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象牙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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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主教伸出手, 欲要覆蓋蘭酩的雙眼。
聖壇之上,羊角神像無聲嘶吼著,金色神袍像波浪一樣起伏, 終於,祂衝開了白色燭火的禁錮。
黑色觸手如潮水撲向大主教, 阻止他。
但祂晚了一步。
【退出夢境】
大主教同樣晚了一步。
“再見, 主教。”
蘭酩沒興趣嚐試失去記憶是什麽感覺。
大主教垂首, 麵無表情, 白發少年突兀地消失在他的懷中。
轟――
黑色觸手撲了過來
, 與大主教抬起的手撞在一起。
蘭酩的意識進入了黑暗, 這裏漂浮著無數夢境,像彩色的氣泡在黑暗中沉浮著,它們來自小鎮裏每一個在此刻沉睡入夢的人。夢幻的一幕在他的意識中留存一瞬, 他的意識回歸了身體。
幽暗的臥室內, 床榻上的青年睜開了雙眼, 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緊接著, 一團虛幻的黑色觸手凝成的漩渦出現在他的臥室, 在旋轉中越來越凝視, 最後, 由夢境中的虛幻之物變成可以存在於現實中的邪神子體。
它落在蘭酩的床尾, 變成一個伏在地上的高大男子。
它仰起頭, 溫順如羔羊的目光透過黑色山羊麵具,癡癡地看向床上的白發青年。
它頭上血紅色的隻有蘭酩可見的角色簡介。
【邪神子體】
【角色簡介:你賜予了它生命,它的血液裏流淌著你的氣息,它會聽從你的命令, 為你付出一切。】
血紅色的光芒在黑暗的臥室裏刺眼奪目, 蘭酩眼睛什麽也看不到, 但他聽到房間裏除了他,還有另一個心跳的聲音。
蘭酩準確地找到了子體所在的地方。
“把蠟燭點上。”蘭酩無聲開口,“不要發出聲音。”
艾倫就在隔壁。
“呼――”
很細弱的呼吸聲隔著一道牆壁被蘭酩的雙耳捕捉。
艾倫沒有睡。
蘭酩腦海裏已經出現相應的畫麵,隔壁的黑暗房間裏,艾倫貼在牆壁上,耐心地聽臥室裏的一舉一動。
蘭酩沒聽到子體發出一點兒聲音,過了一會兒,一縷小小的火苗出現在臥室,燭光帶來的影子在那張黑色的山羊麵具上跳躍。
蘭酩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雙腿垂在床沿,看到子體的模樣不禁笑了。
子體沒有衣服,它似乎知道自己這樣見蘭酩是不好的,於是在燭火燃起後,飛快地藏在了櫃子後麵。
但以它的個頭,櫃子還是太矮了,於是隻好半蹲著,隻露出一顆戴著黑色山羊麵具的腦袋。
雖然燭光很黯淡,但足以讓蘭酩找到衣櫃,他從床上下來,動作靈巧輕柔,像貓咪一樣,同樣沒發出聲音。
“穿上。”
蘭酩將艾倫的衣服遞給子體。
“去把窗戶打開。”
外麵的冷風從打開的窗戶吹入溫暖的室內,火苗搖晃了一下,一雙雪白的手微微合攏,護住了火苗,然後拿起抽屜裏放著的紙和筆。
準備好了需要的東西,蘭酩看向窗戶,對子體說,“我們離開這裏。”
從艾倫家裏出去有兩條路,一條是從臥室出去,經過艾倫所在的房間,走樓梯從大門離開。
還一條是從臥室的窗戶下去,從花園出去。
經過艾倫的房門太危險了,艾倫隨時都有可能推開門出現。
子體從窗戶爬了出去,過了會兒,它再次攀著牆回到了臥室。
這一次,它背著蘭酩。
子體手腳並用,像山羊一樣,毫不費力地沿著光滑的牆壁往下行動,最後穩穩地落在一叢夜來香中。
滑下來的時候,蘭酩都在閉著眼睛,此時感覺落在了地麵,他睜開眼睛往上望,看到他們離開的臥室一片漆黑。
艾倫閉著雙眼,帶了點兒嬰兒肥的側臉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不僅是臉頰,他整個身子,也壁虎一樣貼著牆壁。
在他的身側,是幾乎完全空著的大床。
他被蘭酩從臥室裏趕了出來,幻想著的和蘭酩睡在一張床上的美好願望落了空,還被罵了一頓。
艾倫委屈地皺了皺鼻尖。
12厘米。
這是他努力保持的和蘭酩最近的距離。
他閉著眼睛,幻想著這座可恨的牆並不存在,美麗的青年正在他的身旁沉睡,隻要他伸出手,就能觸碰到蘭酩。
蘭酩輕輕地呼吸著,雪白的臉頰因為睡夢染上了緋色,變得像曙光裏的玫瑰花瓣一樣動人。
艾倫的嘴角一點點上揚,同樣,他的手也伸了出來。
冰冷堅硬的牆壁讓他回歸了現實。
艾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睜開了眼睛,發現不知何時,蘭酩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艾倫猛地從牆壁上翻身而起。
艾倫麵目陰沉地來到臥室的門前,發現離開時在門上留下的痕跡沒有被破壞,這讓他眉眼間出現了一絲躊躇。
萬一他進去後,蘭酩還在房間,他把蘭酩吵醒了……
艾倫的心底竟出現了一絲恐慌。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房門開始時發出的吱呀聲讓他打了個冷顫。
他躡手躡腳地進入自己的臥室,卻像個潛入的小賊。
房間裏有蠟燭熄滅的氣味,艾倫鼻翼動了下,這說明蠟燭熄滅的時間距離現在很近,風吹起了他額角的黑色卷發,卻吹不走從心底源源不斷湧出的巨大憤怒!
他大踏步來到了床榻,被子還在溫熱,但本該在裏麵的人卻不見了。
蘭酩逃跑了!
一個無形的巴掌甩到了艾倫的臉上。
蘭酩冷聲將他趕走,然後今晚跑了。
而他被迫從臥室離開的時候,還在挖空心思想著明天怎樣討好青年。
真像個小醜啊,一個拙劣的笑話,帶著可笑麵具的屠夫。
艾倫咬著嘴角,漆黑如淤泥般的鮮血從牙齒下溢出。
為什麽逃跑呢,我親愛的小羊,是感覺到不安了嗎?
咯咯的笑聲從艾倫的喉嚨裏溢出,可愛的麵容在黑暗裏出現細小的裂縫,裏麵是蠕動的黑色觸手。
他唰地出現在窗戶,迎著寒冷的夜風跳了下去。
“抓到你,該怎麽懲罰你呢?”
“在你麵前,殺死那個幫你的家夥好不好?”
花園的小門鎖住了,這裏是花園的出口,種滿了水晶般的花朵,蘭酩被子體抱到紅磚砌成的矮牆上,那些花朵低垂著,仿佛在沉睡一樣。
子體翻過矮牆,將蘭酩接下來。
“去聖母院。”
蘭酩說。
蘭酩離開不久,一個人影出現在花園,艾倫蹲下身,將被子體踩折的一株水晶蘭輕輕扶起來,從始至終,他的臉上都掛著微笑。
忽的,艾倫的眉頭蹙起,歪著腦袋,像是側耳傾聽著什麽。
“需要第三個了嗎?”艾倫麵容陰鬱,“可是我親愛的羔羊跑了。”
精心設計的劇本少了主演,巨大的缺失令人難以忍受。
現在是淩晨一點多,蘭酩伏在子體寬闊的背部,熱意源源不斷從子體身上傳來,抵消了夜風帶來的冷意。
小鎮街道兩邊的店鋪和房屋都緊閉門戶,凶手兩次都是夜間作案,導致小鎮的街道上根本沒有居民,小鎮負責治安的人員輪流在街上巡邏,尤其是聖母院附近的巷子。
“不要被他們發現,繞過去。”
蘭酩在子體的背上說。
他們的行跡太可疑了,如果被巡邏的治安人員發現,一定會遭到盤問。
子體的行動能力非常強,身手敏捷矯健,它利用治安人員的視覺盲點,靈巧地繞進了巷子。
新鮮的血跡味。
蘭酩進入巷子就聞到了。
“停下。”蘭酩讓子體在血腥味最濃的地方停下,“告訴我,這裏有什麽嗎?”
他沒聽到呼吸聲,也許留下血跡的人死了,也有可能是受傷後離開了這裏。
蘭酩想到今天晚飯時艾倫身上沒有遮掩成功的血腥味。
“牆……上,有血。”
子體剛誕生不久,說話還不太熟練,它按照蘭酩問的問題描述所見到的。
“這裏……沒……有……人。”
“血的位置……在胸口……”
“有血……掌印。”子體盯著血跡所在的牆麵,“是個男人。”
是羅爾。
“他沒有……死”子體動了動鼻子,作為與生命相關的邪神的子體,它能夠敏銳地察覺一個地方是否有生命的誕生和消失。
“有人救了他,地上有另一雙腳印。”
蘭酩沉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先去教堂。”
出巷子時,蘭酩又看到了愛麗絲麵包店,窗戶是暗的。
到了這裏,聖母院近在咫尺。
聖母院白天在太陽照耀下顯得聖潔恢宏,但在夜晚,卻像隻盤踞在街角的巨大怪物,藏汙納垢,擇人欲噬。
蘭酩沒有繼續靠近聖母院,在距離聖母院大概五米的地方,發動了藏鏡。
【藏鏡:你可以自由行走在鏡像空間,限時五分鍾。】
蘭酩先是出現在聖母院的彩色玻璃上,位於聖母院主殿頂部的彩色玻璃讓蘭酩擁有了最大的視野。
他看到了熟悉的羊角神像,看到了聖壇上燃燒的白色蠟燭,以及守在聖壇前的神父。
神父的目光始終注視著那根白色蠟燭。
神父的目光給人一種錯覺,似乎對於他來說,比起守護主殿,守護那根白色蠟燭才是最重要的。
經過夢境,蘭酩沒再把這根之前就見過的白色蠟燭當成普通的蠟燭。
夢境裏,邪神完全可以說是被這根白色蠟燭封印了。
好在沒有看到大主教,或許大主教正隱於暗中,等待他主動送上門來。
蘭酩喜歡的戲劇往往是曲折的,他預測時也喜歡考慮到最壞的情況。
他在夢境從大主教手中逃走,再出現於聖母院已經可以說是出人意料,但有一種情況叫敵人預判了你的預判。
彩色玻璃輕輕一閃,蘭酩的聲音消失。
聖母院外麵,子體藏在一個角落裏,手中捧著蘭酩離開時交給他的小鏡子,表情十分乖巧。
此時,鏡麵蕩起了一層層漣漪,一張雪白美麗的麵孔於鏡中浮現。
“你害怕那根白色蠟燭嗎?”
子體搖搖頭,“我……不……知道。”
蘭酩道:“試試吧,主殿裏有一個神父,那是一個麻煩,小心一點兒,不要被發現,把那個神父弄暈。”
蹲著的子體立刻從地上站起來,
“至於蠟燭……”蘭酩輕聲說,“進入主殿後,如果蠟燭對你沒有影響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有影響,就按我下麵說的做……”
子體乖巧點頭。
蘭酩的影像消失,他再次出現在彩色玻璃窗上。
很快,他看到了子體,它潛入了主殿,沒有發出聲音,完美地隱藏在陰影裏。
有蘭酩的警告,子體沒有魯莽地出現在白燭照耀的地方,而是先試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呲――
子體指尖的皮膚龜裂,長出了黑色的肉芽。
它急忙縮回手,像小孩子一樣對灼痛的指尖吹了口氣。這是它唯一的皮膚,一旦損傷,就很難補救。
而蘭酩喜歡好看的東西。
它恨恨地瞪著那根白色蠟燭,按照蘭酩交代它的,從兜裏取出一枚反光的硬幣,對準聖壇丟了過去。
它用了巧勁,硬幣落下,就像一根輕飄飄的羽毛落在聖壇上。
下一刻,蘭酩的身影從彩色玻璃出現在子體拋出的硬幣中。
【陰風陣陣】
守在聖壇旁的神父渾身發冷,感到了莫名的恐懼。
呼――
來自惡鬼的陰風吹滅了那根詭異的白蠟燭。
成功了。
蘭酩臉色微微蒼白,取消了【陰風陣陣】
的被動能力,同時維持兩個能力對他來說很是吃力。
幾乎在白蠟燭熄滅的瞬間,子體就動了,它唰地出現在聖壇,敲暈了神父。
“把我們的蠟燭點上。”
子體從口袋裏取出走前從艾倫臥室順走的蠟燭。
溫暖的燭火亮起,給從鏡像空間出來的青年籠罩上一層玫瑰色的光。
蘭酩低頭望著已經熄滅的白蠟燭,聞到了一股馥鬱的芳香。
他伸出手,捏住白蠟,微微一愣。
觸手的感覺竟然柔軟滑膩到了極點,仿佛羊脂一般。
這詭異的觸感讓蘭酩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蘭酩眉心微微蹙起,輕輕吸了一口氣。
他捏住白蠟燭,想把它從聖壇上拿下來。
卻沒想到根本拿不動,白蠟燭和聖壇下方的什麽東西連著。
聖壇上的神像似乎無知無覺,雙目闔起。
蘭酩目光轉向子體,“你試著碰一下,看已經熄滅的白蠟燭還會不會傷害你。”
子體用剛才受傷的那根手指碰了下,“不……會。”
蘭酩於是說:“把它□□,看看下麵是什麽。”
子體試著拔了一下,聖壇放白蠟地方有個小洞,剛好讓白蠟從下麵出來,但和白蠟相連的東西體積就比較大了,如果不破壞聖壇,很難看到裏麵是什麽。
“無所謂,那就把聖壇毀了吧。”
蘭酩說什麽,子體就做什麽。
它伸開五指,按在聖壇上。聖壇裏麵是空心的,子體力氣極大,它麵無表情地用力一按,聖壇被它按出了一個洞。
子體將燭火靠近,照出了與白蠟相連的東西。
溫暖的燭光下,蘭酩最先看到的是死白色的肩膀。
他腦袋嗡的一聲。
一層黑白色的噪點出現在他的視網膜,蘭酩晃了晃腦袋,才恢複視線。
蘭酩急促地呼吸,臉頰完全失去了血色,紅色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暴露出來的東西。
“艾倫,受害者的屍體呢?”
可愛的青年沉痛地說:“屍體在教堂,神父們會為那個可憐的少女她下葬的。”
這就是受害者的屍體。
她的確在教堂,還在神聖的聖壇之下。
但她是死白的,萎縮的,脖腔還連著一根供奉在聖壇前的白蠟燭。
“白蠟燭……”蘭酩喃喃,
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再也消退不去。
他想起了用手接觸白蠟燭的觸感,柔軟、滑膩,那是皮膚的觸感。
蘭酩顫栗著輕聲開口,“不是白蠟燭,是被凶手帶走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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