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目光凝聚在哥哥微紅的臉上,  哥哥半睜的眼睛籠罩水霧，唇珠鮮紅水潤，似翹非翹,  有一種天真而又殘忍的神態。
    萊恩幾乎有種錯覺,  哥哥其實知道由人變成人魚要付出什麽，腦海裏甚至浮出了他從哥哥這裏離開去吃那些腥臭惡心的魚時，在他的背後,  哥哥也是像這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的背影。
    “哥哥，你猜一猜,  我頭發為什麽會有腥氣”
    壁爐的熱氣和剛才的喘息讓蘭酩雪白雙頰的紅色一直洇進了鬢角，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蘭酩歪了下頭，紅色的眼睛注視萊恩，“因為你偷吃魚”
    青年的聲音柔軟無辜，好像一個不知世事的孩童在懷疑大人不給他吃糖，大人自己卻將糖果偷偷藏起來吃掉，還過來逗弄他，他的眼睛甚至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蘭酩看到萊恩的臉色瞬間變了,  綠色的眼睛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好像他是什麽恐怖的東西。
    一直表現得柔弱天真的哥哥忽然流露出了某些令人不安的特質。
    親愛的弟弟萊恩，是不是嚇到了
    金發公爵臉上的神情不停變幻,  驚疑不定，他懷疑哥哥美麗獵物一樣的外表下是完全不一樣的靈魂,  正用目光愉悅地注視著他。
    任人攀折的花朵忽然悄悄用細弱的花莖纏住了所有迷戀它的人的脖頸,  遲緩又殘忍地降下絞刑。
    萊恩為自己的猜想感到恐懼，一種冰寒滲進他方才因親熱而沸騰的血液,  涼意蔓延到指尖。
    “哥哥,  你不會騙我,  對不對”
    萊恩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想是錯的。
    青年一臉茫然，像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剛才露出的令人不安的東西似乎隻是逗弄他，很快就收斂了起來。
    是偽裝還是真實萊恩將自己的金發挽到耳後，冷冷地想。
    “好沉。”蘭酩說。
    他的肩膀被萊恩的腦袋壓住。
    “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它表麵是不是布滿謊言和欺騙。
    “不要挖，會疼。”
    蘭酩推了下萊恩的頭，沒有推動。
    萊恩繼續威脅，“你敢騙我，我就把你玩死。”
    “你的頭太重了，壓疼我了。”蘭酩提醒道，“外麵有仆人來了，你快起來。”
    萊恩臉色難看地從蘭酩肩上起來，扭頭問帳外的仆人，“什麽事”
    仆人回答道“外麵的貴族們想要邀請少爺去參加舞會，托我詢問少爺的想法。”
    “他不去。”
    萊恩對那些貴族的想法一清二楚，他難以忍受那些人用肮髒惡心的目光看著青年。
    這時另一個仆人走了進來，臉色難掩驚慌，“公爵，第二層出事了。”
    蘭酩目送萊恩匆匆離開，這條船最重要的就是第二層那些“人魚”，萊恩不想讓他知道第二層的事。
    身上純白的希臘式長袍已經被壓出了褶皺，蘭酩起身換了件衣服――他要去參加舞會。
    雪白的手指一件件撫過柔滑的絲綢，蘭酩的目光忽然凝住――他的衣櫃多了一件銀色珍珠串成的魚尾裙。
    篤、篤
    蘭酩轉頭看向窗戶，濃霧彌漫的窗外，一條銀色的觸手趴在窗戶的玻璃上。
    蘭酩心裏泛起不詳的預感。
    人魚對你的惡意增加――我的愛人，我很傷心，你說你喜歡我，我今天沒有吻到你，你的唇為什麽那麽紅愛玩的你可真不乖
    正在隨機抽取人魚的一項能力。
    恭喜你獲得弱化版控靈人魚之歌，冷卻時間一個副本
    技能簡介傳說當水手聽到人魚歌聲後，會不由自主地沉入深海，和人魚相伴。
    你可以控製一個人的靈魂，時限三分鍾。
    蘭酩看著遊戲麵板上的技能簡介，心沉了下去。
    他望向觸手，發現銀色觸手不知何時裂出了一隻幽深的美麗眼睛。
    那雙眼睛正陰沉地盯著他比往常鮮潤的唇瓣。
    “薩迦”
    這雙眼睛是人魚的。
    蘭酩眼睛不自覺地睜大，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身後就是衣櫃，他藏進了衣櫃裏。
    他顫栗著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臉，想遮住唇上的痕跡。
    人魚的目光隱藏著不可名狀的恐怖，蘭酩腦海裏嗡嗡直響，眼前的一切都扭曲成令人暈眩的漩渦和彎曲的線條。
    不要看
    銀色的眼瞳冷冷地貼在玻璃上，它的目光能穿過那些光華流轉的衣料，找到裏麵驚慌的愛人。
    不要再看了
    青年掩麵的雪白衣袖下露出的雙眼猛地閉上。
    空靈的歌聲響起。
    “傳說水手聽到人魚歌聲，會不由自主地沉入深海，和人魚相伴。”
    不、他不想溺死在冰冷的海底，那裏荒涼如同沙漠，隻有海水流動的聲音。
    蘭酩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但歌聲仍然在他的腦海裏回響。
    窗外的眼睛看著青年的目光變得茫然，捂住耳朵的雙手慢慢放下。
    親愛的，來，換上我為你準備的衣服。
    一個溫柔的聲音伴隨歌聲一同送入蘭酩的腦海。
    繡花腰帶落下，雪白長袍堆在腳腕。
    青年抬起雙臂，舉到頭頂，仿佛在受難一般。他的意識並沒有完全被控製，鮮紅色的眼珠還能微微轉動。
    蘭酩微微仰起頭，珍珠串成的吊帶從伸展到顱頂的手腕穿過，落到雪白單薄的雙肩。
    他的背部完全暴露在空氣中，蝴蝶骨輕輕顫動，他被控製著轉了一個圈，銀色的裙擺在他的小腿綻放，像一朵盛放的花。
    房間裏的仆人昏倒在地上，蘭酩赤足踩過柔軟的地毯，擰開房門。
    門開了，外麵是寂靜的走廊，沒有一個人影，隻有豎立在走廊上的銀櫃沉默地注視著門口的蘭酩。
    但蘭酩沒有動，他的手指搭在黃銅把手上，紅色的眼睛流露出掙紮的神色。
    你不是要去舞會嗎
    歌聲回響，纖細的手指一根根鬆開。
    與臥室隻隔一個牆壁的房間，萊恩剛剛得知213艙室發生的事情。
    “你說是熔爐爆炸的安全事故不可能是安全事故，熔爐不會無緣無故爆炸，那些平民活下來也不是因為幸運。”
    “是人為的。”
    仆人匍匐在地上，渾身冒冷汗。
    “嗬，沒想到這條船上，竟然有一個異類同情那些卑賤的平民。”
    會是誰呢船上的所有仆人家裏都世代侍奉諾曼家族，絕對忠心可靠，根本不會背叛諾曼家族。
    除了仆人，隻有第三層的貴族，但這個可能也很小，能夠上船的貴族都經過篩選，很多都和諾曼家族和他的母族有密切的聯係，並且上一代參加過捕獵“人魚”的活動。
    這座船上，真正的外人隻有一個。
    萊恩腦海閃過一張美麗的麵孔――他的哥哥。
    方才在臥室感受到的青年身上捉摸不透的讓人不安的東西再次浮現在萊恩心底，種種惡毒的揣測不斷從心頭湧出。
    不可能是哥哥。
    他就是一個好看的小傻子，根本沒有能力毀掉熔爐，而且213艙室還有那麽多仆人和威廉。以他那種輕輕一推就會伏在床上吐血身體，213艙室最瘦弱的仆人都能把他製服。
    另一個聲音在心底冷冷地提醒他。
    不要忘記威廉為什麽被罰到第二層，
    船上沒有人是威廉的對手，他身旁還有對付怪物的聖劍。唯一的破綻就是哥哥。
    威廉喜歡哥哥。
    對蘭酩的懷疑簡直像酷刑一樣折磨萊恩公爵，他一邊惡毒地猜測，一邊惱怒地否定。
    他心想，哥哥來到船上後，一直都待在第三層，他不可能知道第二層的情況。
    但仆人說哥哥給威廉送了一個禮物，還不讓他知道，之後213艙室就出事了。
    服侍哥哥的仆人的確沒有告訴他，但所有的仆人都是他的眼睛，其他負責監察的仆人向他告了密。
    仆人急忙說“公爵，我們是否要把船上所有人都查一遍”
    萊恩公爵下了一個血腥的命令，“不用查，將那天活下來的平民在第二層公開處死，他會主動出現的。”
    毀掉熔爐的人既然在意那些平民，那就將他在意的毀掉，逼他出來。
    “這個命令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仆人問道，“包括萊茵少爺嗎”
    所有仆人都清楚公爵對萊茵少爺的保護，在那次萊茵少爺因為公爵受傷後，公爵就有意掩殘忍的一麵。
    上方沉默了一會兒。
    “包括。”
    哥哥，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不是你。
    “公爵，熔爐毀了，聖櫃怎麽辦現存的聖櫃隻能再用兩天，如果兩天後還沒有到地方將那麽人全部轉化成“人魚”，船上所有人都會被海之亡靈襲擊”
    萊恩“銀櫃是用來保持新鮮的，沒有銀櫃，那就直接用新鮮的屍體。”
    這樣對平民的消耗就很大了，每天都要殺死一些。
    即使到了那個地方，能夠完全轉化成“人魚”的平民也不會剩太多了。
    仆人“沃爾伯爵他們恐怕要抱怨人魚太少了。”
    “保住他們的命就不錯了。把屍體藏到窗簾，花瓶、床底，多灑些香水，不要讓那些蠢貨發現。”
    萊恩冷聲說。
    這時整座船突然劇烈搖晃了一下，船頭不再繼續向前，反而一直打旋轉圈，船上除了一些固定在地上和牆壁上的東西，其他的物品都在這樣的晃動中滑落到地上。
    萊恩抓住寶座的扶手，立刻扭頭去看噴泉中央被繁花簇擁的小人魚雕像，它的手裏原本有一隻海螺，此時這隻海螺從手裏掉了下來。
    ――船到地方了。
    萊恩公爵頂著船上讓人暈眩的晃動感，從噴泉池中撈出海螺。
    他得立刻去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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