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把壞事做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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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0章 把壞事做盡

    朱厚熜是有心理準備的:在他手上,把“壞事做盡”。

    經過唐順之的“撩撥”,他發現自己的素質還是太高了。

    大國策會議正式開始之前,朱厚熜來到了奉先殿。

    站在朱元璋的畫像和神主麵前,朱厚熜靜靜看著他們。

    朕要的是什麽?

    是華夏的未來。

    是山河永固,不受外侵。是百姓安居,榮享富裕。

    “太祖在上,隻怕也會笑朕優柔寡斷吧?”

    朱厚熜笑了笑。

    哪怕在幾百年後的現代,麵對超級強國,其餘小國也隻能俯首低眉。你說大家要一起發展,人家覺得不踏實,覺得你隻是說辭。

    階層一直就存在,尊卑從未消失過,朱厚熜心裏那隱秘的理想,幾百年後也隻是在艱難探索的路上。

    現在,他隻是一個最大的農業資本家,是星球上最強大帝國的君主。

    “列祖列宗在上,厚熜此去,功過是非,讓後人評述了。”

    朱厚熜行了一禮,轉身前往國策殿。

    事情自然不可能像唐順之說的那樣順利。

    在大明都有對自己人的壓迫,在外藩又豈會沒有?

    當真要鏟除那邊最有實力的一群人,他們豈會不隱入山林來遊擊抵抗?

    一旦開始了這一步,征戰、治安投入,又將是長期的抽血泵。

    可是唐順之有一點說得很對。

    有些事,朱厚熜自己不做,就不能指望他的後代將來還有雄心魄力和能力去做。

    他對周邊講仁慈、講道義,將來西方列強大概還是必定會發展起來的。他們自西而來,自東而來,他們對大明周邊的這些鄰居卻不會講仁慈。

    時代在變,所謂陸海長城,若無重兵把守、征調得心應手,那也無非虛設而已。

    隻是疆域太廣闊,不能當真隻是抽大明的血。

    讓他們能自己造血,還要當真成為大明的兄弟盟國,在如今這樣的時代必須做好頂層設計了。

    國策殿外,眾臣林立。

    大國策會議自然要講一些禮儀,皇帝升坐,眾臣陛見,而後入殿、就座、議事。

    今日仍舊是張璧主持,等到下個月,他就卸任了。

    “大國策會議應到九十一員,除總理河道衙門……”

    張璧向皇帝報告著缺席的一些人。

    平常的國策會議,人數隻有一小半。但大國策會議,諸省總督、左布政使,還有其他一些新設的要害部門,總人數多了不少。

    此刻國策殿內坐著的,就是大明絕對的權力核心。

    張璧隻是主持流程,真正主導會議進程的,自然是皇帝。

    “今年大國策會議,不同以往。”朱厚熜高居寶座之上,環視著眾臣,“太史公編修史冊,華夏自共和元年起,年年有信史,今年已是第兩千三百八十一年。大明開國,則已一百七十三年,朕禦極已逾二十載,大明氣象一新。到此時,朕心裏裝了幾十年的大業,君臣該當議一議了。”

    人人心裏都知道,陛下要說“天下大同”那四個字。

    “此前,在位最久之帝王,是漢武劉徹,凡五十四載。今外族稱我華夏百姓為漢民,蓋漢武威震寰宇之功。漢唐以來,我中國疆域代有變遷,國力漲落不斷。然遍翻史冊,無有千秋萬代之王朝,何也?不明何為國,隻知誰家江山。”

    在康乾之前,在位最久的帝王就是漢武帝。他做了五十四年皇帝,但真正完全掌權是在登基六年多竇太後去世後才完全掌權。

    如此算來,朱厚熜“剩下的時間”不算多了。

    楊慎很嚴肅,不知道皇帝為什麽要提起漢武帝。以武功留名青史的皇帝,把大漢的國庫打得日常窒息,這讓楊慎有不妙的感覺。

    雖然已經在商議著自己對日本動刀子了,但對外藩的綜合主旨不是伐交並用嗎?

    朱厚熜繼續闡述自己的主旨:“誰家江山,便隻有君臣。說到萬民,也慣以民力視之。休養生息,是為蓄養民力。若無內憂外患,便以民力供養君臣。若有內憂外患,便以民力平亂禦敵。朕以為,正因如此,故而從無穩固王朝,一姓江山屢屢傾覆,神州數度陸沉。可若真要談到國,那卻不同。”

    禦書房的兩個伴讀學士也得以列席,胡宗憲和沈煉各自記錄著。

    這既是起居注,更是大國策會議的紀要。

    “國,曰疆土,曰人民,曰政權。生活在一片疆土上的人民,擁戴、信賴政權能保衛他們的和平安定,這才是一個穩定的國。一國人民的民心所向,才是政權穩固的基礎。君主得民心,授命掌有權柄,任命百官輔佐,這政權隻是國的一角。隻重一角,頭重腳輕,焉無傾覆之憂?”

    朱厚熜停頓了一下,隨後嚴肅地說道:“如今,國號大明,國名呢?朕以為,該當申明要旨,讓大明子孫後代,君臣百姓,皆知何為國。此國從何而來,因何而立?中國源自上古,該有中華之名,此為姓氏。立國是為守土安民,該有人民二字。朕口含天憲,這天憲授自天道,天理大道盡頭也是人理大道盡頭,民憲既天憲!朕掌秉政權,唯有以天下大同為目標,方得國祚綿長。”

    “正如人有姓氏,有名,有字,有號。今日詔告卿等,明年詔告天下,中國姓曰中華,名曰人民,表字以皇憲,號稱大明,此後國書,以中華人民皇憲大明國為全稱,簡稱中國。知國民,便知君臣權柄從何而來,知君臣治政為了誰,有什麽目標。卿等以為如何?”

    “……善。”

    “諾!”

    “陛下聖明……”

    一時嘈雜,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心情、以不一樣的腔調回應著,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有的人覺得別扭,有的人卻能想通這背後的深意。

    曆朝曆代都有國號,但如今正式給國家起名,還強調姓氏、名、表字,看似兒戲,但卻給皇帝、給群臣都套上了一些枷鎖,著重強調了曆史責任、遠大目標、立國為民。

    朱厚熜點了點頭:“卿等皆知,這一次大國策會議,朕想集卿等之智,立國之憲條,君臣萬民共遵。朕定下這名字,就是朕之意見。君皇遵憲條,可穩政權、受擁戴、存遠誌。群臣遵憲條,可保富貴、展宏圖、享敬重。萬民遵憲條,可明法紀、知行止、得安生。這憲條讓君臣萬民知中國從何而來,將向何處去。”

    “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天下大同,古往今來說了多少年?怎麽走過去?能走過去,亦或隻是讓天下萬民知道君臣正帶著他們往那裏走,則民心穩固,政權不失。在憲條裏,君臣要議出一些真東西來。將來,不致於因為昏君奸臣壞了這天下為公的大道,壞了那些改善民生、凝聚民心、穩固國家的長遠大政。”

    聽皇帝明明白白地說著昏君奸臣壞事的話,大家才終於切身感受到皇帝是來真的。

    君臣萬民共遵,不是玩笑話。

    皇帝真是二十年如一日,帶著君臣及將來的君臣一起卷……

    朱厚熜指了指他們:“國策會議設立也有二十載,總理國務大臣已曆五屆,朕之決心,卿等都知曉。君臣不誤民心期盼,掌權秉政互證得失,這憲條規定中國政體,其中萬不能顛撲的,便是國策會議群臣共議國策之製。賢臣得其職,此國之幸事,君之幸事。”

    “朕設了國庫,皇室用度也有定額。朕設了總理國務大臣,讓諸國務領諸國事。朕雖聖裁要務,然卿等共議之事、公推之人,朕也鮮少一意孤行。朕放權,是因為共議過程有助於凝聚共識、共議結果大多穩妥,共推過程有助於汰除奸佞、共推人選大體合乎眾望。但朕放了權,自然是希望這權柄運用得宜、合乎國家利益。”

    他停頓一下之後緩緩說道:“爭權奪利,自然難免,也不是不行。人人都有私心,不必回避。但凡事都有利弊,有得失。爭,有活力,有助於汰選出更好的結果。隻爭,那就又回到老路。故而,朕要創設天下大同黨。爭權,在黨內爭,遵黨紀;爭的過程,瀆了國職,有害國事,那便是大是大非拎不清。”

    國務殿內靜悄悄的,一些今年才有資格來參加大國策會議的,感受到了皇帝的直白。

    但就算對於一些老臣來說,皇帝今天的直白也很厲害。

    而聽了這麽多,他們終於明白皇帝的總體框架了。

    “大同黨的宗旨,要高於憲條!大同黨內,講誌向,講德行,講紀律,講能力。在黨內,把這些東西講好了,就都是天下為公的大道上同行之人。是去官府任職,還是去企業興業,又或是在興文教、興文化,都是在為國建功。”

    朱厚熜說著自己很熟悉、但他們卻可能會陌生的東西,最後說道:“過去,天子倚士紳之智之力,擢選百官治理天下。今後,天子領天下有誌於大同之同道為同黨,黨員遍布官府及各行各業,一同把這條路走下去。”

    至此,他要立什麽憲,創什麽黨,明什麽宗旨,清楚明了。

    皇帝要有百萬、千萬同黨,政府體係下的官員隻是他視野中的一部分。

    憲條會約束君臣萬民,那是不能突破的下限。

    黨綱則要凝聚共同誌向,那是希望達到的上限。

    可毫無疑問,若不能成為被皇帝認可的“同黨”,那就不要想著在官府裏能任什麽職位、能爬多高。

    與此同時,在隨後的商議裏,朱厚熜也傳達了他的另一層用意:憲條律法不可違,但人孰無過?若有一些情有可原的錯漏,還是有容忍、改過的餘地,這會放在黨內懲處。可若問題很大、違背了黨綱宗旨,那就當真是誰也挽救不了。

    既多了些餘地,又劃下明確的一些線。

    最終,皇帝本人並不回避私心,自然還是要對他們講好處。名聲、地位的好處之外,還有一些物質上的好處,怎麽滿足?

    俸祿、待遇、人脈變現,那都是不用講的。

    朱厚熜看了看唐順之,而後開了口:“如今有一點不需要再爭論:財富是可以創造的。更廣闊的疆土、更多的人民,就意味著更多的財富。我泱泱中華沉澱文教、科技數千年,除了造福大明百姓、穩固政權,也該造福更多外藩子民。隻要得其法,天地廣闊,何愁不能盡享世界財富?”

    “立憲條,明黨綱宗旨,訂立諸國將來體製和公約,就是此次大國策會議最重要的三件事。”朱厚熜不容置疑地說道,“大明既然體製一新,諸藩外國仍舊是朝令夕改、人亡政息,如何能保障中國穩定的利益?”

    大明將要推出去的標準,不止是一些客觀的、科技的標準,自然還要有人理的、製度上的標準。

    可以說這是什麽體製輸出,但誰也不能否認它是一種保障自身利益的方式。

    至於說會不會帶來反噬……朱厚熜已經放下了這些憂慮。

    這是在他記憶裏也沒有看到最終結果的爭議,這超出了他的能力,這是真正需要交給後人來解決的難題。

    而身處被他重新定義的這個二十四世紀,這一切暫時不是問題。

    在絕大部分地方仍舊停留在真正的封建製甚至奴隸製、原始社會的這個時代,朱厚熜在禦極二十載、關注科技和生產力提升已經有初步成果之後,著手明確更先進的、更有利於進一步解放生產力的製度。

    難道把更先進的製度推廣出去,不是一種進步?

    隻不過,目前要推廣出去,要保障大明的利益,也必須做一些適當的改造,有一個相對平滑一點的過渡。

    那就是仍舊需要在每一個地方,有那裏的百姓熟悉的君主,是大明信得過的君主。

    大國策會議暫時秘而不宣地繼續召開,可是大明積攢多年的國力,許多不同身份的人群,終將被鼓噪起來。

    不僅僅是朱厚熜自己的子女,宗室裏的各藩也許也有機會——大明周邊可以分封的外藩實在太多了。

    而初嚐商禁放鬆甜頭的商人、士紳,又將如何躁動?

    夏言和唐順之兩人私聊了許久,他們更加清楚這會給大明將卒帶來多大的紅利——雖然不是在大明,但每一個外藩國度裏,哪能少得了一套勳爵體係?

    要設計的地方很多,要提前做好準備的地方也有很多。

    大明的百姓還不明白天下將會何等不一樣。

    他們最先知道的,隻是最簡單的一個東西。

    嘉靖二十年的春節,今年第一期的《明報》刊行天下,皇帝照例在其中刊載了新年賀詞。

    人們隻知道,自己生活的國度有了正式的名字:中華人民皇憲大明國。

    而陛下詔告天下:自今年起,罷用年號,稱公元二三八二年。

    有些人頓時覺得自己算學不好了。

    與此同時,在這個春節的期間,不知多少消息靈通的人開始談論起一件事情。

    要盡快找到有資格的推薦人,寫好推薦信函,準備入黨。

    這可是陛下的同黨!

    立春雖然到了,但春寒仍料峭。

    下個月就是會試,被去年的連續熱鬧整得浮躁的舉子們,終於也要開始沉下心來備考。

    皇宮之中,朱厚熜宴請諸藩,皇子也都在。

    看著藩王們,他平靜地說道:“太祖打下江山,朕如今也要準備一番更大的基業。今年開始,朕會考較諸藩世子。話說在前頭,德才皆備、深明大義的,將來皆有分封諸國為主的機會。”

    語出驚人,藩王們頓時呆滯。

    這樣的好事,還能落到他們這些分支頭上?

    朱厚熜定下了這個心,這才感覺到自己的兒子還是少了些,也都年輕了一些。

    既然不夠,那得生。

    還是不夠,宗室裏也有,功勞極大的異姓王,又有什麽不可以?

    藩王們激動異常,而雖然隻是初春,後宮裏一時卻也春意盎然、泛濫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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