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掙紮的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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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朱厚熜驚喜的樣子,周詔卻立刻開口勸告:“殿下之聰穎、勤勉,天下少見。自前歲以來,更是日益持重,籌算周全。殿下精研本朝典製數月,似是早有所料,臣歎服。如今臣雖言需爭,殿下也不可操之過急。”

    朱厚熜笑道:“我不急。”

    已經有攻略,眼下又有各種人出謀劃策,朱厚熜相信自己能搞清楚那遺詔到底有什麽“紕漏”。

    周詔凝重道:“仲德公未至,殿下不宜貿然向朝中大臣提出異議。若遺詔命殿下先繼嗣再繼統,屆時便先接了詔,老臣站出來以殿下於先王之孝道為疑慮,先埋一粒種子便可。”

    朱厚熜知道他的意思是由他站出來當炮灰,先把爭議的種子埋下。

    不論如何,兩宗隻有一個子嗣,這終究是個難題。

    雖然知道遺詔表述就是老秦口中的破綻與轉機,但現在的周詔畢竟不知道。

    朱厚熜有些感動:“周師大恩,我不知何以為報……”

    一旦周詔站了出來,朝中那些大佬還不集中攻擊周詔?

    周詔灑脫地笑了笑:“若臣再年輕十歲,又有進士出身,恐怕會多想想自己。但臣已七十有七,也隻能為殿下盡這一份力了。臣也不是沒有私心,臣還有兒子嘛。”

    周詔已經七十七,他知道自己的人生都快走到盡頭了,更別說仕途。

    現在這番話,他說得坦然無比。

    朱厚熜對他鄭重行了一個學生禮:“周師不可妄自菲薄,我還有許多地方要倚仗您。周師忠心,我若得掌大權,必以周師子嗣為肱骨。”

    “那也得看他們的本事,能用則用吧。殿下現下最需要倚重的,還是仲德公。他有同科,有鄉誼,有江西地方及朝中相熟的臣僚。”周詔卻搖了搖頭,對自己子嗣的將來並不多麽掛念,“此外張佐所言宮中大頭領,也不是不能用,隻是不能一味重用。當此局勢,那些人也算是平衡妙手……”

    他隨後就為朱厚熜分析起穀大用那些人的處境起來。

    倚一時臂助,工具般的存在。

    閣臣們想殺了他們,太後卻需要依靠他們,這其中還關係到朱厚熜在朝臣心目當中的印象……

    總而言之,在周詔看來,宮中的大太監們不是不能用。

    但他們本就劣跡斑斑,隻能先暫時示之以恩過渡一下,用完之後就迅速祭旗收部分朝臣的心,樹立一個不會過分寵信太監的明君形象。

    另外那些人如果不除,王府之中更值得信任的張佐、黃錦等人,又怎麽樣走到內官的頂端?

    ……

    從這一天開始,王府的客人就越來越多了。

    楊廷和等人為了要讓天下安定,在把江彬等人抓起來後就頒布了天子駕崩的喪訊。一同頒行的遺詔自然也隨即遣人前往各地官衙開讀,要讓各地重臣知道諸事已定,安心辦事。

    京城中江彬等人被抓起來、京師九門戒嚴是何等大事?

    所以遺詔是必須要頒布的,要不然楊廷和等人意欲何為?

    各地重臣在京城皆有耳目,雖然有官方的信息傳遞通道,但必然還是自己養的私人更不惜馬力。

    僅慢張錦一天,這個消息就傳到了湖廣高官的耳中,消息確鑿!

    湖廣左布政使周季鳳、湖廣巡撫秦金等人,雖然現在不能親自過來拜見,但都遣了幕僚以問候王府的名義先來送送禮、表表心意。

    與此同時,奉迎團一路要經過的地方,都開始了臨時整修。

    安陸驛館更是大加修飭,準備迎接來自京城的大佬們。

    這段時間裏,王府仍舊閉門謝客。

    禮一概不收,人一概不見。

    三月二十六日,奉迎團終於到達了安陸驛館。

    以周季鳳、秦金等人為首,臉上的表情止不住興奮。

    因為宣讀遺詔後,朱厚熜就是嗣君。而在宣詔的時候為了表示隆重,奉迎團要率領當地官員一起朝賀一番,這場麵叫做小登基。

    和天子有關的任何禮儀,都不能寒酸了。

    “閣老,大宗伯,招待不周。”周季鳳此刻在驛館中滿麵春風又帶著討好,“諸公一路辛勞,可還有需要準備的,但請吩咐!”

    梁儲緩緩地擺了擺手:“國喪期間,都本分一些把。飲宴不要安排,今天大家都好好歇一歇,明日之事要緊。”

    “是……”。

    話雖如此,驛館之中還是熱鬧非凡。

    當地官員難得有跟這麽多朝堂大佬打交道的機會,現在新君竟是藩王之子,朝中大政後麵都要仰仗內閣來處理。

    周季鳳等人能當麵拍一拍梁儲等人的馬屁,又知道正德年間朝堂中的某些人肯定是要下來了,那不就多了很多機會?

    串門拜訪、敘舊攀交,梁儲等人顯得疲憊但又不能擺架子。

    天子登基後,可想而知會對湖廣當地的官員更感親近一些。畢竟之前的數年裏,他們或多或少都與王府打過交道。

    而這種應酬之中,梁儲他們很快就發現奉迎團之中有一個人不見了。

    “穀大用竟敢私下前去謁見?”毛澄頓時又怒又喜。

    “親自前去,也是用心良苦了。”

    說話的是定國公徐光祚,一行人中論品級他最高,當麵宣詔的人會是他。

    張太後的弟弟張鶴齡眼神閃爍,禮部尚書毛澄卻聞言隻是冷笑著:“之前張錦是要去宣旨,但聽聞在驛館中已住了四日,足不出戶,還算知道輕重。穀大用私下謁見,老夫這就先參他一本!”

    “遺詔已經頒行天下,隻怕王府中也正不安啊。”定國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功是過,全看天子之意。一旦簡在帝心,大宗伯這道彈章又能有幾分用處?”

    禮部尚書之位,按古時九卿雅名,也有稱其為大宗伯的。

    毛澄淡淡地說道:“他去了也好,看看王府屬官懂不懂得分寸禮儀吧。”

    身為禮部尚書的他這樣一說,其他人也就不再多嘴了。

    梁儲在一旁看著,卻隻是微微一笑。

    穀大用是以通知王府明日迎詔的名義去的。

    但去通知王府迎詔,奉迎團這邊應該隻是派個小臣,哪裏用得著他這個掌事大太監?

    張錦已經見過未來天子了,韋霖膽子沒那麽大。

    穀大用這是賭。

    雖然遺詔已經確定,但此刻的未來天子畢竟還隻是藩王。

    私下與內宮大太監相見,這種行為放在平日裏可是大罪。

    眼下大太監中權柄最重的三人,他們也都自知屬於“八虎”遺毒,深受朝臣忌憚甚至怨恨。

    魏彬在天子駕崩之夜向太後和內閣兩頭示好,穀大用現在又親自去嗣君麵前搖尾乞憐,垂死掙紮而已。

    徐光祚雖然說穀大用一旦簡在帝心了就會沒事,梁儲可不會真當徐光祚傻。

    就算新君登基了,十五歲的少年,真能在大事上做主嗎?徐光祚隻是巴不得文臣和內臣之間的火快點燒起來,那樣的話就連太後也不免自危。

    到時候,這些已經遠不如開國時期的勳戚們,說不定能借著這次皇位繼承的特殊情況重新被帝後一脈倚重,獲得重新崛起的機會。

    徐光祚可不會因為內閣建議他加入奉迎團就領情:勳爵必定要出一個人,勳爵之中,哪一家比定國公更有資格?

    宣詔前夜,穀大用隻身前往王府,這回不知道又要砸出多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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