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公爵用了自己最大的忍耐力控製想要親手將青年掐死的衝動。
    要不是船醫已經為青年檢查過身體,  他簡直要懷疑這個傻子是故意的。
    蘭酩仰著頭望著騎士威廉，在方才的學習中，每當他學會了一個字母,  騎士銀色麵罩下的雙眼就會給予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但這次沒有,  騎士的目光變得沉默而可怕，像是一個預備著要對他做些什麽的殺戮機器。蘭酩從騎士的身上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的腦袋一點點垂下，挪動身體,  離騎士遠了點兒。
    騎士的眉毛皺了起來，他看到青年的害怕和恐懼，但公爵的命令在他這裏是最高優先級，如果公爵讓他拔劍，他會毫不猶豫。
    “威廉。”公爵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是某種信號。當萊恩公爵用這種語氣說話時，往往意味著某些人要倒黴了。
    騎士上前了一步，冰冷的眼睛和身上的甲衣讓青年後退了一步。
    白發青年感覺到了危險,  他驚慌失措地環顧四周，發現唯一可求助的人就是寶座上的萊恩公爵。
    “把他――”丟到我腳下。
    萊恩公爵的命令隻說到一半，白發青年就慌張的撲到了他的懷裏。
    像隻躲避屠刀落下的懵懂羔羊,  瑟瑟發抖,  卻不知道稀裏糊塗地走到了最可怕的屠夫那裏。
    萊恩公爵剩下的話被他吞回了肚子裏，陰沉的表情僵在臉上,  變得古怪起來。
    白發青年的上半身伏在他的膝蓋上，柔軟溫熱的觸感從膝蓋那一塊薄軟柔滑的布料清晰地傳達到他的大腦。
    他知道,  自己的膝蓋正在頂著青年柔弱的肚子。
    “啊”青年驚叫了一聲，因為他的肚子被公爵的膝蓋頂了一下,  他本來撲過來的時候就失去了力氣,  隻能無力地伏在萊恩公爵的身上。
    萊恩公爵被這一聲小小的驚叫弄得頭發發麻,  他沒有喝酒，但此時竟變得比喝酒後還要亢奮。
    白發青年的臉埋在萊恩公爵的小臂，因為萊恩公爵惡劣的行為，他驚弓之鳥般地抬起了臉。
    這個野種萊恩公爵舔了舔鮮紅的嘴唇，他低下頭，瀑布般的金發隨之傾瀉，看到白發青年可憐地伸出手去捂肚子，他再次用膝蓋頂了一下。
    青年嗚咽了一聲，第一次可以說是無心，第二次絕對是故意的了。他終於知道自己想要求助的萊恩公爵是個什麽樣的存在，手忙腳亂想要從萊恩公爵的身上離開。
    “別動啊。”
    長長的金發落在蘭酩臉上，像遊動的小蛇，萊恩公爵傾身靠近，輕柔陰冷的聲音鑽進蘭酩的耳朵，他看到萊恩公爵的眼睛並非純粹的綠色，虹膜最外圈是淺淺的金色，像叢林間細碎的陽光。
    “唔”肚子就被顛了下。
    蘭酩閉上眼睛，淚珠凝在長長的眼睫上顫動，但兩根冰冷的手指按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帶著濃鬱的香氣。
    “你哭起來可真好看。”萊恩公爵的聲音隱藏著古怪的興奮，像條扭曲的毒蛇。
    白發青年被萊恩公爵拉到了寶座上，他的眼睛被迫睜開，隔著層水霧，淚眼朦朧地看著有些不一樣的萊恩公爵。
    蘭酩坐在萊恩公爵的腿上，
    肩膀很痛，因為公爵將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蘭酩捂在肚子上的手被萊恩公爵移開。
    “傻子，肚子痛嗎”萊恩公爵的聲音輕柔華麗，像月夜裏回蕩的小夜曲。
    “傻子”蘭酩隻聽懂了一個詞。
    萊恩公爵哼笑了聲，卻沒有生氣了，他想著做另一件事。
    萊恩公爵戴著寶石戒指的冰涼的手從襯衫下擺伸了進來，白發青年仍是呆呆的，打了個顫，他覺得現在的情況是不對的，但無法用語言表達。
    白發青年轉頭，看向寶座下的教他說話的守護騎士。
    兩人目光對視，騎士先移開了目光。
    公爵在欺負青年，騎士看到了。但騎士是公爵的騎士。
    萊恩公爵問青年“你怎麽在發抖”
    又是語調優美但他根本聽不懂的話，萊恩公爵的手太涼了，比外麵的海風還要冷，現在正放在他的肚子上揉來揉去，蘭酩感覺到肚子在痛。
    “我教你說話好不好”萊恩公爵忘記了方才認為青年不配得到他親自教導的那個人是誰。
    他拉著蘭酩從寶座下，來到一道深紅色的簾幕前，仆人將簾幕拉開，露出了後麵巨大的窗戶。
    外麵是陰沉沉的天空和厚厚的雲層，霧比蘭酩來時見到的更濃，籠罩在海麵上，船已經啟航，但蘭酩竟分不清船是航行在霧中，還是航行在海麵上。
    這樣的天氣無疑是不利於大海航行的。
    但萊恩公爵的船還是起航了，就在把他接上船之後。
    “霧。”萊恩公爵指著外麵的大霧，對蘭酩道，見蘭酩沒有反應，他又重複了遍，直到蘭酩隨著他念出來。
    白發青年是個很好的學生，萊恩公爵體驗到了教導好學生的快樂。他帶著蘭酩在布置華麗的房間中四處轉，蘭酩跟著他認識了房間內存在的擺設。騎士在他們身後跟隨著，始終保持在一步以內的距離。
    轉到四分之一的時候，身體虛弱的蘭酩就走不動了，他立在原地，臉色蒼白，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傻子。”萊恩公爵的語氣不再是輕蔑和貶低的意味，反而帶了些古怪的憐愛，“你怎麽這麽廢物啊。”
    “威廉。”萊恩公爵幾乎沒有親自動過手，任何事都有騎士和仆人代勞，他習慣地命令騎士，“你抱著他。”
    騎士忠實地執行所效忠的公爵的命令，他走向蘭酩，向蘭酩伸出手。
    蘭酩疑惑不解地注視騎士的舉動。
    “請原諒我的冒犯。”騎士說。
    身體突然騰空，蘭酩嚇的閉上眼睛，他落入了一個冰冷的金屬懷抱。
    萊恩公爵聽到白發青年的驚叫，忽然有些後悔起來。但他已經對騎士下了命令，如果這時候將青年從騎士懷抱裏搶回來，顯得他好像在嫉妒一樣。
    他不嫉妒。萊恩公爵冷著臉。
    高貴的萊恩公爵怎麽會有嫉妒這種可笑的情緒。
    但接下來，萊恩公爵沒什麽興致了，教授蘭酩的過程十分敷衍了事。他連指都懶得指，經過那些鮮豔的品種不同的鮮花，隻用一個“花”掩蓋過去。
    但其中不僅有像紅寶石般燦爛美麗的花朵，還有雕像、噴泉和樹木。
    騎士記得自己身上還兼任著教授青年語言的任務，在萊恩公爵神色不耐地走過去後，騎士向蘭酩指了哪是花。
    “花。”白發青年輕輕地念出了這個美麗的名詞。
    白發青年被騎士抱著，小腿從騎士的臂彎垂落，他的臉旁就是一朵盛放的紅色的花朵。蘭酩歪了下頭，將臉湊近花朵，吸取裏麵的香氣，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騎士看到青年臉上的笑容，心跳加快。
    蘭酩看向騎士，指指花，又指指自己的鼻尖，想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美好得讓人心情變愉悅的味道。
    “香。”騎士說。
    蘭酩輕聲重複，騎士感到了一種滿足。
    噴泉的中央有座小小的雕像，人身魚尾，手裏拿著一隻海螺，蘭酩的目光被這座雕像吸引，騎士剛欲告訴青年這是什麽，不遠處的萊恩公爵回過頭命令他把青年放下來。
    “這麽久了，傻子該恢複力氣了，不許讓他偷懶。”萊恩公爵語氣惡劣地說。
    明明沒多久，騎士在心裏想。
    但萊恩公爵的命令不可違背。
    蘭酩不知所措的被騎士抱起來，又被騎士放下。
    “過來。”萊恩公爵招手讓蘭酩到他的身邊。
    蘭酩腿還在酸著，並不是太想動。
    萊恩公爵見狀，表情沉了下來，“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白發青年抬眼看了看萊恩公爵的表情，慢吞吞的走到萊恩公爵旁邊。
    還算聽話。
    萊恩公爵的表情略微緩和，然後就被青年接下來的舉動震驚了。
    青年走到他身邊後，直接坐在了地毯上，雙手抱著膝蓋，紅色的眼睛定定地望著他，一聲不吭，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受了委屈。
    “你這個野種比我這個公爵還要嬌貴。”
    萊恩公爵走到青年麵前，青年很自然的伸出手，剛才騎士抱他就是這麽做的，他以為萊恩公爵也要抱他。萊恩公爵看著蘭酩伸出來的手，忍不住刻薄了一句。
    萊恩公爵抓住了蘭酩的手，紆尊降貴將蘭酩抱了起來。
    可惜被抱的那個人沒有這個意識，他雙手環在萊恩公爵的脖子上，被萊恩公爵走動間輕輕晃動的金發吸引，老是抓公爵的金發。
    “把你的髒手從我頭發上拿開。”
    頭發被扯疼的公爵十分惱火。
    然後他的頭發又被扯了一下，萊恩公爵忍不住嘶了聲，側過臉，看到蘭酩將他寶貴的頭發一圈圈纏在手指上，玩得樂此不疲。
    “沒教養的傻子。”萊恩公爵恨恨地罵。
    方才在他膝蓋上被他弄得瑟瑟發抖，想要逃開，這麽快就不長記性，甚至敢抓著他的頭發玩。
    蘭酩被萊恩公爵抱著轉完了剩下的部分，最後又回到了寶座，寶座後麵是一張血紅色的掛毯，上麵用金線繡了一隻獅子。
    “獅子。”萊恩公爵抱著蘭酩，麵無表情地念道。
    他綠眸注視著那隻金獅，陸地上的王者。
    蘭酩精神已經十分疲倦，聲音微不可聞“獅子。”
    萊恩公爵低下頭，“萊恩。”
    這是他的名字。
    他允許青年喊他的名字，這是他對青年額外的恩賜。
    但蘭酩已經睡著了，就在他的懷抱中，手腕上還纏著他的一縷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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