運了，他們被碎石和肆虐的觸手禍害得狼狽不堪，機械地喊著神罰。
    “神來懲罰我們了。”
    一個神父的幻影匍匐在地上，被飛來的黑色觸手洞穿身體。
    蘭酩在這些幻影裏沒有看到大主教，聖壇之右的大主教不知何時消失了。
    【毀滅吧】邪神高喝著。
    蘭酩知道這場夢，或許該醒了。
    神像裏的邪神失去了理智，再不醒，他和子體都會和夢境一起陪葬。
    而當他從夢境醒來，屬於神秘造物的【子體】會隨著他穿過虛無的夢境，進入現實。
    他要在聖母院崩塌前立刻離開夢境。
    蘭酩想著，打開遊戲麵板上的技能列表中，突然一愣。
    列表中的技能【人魚之歌·夢境】正在微微閃爍，這表示他正處於夢境之中，在技能的後麵有一個小圖標提醒他進入了何人的夢境。
    而圖標上，除了已經出現異常情況的神像邪神，還有一個存在。
    預感到不詳的蘭酩猛地抬眼，那個人是誰？他隱藏在哪裏？
    “嗬嗬，在找我嗎？迷途的羔羊。”
    低沉優雅的聲音響起，莫名的熟悉，但在聖母院崩塌的背景音下有些失真。
    蘭酩心跳一跳，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誰？”竟能無聲無息地入侵邪神的夢境。
    “往下看。”
    蘭酩在聖壇上，哪怕在此刻，他仍被邪神禁錮在懷抱中保護著。
    這時，他的腳踝突然一痛，似被鐵鉗狠狠擒住。
    白發少年僵硬地低下頭，同時，他像被烙鐵灼傷了般飛快將腳往上抽，但根本抽不動。
    一隻戴了白色手套的手從下方抓住了他垂在聖壇的腳，五根手指隔著手套肆意揉捏精巧的踝骨，重重地捏了下。
    “唔……”鈍痛從腳踝傳來，蘭酩臉色隨之一白，生理性的淚水從眼睛溢出。
    一身風衣，麵容古典優雅的男人仰起頭，深邃的眼睛深處倒映著聖壇上的少年。
    男人手中捧著一盞慘白的蠟燭，微弱的燭火光亮充滿殿堂，困於神像的邪神雙眸中的金色消退，肆虐的觸手軟綿綿地垂在了地上，縮回了金色神袍。
    正處於崩毀之中的聖母院仿佛被按了暫停鍵，落下的碎石停滯在半空，傾倒的圓柱被定在那裏，散開的長椅保持著奇怪的形狀……
    “大主教……”
    “是我。”大主教聲音帶了絲笑意。
    少年的一切都在他麵前無所遁形，他聽到蘭酩黑色神袍下的身軀顫抖的聲音，他看到蘭酩因為驚嚇而變得迷茫呆愣的神色。
    雪白細弱的脖頸像是承受不住腦海的恐懼尖叫可憐地彎垂，讓他想起快要被折斷的花莖。
    真能勾起心底最黑暗的毀滅欲。
    主教向蘭酩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帶了些許責怪的意味。
    “壞孩子，怎麽可以坐在聖壇上，這可是對聖壇的褻瀆。”
    對神明的褻瀆從不信神的大主教口中說出來頗具有諷刺的意味。
    蘭酩還記得在聖母院主教說供奉在聖壇上的神像是怪物所化。
    冠冕堂皇的指責下是陰暗得不可見人的妒忌。
    大主教竟然妒忌侍奉的神明。
    聽起來惹人發笑。
    “不是褻瀆，這是神允許的。”
    蘭酩沉默思考了一下，開口反駁。
    蘭酩從聖壇上俯身看著主教，夢境裏的大主教和現實中有些許不同，夢境似乎讓他少了許多枷鎖，不用再克製一些東西。
    “你看。”蘭酩彎了彎眼眸，紅色的眼珠在燭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好看得不可思議。
    明明是抱怨，卻像在故意激怒某個別有用心的神職人員。
    “神還在抱著我呢，抱的很緊，我根本下不來啊。”
    真可恨，主教望著少年的笑容，目光閃了閃。
    蘭酩笑了笑，“神恩準的，也算褻瀆嗎？”
    被小鎮居民尊敬的大主教究竟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現實中聖壇底座的銀色長釘、聖壇前詭異的白燭，扭曲的信仰，大主教對侍奉神明的不敬都在昭示著一個真相。
    大主教不是聖母院供奉神明的仆人，而是囚禁者。
    那麽，一個有能力禁錮神明、活到現在容貌仍沒有變化的存在，會是正常的人類嗎？
    答案是否。
    遊戲麵板亮起血紅色的提示光芒。
    【聖母院大主教對你產生了惡意――你的墮落，讓人心痛。為什麽要沾染如此肮髒的東西呢，你這個讓人生氣的壞孩子。】
    【正在抽取聖母院大主教的一項技能】
    【你獲得了弱化版技能【封印】，冷卻時間：一個副本。】
    【技能簡介：你可以將鬼怪化為雕像，對鬼怪進行封印】
    蘭酩的目光飄忽了一瞬，盯著遊戲麵板上【封印】的簡介。
    化為雕像……邪神就是這樣被大主教封印了起來。
    下一刻，大主教的聲音將蘭酩的心從新獲得的技能上移開。
    “蘭酩。”大主教的麵容詭異的平靜，淡淡道：“你被邪惡汙染了，你的心中全是罪惡。”
    蘭酩的麵容露出困惑和疑問。
    “你需要淨化。”
    說著，他五指張開，抓住蘭酩的腳，向下一扯。
    “你――”
    突變來得讓蘭酩猝不及防，雙手抓住了神像的金色神袍。
    神像無瞳的雙眼在燭火的映照下一片混沌，祂聽到蘭酩的求救，露出掙紮的神色。
    可燭光在壓製著祂。
    金色的神袍如活物般鼓脹，裏麵的觸手突起，想要破開神袍去阻止那個卑鄙、無恥、要把蘭酩從祂懷中奪走的存在。
    主教手中的白色蠟燭飛快燃燒，騰起的燭光將觸手死死壓製。
    【蘭酩】
    蘭酩有一半身體滑下聖壇，他用另一隻腳踢大主教的手，卻被他用手將兩隻腳全部製住。
    他像被吊了起來，如同在受難。
    上方陷入混亂的是邪神，下方是危險的大主教。
    蘭酩垂下眼眸，他被主教完全製住，反而不再做無謂的掙紮。
    主教一隻持著蠟燭，跳躍的燭火給他的麵容染上了肅穆的氣息，另一隻手卻抓著他的雙足。
    蘭酩冷漠地注視有些滑稽的主教。
    “輕一點。”冷漠到近乎傲慢的命令。
    腳腕上屬於主教的手抓地更緊，逼出了蘭酩的一聲悶哼後，緩緩放鬆。
    蘭酩不想理會主教的把戲，直接說：“你說要淨化我，但我不知道自己哪一點兒需要淨化，我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邪惡的地方。”
    虔誠到神明願意給他生孩子，蘭酩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像他這樣虔誠的信徒。
    蘭酩看到主教在聽到虔誠兩個字時神情微微變化，他目光閃了閃，繼續說。
    “但你快要把我的腳踝捏碎了，這就是你淨化邪惡的方式？”
    “還是說，隻有把我弄疼了，才感覺我是屬於你的？”
    主教平靜的麵容出現一絲裂縫，
    蘭酩捕捉到了。
    “我說中了嗎？”
    腳踝被緊緊握住，溫度隔著雪白手套透過來。即使在夢境裏，蘭酩也有種即將被燙傷的錯覺。
    “看來你很喜歡我，為什麽？”
    少年像審問者一樣，明明他才是被俘虜的羔羊。
    被審問的主教保持了詭異的沉默，眼珠直直看著蘭酩，似乎在借蘭酩的話拷問自己的內心，鞭笞洶湧得如罪惡般的渴望。
    “你知道我失去了記憶，很多事情不記得。我有一個疑問，我明明不是女孩，為什麽要從小穿裙子呢，難道是從小撫養我的你更喜歡少女模樣的我？”
    聖母院的一切都圍繞大主教運轉，一個被接到聖母院的孩子，沒有大主教的命令，不會有哪個神父敢自作主張給一個男孩換上女孩的衣物。
    可是蘭酩無法理解大主教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進入這個副本所有遭遇的疑惑都和少女有關。
    他自身要扮成少女的模樣，死去的受害者也是少女……
    明明應該庇佑少女的聖母院，在追索凶手的問題上，態度卻十分消極。兩次少女被殺，都是在離聖母院不遠的地方，哪怕是為了維護聖母院的信仰，聖母院的神父們也該積極調查凶手。
    但什麽都沒有，神父隻是檢查了下屍體。
    自己是個重要的目擊者，大主教卻頒布了神諭，明令治安官不得去打擾他。
    這個行為，不僅庇佑了他，也庇佑了凶手。
    聖母院……殺死少女取走她們脖頸的凶手，這之間有沒有某種關係……
    “你有很多問題。”
    主教語氣克製地開口。“這不是太好。”
    他手中的白蠟快要燒到盡頭，雪白的燭淚滴落在他的左手上，奇異的香氣充滿破碎的殿堂，壓製積累到一定程度，神像終於沒有再禁錮蘭酩的力量。
    蘭酩感覺力量從腳踝傳來。
    這一次，蘭酩終於被扯下了聖壇。
    “蘭酩，你是個沒有信仰的孩子。誰抓到你，你就完全屬於誰。”
    “現在，抓住你的人是我。”
    主教將往下落的蘭酩接住，雙目幽深，來自邪神不甘的嘶吼讓他微微挑了下眉。
    可在接住蘭酩身體相觸的刹那，他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有片刻的緊繃。
    蘭酩感受到了，嘲諷地一笑，主教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我會洗去你的記憶，你將再次遺忘。當你從夢中醒來，你會再次變得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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