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落下的淚水化成珍珠砸在了蘭酩薄薄的不斷顫抖的眼皮上。
    你不想在海中陪我嗎
    綿密的吻將蘭酩纏得透不過來氣,  白發青年無力地後仰著頭，腰肢在人魚的魚尾纏繞中彎折，一顆又一顆從人魚眼中滾落的珍珠將他的眼瞼砸成了鮮豔的紅色。
    “停下不要哭了”蘭酩眼睛又酸又疼,  根本不敢睜開。
    破風聲響起，萊恩執著,  又向人魚射出了一箭。
    結果和上一箭相同，人魚的身影幾乎是立刻就重新凝聚出來。
    沒有用的
    萊恩耳邊出現了人魚的聲音,  眼睛幾乎滴出了血。
    你無法阻止
    這片海域無盡的迷霧全都是它本體力量的延伸，除非蕩盡所有迷霧，否則它能接連不斷地製造出化身。
    人魚抱著蘭酩繼續向甲板的護欄走去。
    萊恩死死盯著被人魚遮住的青年，隻能看到青年的頭頂、被風吹起的發尾,  以及搭在人魚肩上的手,  像遭受了風雨摧折的雪白花苞般的手，雙手無力地低垂著。
    突然，那隻手抬了起來，伸向了萊恩，仿佛在求救，青年一點兒也不想墜入冰冷的深海。
    “救我”
    明明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但耳旁卻浮現出了哥哥的求救聲。
    哥哥在向他求救，萊恩突然嚐到了腥味,  來自於自己緊咬的牙齒。
    蘭酩離護欄越來越盡，他睜開眼睛，能看到白色護欄上雕刻的人魚花紋,  腥鹹的海風撲麵而來，他向遠處眺望,  似乎看到了隱藏在白霧之下的深藍海水。
    一步、兩步
    蘭酩眼中的抗拒之色越來越濃。人魚不是在開玩笑,  它真的要將他拉入深海,  讓他的靈魂永遠沉入深海陪著它。
    這個聲音最溫柔外表也最美麗的怪物，會對他做出最可怕的事。
    “不放開我”白發青年開始努力地掙紮，“薩迦放開我”
    但他的掙紮無濟於事。
    別拒絕我，永遠陪著我不好嗎
    蘭酩被壓在了護欄上，濕冷的霧氣將他的頭發打濕，他停止了掙紮，因為他看到了人魚身後的萊恩。
    萊恩金發飛揚，碧綠染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蘭酩。他的世界變得血紅，抬起的弓偏轉了方向，金色的箭矢指向了蘭酩露出的美麗頭顱。
    心髒從未跳得這麽劇烈，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萊恩想到了自己幼年時處刑的第一個人，鮮血從那人的頭顱裏流出來，他覺得紅色真美。
    成年後，反對他的人稱呼他為瘋公爵，還有人說他是怪物，或許他真是瘋了，是個怪物。
    不然，他怎麽會做出親手殺死自己喜歡的人這種事呢。
    可是，哥哥，比起你離開我，我寧願殺死你。
    金色的箭夭在蘭酩收縮的瞳孔裏放大。
    從未看過萊恩公爵一眼的人魚終於轉回頭，銀色的眼瞳盯住了萊恩，溫柔美麗的麵容終於變了。
    你怎麽敢
    恐怖的歌聲像海嘯轟然淹沒了萊恩，整片海域似乎都在發出怒號，發瘋一樣地翻騰，令人心悸。
    一個巨大的海浪撲到甲板上，在海水落到蘭酩頭頂的時候被人魚擋住。
    蘭酩看著人魚，金箭從它的後腦穿過，箭頭在眉心處不斷震顫。
    這次它沒有化做白霧消散，而是用實體擋住了金箭。
    金箭真正的傷害了人魚。
    很痛，但我很高興你沒受傷
    你屬於我了
    人魚的雙手按住了蘭酩，
    俯下身體。
    蘭酩後仰著倒下，他看到被濃霧遮住的海域露出了一絲縫隙，金色的陽光從濃霧裏透出來，他眨了眨眼睛，臉頰感到了熟悉的灼痛。
    原來現在是白天啊。
    “哥哥”
    下一刻，他離天空越來越遠，陽光也逐漸消散，彌漫在他周圍的霧氣送來了萊恩的呼喊。
    蘭酩知道自己在墜落，他看到了上方逐漸化成霧氣的人魚。
    金箭掉入了蘭酩的懷中。
    蘭酩耳邊的歌聲越來越盛大，似乎整片海域都在歡迎著他。
    深海之下，銀色人魚已經在布置它與蘭酩的愛巢。
    蘭酩會一直往下沉，他美麗的皮囊會在冰冷的海水中逐漸僵硬，然後分解。但蘭酩的靈魂會在它歌聲的牽引下來到海底，永遠和它在一起。
    很冷。
    海水將蘭酩包圍，蘭酩思緒似乎都被凍住，他看到了隱藏在霧氣中的海之亡靈，它們渴望地盯著他，但又畏懼人魚留下的氣息，不敢上前。
    來吧，我在深海之下等著你
    恍惚中，蘭酩看到霧氣裏有一個海之亡靈向他遊了過來。
    親愛的，我給你建了一座用珍珠做的屋子
    我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屋子閃閃發光，你一定會喜歡的
    人魚在歌聲裏低語，蘭酩覺得厭煩，他張嘴，想要人魚停止說話，但海水湧進了他的口中。
    嘩
    他被遊來的那隻海之亡靈從海水中帶出。
    蘭酩聞到了腥氣，海之亡靈好像都有股腥氣。
    真有海之亡靈不怕人魚
    蘭酩茫然地想，他冷得渾身都在發抖，嘴唇發白，幾乎失去感知，冰冷的海水吸收了他身體裏的熱量，他要被凍死了。
    這個死法有點兒可笑。
    他昏倒在這隻海之亡靈的懷中，懷抱有點兒咯人，就像失去了皮肉的白骨一樣。
    深海之下，忙碌布置愛巢的人魚用銀發化成的“人魚之發”快速地找出埋在迷霧海域的沉船寶藏，在人魚力量的輻射下，這些黃金和珠寶哪怕過了幾個世紀，仍然沒有被海水腐蝕。
    它要用珍珠和寶石搭一座讓青年靈魂居住地宮殿。
    忙完之後，青年的靈魂仍沒有到它這裏來。
    為什麽這麽慢
    坐在宮殿頂端的人魚用銀色魚尾煩躁地拍打了一下海水。白天，夢境的力量無法進入現實，它無法再幹涉蘭酩。
    海之亡靈抱著懷裏的青年，它看到金發的公爵倒在甲板上，發出痛苦的嗚咽，瘋了一樣用金箭在自己身體上不斷製造傷口，哪怕他已經半身倒在血泊中。
    沒有人知道青年就在它的懷裏，它可以將青年藏起來，這樣青年就屬於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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