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山欣賞著蘭酩眼睛裏閃過的那一絲恐懼,  他從桌子後麵站起來，雙手搭在蘭酩的肩膀上，高大的身材完全將蘭酩籠在屬於他的陰影中。
    “我說對了，你在恐懼。”
    厲山的手從白發青年的肩膀移開,  捏住了青年的下巴。
    “這麽怕嗎都哭了。”
    厲山仔細端詳蘭酩的眼睛,  覺得哪怕用玫瑰和紅寶石都不足以形容這雙哀豔的籠上淚光的眼睛,  讓人懷疑這雙紅色眼睛顧盼間流轉的光輝是神明的心尖血,  不然無法解釋這雙眼睛具有的攝人心魄的魔力。
    蘭酩在厲山說出他怕鬼後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厲山有些粗礫的拇指重重抹過他的眼角,  他反射性地閉上眼睛，麵無表情,  好像一具失去了靈魂的偶人。
    蘭酩這個模樣讓厲山皺起眉,  “說話。”
    厲山話落,  美麗的青年嘴角便彎了起來，他不僅說了話，還附贈給厲山一個笑。
    “對呀，我怕死了。”
    就承認了自己的弱點。
    厲山仍禁錮著青年，但隨著青年露出笑容，他感覺剛才掌握青年全是一種錯覺,  和青年身體接觸的部分在微微抽搐，他想挪開，但又有一種莫名的吸引讓他舍不得。
    他剛才的想法錯了，蘭酩不僅眼睛有魔力,  他的嘴唇也有魔力，此時青年踮起腳尖,  在他耳邊說話,  “所以,  主人你會保護我嗎”
    厲山耳朵嗡嗡的響,  他看見蘭酩紅色的眼珠盯住他，流露出說不上來的神情，像喜歡，又混雜了譏諷。
    “還是說，主人不僅不會保護我，還要懲罰我”
    蘭酩忽然上前一步，以他們的體力差距，厲山可以一動不動，隻憑胸膛就可以讓蘭酩自討苦吃撞倒在地上。
    但結局卻是厲山緊縮著濃眉後退了一步，他臉色半青半白，金色的眼睛露出困窘和惱怒的神色，從一個成熟的男人被蘭酩逼退成了進退不得的年輕小子。
    “好吧，我接受懲罰。”厲山的身後就是他剛才坐的大軟椅，蘭酩看著那張黑色的真皮軟椅，笑了下。
    一雙柔弱雪白的手勉力按住男人的肩膀，輕輕一推，就把厲山推倒在軟椅上。
    高大的男人繃著臉坐在軟椅上，現在變成青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了。
    “你要做什麽”厲山警惕地看著蘭酩，他不相信蘭酩會乖乖地接受懲罰。
    “地板太涼了。”蘭酩柔聲說。
    他按在厲山肩膀上的手沒有移開，而是將厲山繼續往下按，直到厲山的後腦與躺椅接觸。
    蘭酩抬起腿，黑色的西褲壓在了厲山筆挺的白襯衫上，厲山劇烈的心跳從膝蓋往上傳遞，蘭酩垂著眼眸，慢吞吞地說“主人，你心髒跳的好快，好吵啊。”
    英俊的主人從胸膛到臉龐已是通紅一片，他竭力想要維持上司和主人的威嚴，但無濟於事。白發青年就跪在他的身上，他身體的所有反應都被青年知道得一清二楚。
    “嫌吵。”厲山深深吸氣，又吐出，“你就下去”
    下一刻，他竟然被身上的青年扇了一巴掌。力氣很小的一巴掌在厲山蜜色的麵龐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卻有無形的羞辱。
    “主人又不誠實了。”青年微笑著說，“你明明喜歡。”
    厲山愕然瞪著青年，不敢相信自己又被他打了一巴掌。他該發怒，但怒氣卻凝聚不起來，表情變幻來變幻去，煞是好看。
    “你怎麽會知道我怕鬼而且還這麽肯定。”打完卡，
    青年垂著頭，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你在車上也裝了攝像頭”看到厲山的表情，蘭酩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和陸知在車上說過這個事情，被厲山知道了。
    “哈。”蘭酩似笑非笑望著下方的男人，“怎麽，怕我和你秘書在車上發生什麽事嗎”
    一隻手扣住了他的腰，
    蘭酩眉頭微微蹙起，視線變幻，上下顛倒，躺在軟椅上的變成了蘭酩。
    “主人，不懲罰我了嗎”蘭酩幽幽問。
    厲山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口全是褶皺的襯衫，裏麵也被蘭酩的膝蓋壓得發紅，呼吸沉重急促。反觀蘭酩，衣著整齊，連襯衫的扣子都扣在了最上方，在這場懲罰裏，好像他才是被懲罰的那一個。
    “懲罰結束了。”
    厲山沉聲說，強自維持表麵的尊嚴。
    蘭酩眼睛微微彎起，他坐在寬大的軟椅上，厲山站在寬桌的對方。
    這與他來辦公室時兩人的情況正好相反。
    蘭酩嗤笑了聲，他雙手交疊在腦海，筆直的長腿一前一後壓在厲山的辦公桌上，抬眼看厲山，“主人，我真的怕鬼，你有辦法幫我嗎”
    他指下了自己的黑眼圈，說“我在家很久都沒有睡過好覺了，我想申請一間員工宿舍可以嗎”
    一張人臉貼在辦公室明亮的玻璃上，凝視著這間辦公室發生的一切。
    它看著白發青年腿麻從椅子上站不起來，神情冷酷的英俊男人在青年一聲聲“主人”的呼喚中青著臉蹲在白發青年的旁邊給他按腿，渾然忘記誰是主誰是仆。
    “好了，可以了。”蘭酩伸了下腿，已經不麻了。
    “接著。”厲山站起身，從抽屜拿出一個鑰匙遞給蘭酩，他偏過臉不看蘭酩，顯然因為剛才的舉動臉上掛不住，“你的員工宿舍鑰匙。”
    蘭酩用小指勾住鑰匙扣，看了一眼，“單人間雙人間”
    厲山扭回頭，金色的眼睛放射出怒火，“我看你不必怕鬼，你自己就是個魔鬼”
    蘭酩瞥了眼厲山起伏的蜜色胸膛，淡淡道“我一個人不敢睡，我會被嚇哭的。”
    厲山閉上嘴，想起他最開始提這個話題時，蘭酩做不得假的恐懼反應。
    “這是我的房間。”厲山說。
    蘭酩簡單哦了聲，拿著鑰匙從椅子上站起來。
    厲山在背後看著他，蘭酩麵不改色地立刻辦公室，哢地關上門。
    陸知從旁邊的房間出來，與蘭酩對視了一眼，目光落在蘭酩小指勾著的鑰匙上。
    蘭酩隻看了陸知一眼就轉過頭，繼續走。
    腳步聲在後方響起，陸知在跟著他。
    蘭酩走到電梯門口，按下電梯，陸知這時站在他的旁邊。
    “你在他。”陸知忽然道。
    旁觀者清，他的老板已經沉溺其中，看不清現在脖子上套著鎖鏈的是誰。
    陸知相信蘭酩知道說的那個“他”指的是誰。
    電梯從下往上升，蘭酩的瞳孔裏倒映著不斷跳躍的數字，“你在隔壁偷聽真是個好秘書。”
    陸知道“我擔心他傷害你，如果你喜歡玩這種遊戲，可以找我。老板對你來說太危險了，如果失控的話，你會死。”
    蘭酩緩緩轉回頭，看到陸知清俊的臉仍然是沒什麽表情的模樣，陸知淡淡道“對我，你可以做任何事，我不介意當老板的替代品。”
    在蘭酩的目光注視下，陸知麵無表情，身上的肌肉微微繃緊，他又補充了句，“如果你覺得我的身材和老板不符，我可以健身。”
    叮――
    電梯到了。
    蘭酩收回目光，進入電梯，“陸秘書，雖然你的變態和不要臉讓我大開眼界，但我對你沒興趣。”
    電梯裏有些冷，蘭酩打了個寒噤。
    陸知沒有放棄，一隻腳踏進電梯。
    叮――
    電梯的紅燈亮了，電子音嗞嗞響了起來。
    “請注意，電梯已超載。”
    蘭酩不解地蹙眉，怎麽會隻有他和陸知啊，電梯壞了嗎
    白發青年臉上驚訝的表情尚未消散，合金製成的電梯門轟然關閉，想要進來的陸知被一股未知的力量彈了出去。狹小的電梯裏隻留下蘭酩一個人。
    蘭酩還沒有按電梯鍵，但負一層的按鍵已經閃爍著白色的熒光。
    以為安全的公司也有鬼。
    蘭酩的臉色變得蒼白，電梯內部光滑的壁麵是光滑的鏡子，映出了此時擁擠的電梯。
    蘭酩指尖冰冷，他的前後左右都有“人”。
    他感覺，有“人”在似有若無地碰自己的手指，接觸的時候，他的手指像被冰針刺了一樣。蘭酩睜大眼睛，在電梯映出的影響尋找著，他看到一雙死白的手從身後那個“人”的袖子裏伸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碰他。
    蘭酩蜷起手指，那“人”急急地伸手，碰到了其他“人”。
    這個“人”的動作被其他“人”發現了。
    蘭酩瞳孔放大，溫度變得更加冷，因為所有的“人”都伸出了手，抓向他。
    中間的白發青年忽然如泡沫般消失了。
    所有的手都落空。
    它們躁動地尋找不見的珍寶。
    恰好這時有個“人”抬起頭，它看到了電梯頂部光滑金屬壁上映出來一張蒼白的美人麵。
    它的臉上剛露出驚喜的神色，鏡像裏的美人就對它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叮――
    電梯到了。
    其他以為蘭酩已經消失的“人”懊喪地走出電梯，唯一的發現者呆呆地仰著頭，又低下去，將嘴巴緊緊閉住，離開了電梯。
    電梯沒“人”後，蘭酩重新在電梯出現，他立刻按電梯想要上去，但電梯所有的按鍵都按不動。
    蘭酩表情難看起來。
    電梯上不去，蘭酩隻好從電梯裏出來，看看有沒有樓梯。剛才那麽“人”不知道去哪兒了，負一層沒有燈，但有不知道從哪裏漏出來的光，雖然昏暗，但勉強能看清東西。
    “似乎是個生產車間。”
    蘭酩這裏看到了各種奇怪的設備，納悶起來，“怎麽沒有工人”
    他忽然一愣，想起自己的工牌上寫著後勤部，辦公室也標注的是後勤部辦公室，但他從來沒有見過辦公室的其他人。
    今天上午過來公司，攝像頭讓他去打卡，說明上班時間已經到了，但辦公室仍是空蕩蕩的。
    蘭酩在這家公司隻見過兩個人，一個是陸知，另一是厲山。
    從公司大門進來，前台也沒有人，那這家公司是幹什麽的
    或者說，這個世界全是悲劇作家的設定，與祂書寫的劇情無關的人或物全部不存在
    厲山和陸知守的是所不存在的公司
    空無一人的生產車間像墳墓一樣，空氣裏有股奇怪的味道，很像消毒水，給人一種身在醫院的錯覺。
    “一般樓梯都設計在電梯的旁邊，這裏怎麽沒有呢。”生產車間陰森森的，蘭酩想要回到明亮的環境裏去，卻沒在附近找到樓梯。
    滴――
    生產車間亮起了一盞紅色的燈。
    機器運行的聲音哢哢響了起來。蘭酩扭回頭，發現剛才看到的那些長方形的設備提示燈都在閃爍著。
    “這是開工工人呢”
    蘭酩本能地覺得不對勁，空曠的地方藏無可藏，紅色的燈光變得刺眼，蘭酩急忙閉上眼睛，用手遮擋，然後他聽到了很多蓋子被打開的聲音，然後是整齊的腳步聲。
    腳步聲不是向他這裏來，蘭酩鬆了一口氣。遮住眼睛的手張開縫隙，通過手指間的縫隙裏向外觀察。
    終於有工人了，穿著白色的工服，人很多，幾乎擠滿了車間。這些人各種年齡的都有，蘭酩甚至看到了頭發花白的老年人和才到他腰間的小孩子，這些人統一穿白色工服，排著隊躺上車間的生產線。
    他這麽大的一個活人突兀地出現在這裏，這些人沒有一個回頭看上一眼。
    他們背對著蘭酩，像機器那樣一個一個地躺進生產線上的奇怪儀器裏，然後被送走。他們整齊死寂，蘭酩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工人有了，產品是什麽”
    蘭酩冒出了個毛骨悚然的猜測，“不會是他們自己吧。”
    蘭酩想仔細看一看那個奇怪的儀器，腳剛邁出一步，腦子閃過一個事。
    這麽多人，他隻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
    蘭酩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果然什麽聲音都沒有。
    看似熱鬧的生產車間，隻有他一個活人。
    那這些工人，都是什麽
    四肢前所未有的沉重，蘭酩艱難地調動雙腿，走到了能看到工人正麵的位置。
    他看到了一個小女孩，青白色的臉，腦袋縫著黑色的線，黑洞洞的眼眶裏什麽都沒有。
    蘭酩腦袋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移動視線，映入眼簾的全是青白色的臉和肢體上黑漆漆的粗線。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蘭酩呆呆地扭頭。
    “唔”
    後頸處突然被一隻手捏住，白發的美人軟軟倒在身後來人的懷抱裏。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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