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 1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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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鬆原後退幾步, 來不及觀察小八爪的狀況,跑到白袖身邊:“你怎麽樣?”
白袖的臉上有些擦傷,滲出不少鮮血, 想也知道要擺脫那些和蛇一樣靈敏,卻比蛇更加陰險狡詐的複合型寄生蟲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好在沒什麽是白袖搞不定的。
不得不說,貓科動物的變種特性非常適合對方。優雅、靈活、矯健, 簡直就是天生的捕手。
而萬幸的是, 這裏麵的水虱也不多, 否則謝鬆原和白袖的舉動無異於自投羅網。
漂亮貓貓環顧四周空蕩蕩的環境, 一時竟有點茫然:“結束了?”
他想起什麽, 猛地回頭看向地上昏睡不醒的小怪物,眼神中再次彌漫上警惕:“它不會再攻擊我們吧?”
寄生蟲和水虱是連為一體的, 小八爪昏睡過去之後, 謝鬆原殺死了長條肉蟲, 小八爪的身軀也漸漸從水虱的背上脫落, 軟綿綿地滑落下來。
水虱失去了最後的依靠,求助無門,灰溜溜地想要逃跑——被白袖當即攔了下來, 一巴掌把它腦殼拍碎。
水虱抽搐了幾下, 徹底不動了。
“……應該不會。”謝鬆原走了過去,神情複雜地看著小八爪。
小怪物的身上裹著一層來自人類的鮮血,仿佛受到了某種召喚,它全身的毛孔與細胞都在此刻自動打開,無意識地吸收著甘霖般的液體。
青年的血很快滲透到了它的肌膚紋理中,豔麗的血液流淌在小八爪半透明的體內, 順著血管肉眼可見地蔓延到身體各處。
謝鬆原俯身, 探了一下小八爪的鼻息和脈搏:“還活著。”
小八爪的外表肉眼可見的有了變化, 縮小了些,基因中屬於人的部分慢慢占了上風,褪去了那種粗獷的、極具野生動物攻擊性的原始外貌。
如果說謝鬆原最開始還在猶豫這玩意兒是不是個諸如水猴子之類的新物種,那麽現在,謝鬆原已百分之八十可以斷定,眼前的小家夥的確就是記憶中的小八爪。
它的麵龐依舊稚嫩,不知道是不是謝鬆原的錯覺,總能在它臉上看出程青和盛麗莎的影子。
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那兩個女人,一個是小八爪的生母,一個是在最後的時間收容了小八爪、提供給它營養,直至它誕生的第二個母體,雖然沒有基因上的關聯,卻理所應當地血液互通過——
最後通過這樣一種奇異的接力方式,兜兜轉轉,竟又再次回到謝鬆原的身邊。
說實話,盡管除掉了寄生蟲,謝鬆原也並不確定小八爪是否還記得他。
這中間發生的變數太多,而此前的世上也有不少動物被放生後不再認識飼養員的情況……小八爪和人類接觸不夠,很難說它對自己的認知到底處在哪個區間,是人類,還是怪物?
謝鬆原蹲下身,晃了晃小八爪的身體。那副熟悉的樣子是裝不出來的。
白袖看出了端倪,大貓腦袋好奇地湊過來:“它是誰?”
謝鬆原醞釀了一下措辭。
按理來講,白袖是認識小八爪的。
在基地裏,得益於小八爪日益增進的大胃王飯量,謝鬆原最終還是決定告知白袖小八爪的存在,爭取能讓對方幫忙掩蓋事實。
除了白袖,謝鬆原再找不到其他的既有部分權力、也能經常接觸到自己的人選。雖然斯芬克斯對謝鬆原充滿著一種不可言說的不信任,但謝鬆原覺得,白袖本質上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再換個角度來思考,難道白袖真沒對他房間裏的異樣起疑心嗎?
謝鬆原不信。
幹雇傭兵這行,尤其是像白袖這樣有一定地位的,偵查能力肯定過於常人。他更傾向於白袖已經預感到了什麽,隻是暫時按捺下來,沒有告訴任何人。
至於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大概也是預料到紙保不住火,謝鬆原瞞得了一時,瞞不住一世,等到適當的時機,謝鬆原早晚會向他開口。
青年又一次敲響房門時,謝鬆原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提前收拾房間。
床單被某個不明物體折騰得皺皺巴巴,上麵還沾著深色的水漬。一隻枕頭栽在地麵,肚子處被劃開,飄出乳白的棉絮。浴室裏傳來滴滴答答的水聲,想也知道小八爪玩完水又沒擰好水龍頭……
謝鬆原一張俊臉上露出生無可戀的迷茫與疲倦——仿佛被活潑好動的小八爪吸走了絕大部分精力,眼下甚至出現了淡淡的烏青。
他當年在圖書館裏熬通宵寫論文都沒有這麽精神萎靡。
幼崽果然是種可怕的生物,而聰明的、才誕生下來不到半個月就能拆家的動物幼崽更是噩夢。
謝鬆原關緊水龍頭,從浴室中拎出了一身濕淋淋的小八爪,用毛巾吸走它身上的水分。
接著把它放在地上,手指點點,心想從今天起得抓緊灌輸節約用水的觀念了:“等下來客人了,乖一些,表現好點,知道了嗎?咱們倆接下來的生活質量好不好,就看這一次了。你明白該怎麽做。”
小八爪歪了歪頭,黏糊糊的觸手垂在地上,架勢像是單親家庭的小孩馬上要見家長的另一半。
小八爪用它還沒理解太多人際關係的腦袋思考幾秒:“麻麻?”
“呃……”謝鬆原聽懂了它的意思,“雖然目前確實有發展意向,不過他能不能真成為你後麻麻還是個未知數。另外,就算我們真的在一起了,充其量也隻能算作你的臨時撫養人,所以不要在客人麵前這麽叫,好嗎?”
謝鬆原擺擺手,示意它站好,別再到處亂跑。
“……來了。不好意思,有事耽擱了一下。”謝鬆原輕咳一聲,走去開門的瞬間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麻煩你又跑一趟。”
“沒事。”白袖頂著張冷冰冰的美麗臉蛋回應他,形狀漂亮的眼睛對著謝鬆原打量了幾秒。
失意,頹喪,憂鬱。青年略有些淩亂的濃黑頭發翹在額前,似乎昨夜依舊沒有睡好。
想到眾人最近對謝鬆原議論紛紛的猜測,白袖的眉頭不自覺地微蹙起來。他走進來,像往常那樣象征性地掃視一圈房間,出乎預料地看見一室狼藉。
“……”白袖回過頭來,探詢般謹慎地問,“你還好嗎?”
“當然。”謝鬆原竟有點想笑,甚至能腦補出白袖此刻的內心活動——這家夥該不會真的精神失常了吧?
他關上門,清了清嗓子。
“是這樣的。白副隊,有件事我這幾天考慮了很久。想來想去,感覺還是得向你挑明。”
白袖挑了挑眉,忽然察覺到了什麽,神情出現一點微妙變化。
“什麽事?”
謝鬆原向後退了兩步,好似就在等他這句話:“我打算向你介紹一個人——小八爪,過來。”
白袖一頭霧水,看著謝鬆原朝一旁伸出了手,仿佛正有什麽家夥站在牆壁拐角的後麵。
那裏傳來了哼哼唧唧的聲音。
謝鬆原的眉眼沉了沉,看著牆後的人:“我剛才跟你說什麽來著,現在就忘了?”
哼唧聲更大了。那東西不情不願地往前挪了點,一隻肉嘟嘟的小手終於伸出拐角,搭在謝鬆原攤開的掌心。
謝鬆原表情鬆緩,拉著它走了出來。
白袖也看見了它的樣子。
這是個半人半……不知道什麽生物的家夥,它個頭很矮,才剛過謝鬆原的膝蓋,看上去年齡不大。
明明是人類小孩的長相,皮膚卻是那種帶有光澤的、極其詭異的非人顏色,嚇人的慘白中透著淡淡灰藍。
這奇特的灰暗膚色襯得小八爪身的下半身就像是一大塊行走著的破舊拖把,經過的地方留下一片反光的水漬。
小八爪害羞地一把抱住謝鬆原的小腿,自後方慢吞吞露出自己的小半隻腦袋,怯怯地看著白袖——這個它曾好幾次暗中見過的漂亮男人。
想到粑粑對他的叮囑,小八爪就像在寵物救助站裏等著見新主人的小狗,搖尾巴似的甩了甩自己身後的觸手。
白袖:“……???”
這是,什麽,東西?
*
謝鬆原快速回想著,唇角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話說回來,白袖變成雪豹真的很合適。睜大了眼睛,露出難得的驚訝情緒的白袖,看起來的確很像一隻貓。
白袖奇怪地瞧著謝鬆原臉上的表情變幻,用沒沾著蟲泥的爪背蹭了蹭他:“嗯?”
說完,又嫌棄地將爪心上的汙髒來回刮蹭。
謝鬆原:“你……”
他想說你真的不記得基地裏的事情了嗎?然而才剛張口,身下的“大地”就再次晃顫起來,極為劇烈地向一側傾斜。
說是再次,是因為他們自從鑽進了怪物的肚子,這大大小小、如同餘震的動蕩起伏就沒停過。
小八爪被寄生蟲操縱,意識麻痹,所有行動都由體內的長蟲代為支配。
然而現在小八爪暈了過去,那條寄生蟲也已“死於非命”,這具身體理所應當地陷入了宕機狀態——
二人腳下一滑,直接跌坐在地,朝著低處滑去。
與之一同掉下來的,還有許多水虱殘骸,以及還在昏迷的小八爪。
雪豹厭惡地揮爪拍開一坨肉泥,迅速地左右張望,最後和謝鬆原貓眼對人眼:“怪物的身體不受控製了。”
謝鬆原:“……差點忘了這茬。”
他當時隻是不想跟丟了小八爪,想也不想,就急匆匆跳下來,都沒怎麽顧及外邊的同伴。
想到這裏,謝鬆原立刻打開腦域網絡,觀察外邊的戰況,並在腦中實時共享給白袖。
“這是……”白袖愕然,“他們怎麽都在上升?等等——他們打起來了。”
似乎聽到了什麽聲音,謝鬆原轉頭看向小八爪的方向。
小蜘蛛們秉承著為媽媽分擔的原則,趁著二人分心,一群蛛十分默契地跳上小八爪的身體。
長著黑短絨毛的蛛腿不斷拍打小八爪的臉頰,確認它失去了意識後,一齊來到了小八爪的胸口。
兩胸/乳/頭連線處,正中間點。疊成羅漢的小蜘蛛口中喊著整齊劃一的口號,十分具有韻律感地抱團跳起來——重重砸下去。
抱團跳起來——重重砸下去。
“嘿、咻,嘿、咻!”
小八爪的身體一聳一聳。
謝鬆原、白袖:“……”
算了,聊勝於無,萬一真有用呢?
不過謝鬆原覺得夠嗆。
小八爪對他的血高度敏感,幾乎到了一口倒的地步,往常隻要舔兩下就能睡幾個小時,何況剛才為了製服寄生蟲,謝鬆原的血就跟不要錢似的往它嘴裏灌……
白袖已經默認了小蜘蛛們可以讀媽媽的心:“你要叫醒它?”
在白袖眼裏,這個舉動明顯有些無厘頭。就算叫醒了小怪物,又怎麽能保證對方會聽自己的話?
除非謝鬆原十分了解對方。
謝鬆原“嗯”了一聲:“雖說嚐試入侵它的精神領域也不是不行,但怪物體積太大,對我來說會很棘手……”
說話間,小蜘蛛們眼見急救沒用,當即轉變了群體策略,轉而爬到小八爪的手臂上端,亮出獠牙。
哢嚓數聲,紮進對方的血管裏。
……並注入了一點點點點大王蛛毒素,當做興奮劑用。
這樣一點毒素,對於體型龐大的小八爪來說,充其量隻是被毒蚊子咬了一口。
小八爪“嗷”了一聲,迷茫轉醒。
“……”謝鬆原頓時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
居然還真的有用。
他和白袖湊了過去,大貓攔在人類麵前,嚴謹而小心地伸出爪墊,試探著推了推小八爪的身體。
小八爪呆滯地轉了轉眼睛,許久不曾自主思考的大腦開機速度略為遲鈍,還沒搞清狀況,隻從寄生蟲殘留下來的記憶中隱約得知,似乎有什麽討厭的家夥打擾了自己的清淨。
幾秒後,它一個魚打挺蹦跳起來,像隻發怒的小型犬般甩開手上的蜘蛛,衝著不認識的白色大貓嘶吼。
“小八爪。”直到一道有些嚴厲的熟悉聲音叫住了他。
它順著視野餘光一轉,看見了謝鬆原的臉。
小八爪傻了。
剛剛還在呲牙咧嘴的表情頓時變成一張白紙,它呆呆地張大嘴巴,圓溜溜的眼裏寫滿了不可置信。
一瞬間甚至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粑粑?”
小蜘蛛們一溜煙跑回謝鬆原身上,一會兒看看他,一會兒又看看小八爪。
什麽情況。
媽媽在外麵還有別的孩子?!
在巨型貓貓困惑的注視,以及小蜘蛛們震驚的目光中,謝鬆原訕訕地笑笑:“嗯。你現在變成大八爪了,哦?”
*
與此同時,湖中。
沒人知道那怪物的身上發生了什麽。
原本它還正氣勢洶洶,體力雖然稍有磨損,但也依舊相當強悍,正準備半小時內把這幫變種人的骨灰都給揚了——
它浮在水中,經過的地方盡數卷起洶湧激流。
這裏的流速驟增至每秒數米,速度不亞於陸地上的龍卷風暴,其力量足以將任何沉在湖底的積淤物體都橫掃一空。以怪物的軀體為圓心,周邊五百米半徑範圍內的水下生物全部無法免於波及。
哪怕是衝刺速度最快的變種人也無法衝出這片由怪物帶來的陰影桎梏。
在這股浩然的神秘力量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變成了洪水中的一顆沙礫——不管是原本正跑在最前麵的蘇元凱,還是後方掩護著的軍方手下,抑或魯納斯。
怪物仿若一隻殘忍的饕餮,迎著瘋狂卷席著的水流而上,仰頭接受來自自然的饋贈。
它口腔中產生的負壓讓變種人們感到一種無法抗拒的吸力,驟然張開的醜陋口器兩側翻出兩對巨型抓夾似的鋒利牙齒。
怪物碩大的頭部兩側生長著仿佛螃蟹腿般的粗長肢足,足與足間又有蹼一樣的厚重肉膜牽連,每隻足的末端長著一隻用來抓握的爪子,腦後拖著長長的鞭尾。
如果有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眼前的怪物竟像是個由他們所見過的東西所構成的拚合體:
或許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怪物其實就是變種人們內心深處最為向往的那種“成品”,融合了許多種生物的特點與天賦,已完美地展現出如奇美拉般混沌詭異的外形結構——仿佛隻存在於另一個世界中的外星來客。
可此時已經沒幾個人有閑心關注這家夥的長相了。
超高流速的旋渦托舉著眾人不斷往湖麵上方遊去,短時間內上升數百米所經曆的壓強變化讓人呼吸不暢。
變種人們背朝怪物,拚命想要逃出漩渦怪圈,麵前卻像有無形的玻璃牆體擋著,怎麽都是徒勞。
尷尬的是在漩渦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無限縮短,對於軍方的人來說,這不是個好預兆,對於百無禁忌的魯納斯手下來說,卻正是個可以趁著敵人避無可避而發動進攻的好時機。
很快,魯納斯的隊伍就進行起了有目的的配合。
他們一邊躲避著來自怪物的捕撈攻勢,一邊在空閑的間隙中趁機偷襲坑害對手,比如突然竄到對方身後,試圖將敵人推進怪物前行的捕食範圍裏。
倒黴的變種人們一旦被卷入旋渦中錯綜複雜的激流,甚至可能連想辦法逃離的時間都沒有,就被衝上來的怪物一股腦地吞進口中。
而就在這時,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
怪物也不知道擰錯了哪根筋,巨碩的身形毫無預兆地抽搐了一下,張開的附肢詭異地扭曲著,停下了對人類的攻擊。
當小八爪在寄生蟲的控製下和人類在自己的腹中打鬥時,外邊的變種人隻以為它跳了一段奇特的“舞”,困惑又不解其意。
最後“怪物”戰敗,無人駕駛的軀殼任意地隨水顛簸,就宛如被人突然按下暫停鍵的故障機器。
旋渦沒有消失,所有人依舊被困在這裏。
怪物突然中斷的攻擊讓眾人摸不著頭腦,但因為有著前車之鑒,他們也不會自討沒趣地主動惹它。
於是特意躲開怪物,專心搶奪起汙染源。
爭鬥變得更加□□,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後的背水一戰。
天旋地轉中,蘇元凱也一樣在飛速翻滾。他粗壯的蛇身在怪物麵前是如此渺小,仿佛一截細弱的蚯蚓,晃得眼前直冒金星。
蘇元凱拚命抑製著想要咳嗽的欲望,將汙染源緊緊咬在嘴裏。
身上忽然一沉,一個魯納斯的手下已然順著水渦流向跳到他的身後,鬼鬼祟祟地朝他爬來。
蘇元凱心中一驚,趕忙在湍急的水流中猛一翻身,艱難扭過脖子,試圖用腦袋撞飛對方。
然而蛇倒黴了叼汙染源都塞牙,苦於嘴巴裏咬著東西,蘇元凱根本無法開口攻擊對方。
眼鏡王蛇愣是沒把對手趕走,反叫敵人纏住了他脆弱的頭部,扒著頭頂捶打。
蘇元凱痛得嗷一聲大叫。
身為一條蛇卻無法運用毒牙,就等於沒有了自己最得力的武器。
討厭的家夥擋住了他的視線,下一秒,又一具壯碩的軀體竟從側後方奔襲向他,徑直撞上蘇元凱因一直張開而變得僵硬的上下頜骨。
頜關節一震,原本嚴絲合縫的咬合瞬間錯開,汙染源也口中飛了出去。
“哈哈!到手了!”二人配合相當成功,一開始那人迅速從眼鏡王蛇頭頂跳下,接住到手的汙染源,得意洋洋地溜走。
嘴巴裏一下變得空蕩蕩的,蘇元凱反應過來,頭都要炸了,不敢相信自己人好不容易從怪物手中弄過來的汙染源就這樣被他再次弄丟。
蘇元凱當即就想衝去追回物品,可第二人早有準備地接了同伴的力,從側邊跳上蘇元凱的脖子,抓著他一通揪打。
蘇元凱憤怒地抖動軀體,正覺棘手,身上陡地又落了坨沉甸甸的重量。
眼鏡王蛇心中咯噔一下,隻覺眼前一黑。不料來人一路順著蘇元凱的蛇身狂奔過來,竟是直接和他頭上的家夥扭打不停。
是自己人!蘇元凱精神一振,瞬間又有了力量。
二人合夥甩了那可惡的男人,蘇元凱定睛一瞧,才發現來幫他的人是羅丘。
他頓時顧不上遮羞,叫道:“汙染源!他們把汙染源搶走……”
洶急的激流把他的話變得模糊。
羅丘拍了拍他的……羅丘低頭,沒找到蘇元凱的肩膀,於是按住了他的蛇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多說無益,著急也沒有用。
魯納斯那邊大多都是老鼠用歪門邪道造出來的多重變種,在變幻莫測的詭譎能力上是壓了他們一頭的,這一點沒法否認。
“當務之急,還是得想辦法把汙染源搶回來。”蘇元凱剛喘口氣,就聽見了羅丘的聲音,“得叫所有人都過來會合,聚在一起勝算才大,現在人太散了……媽的,好想吐。”
蘇元凱下意識跟著想:“是啊,我現在感覺就像坐過山車一樣——”
兩秒緘默。
“我靠?”蘇元凱猛地回頭,“為什麽我能聽見你在講話?”
羅丘明明沒有張嘴。
而且現在旋渦太急,就算距離再近,他們也很難聽清對方在講什麽。
身為中間人——或者說主機的謝鬆原就像原地消失了一樣,原本隻能聽見謝鬆原說話的眾人不知為何打開了公共頻道,他們的意識在這裏麵暢通無阻,可以自由交談。
“是那家夥。”羅丘很快意識到了,“他去哪兒了?從剛才起就沒看見他。”
正當他們困惑又驚奇,搞不清這究竟是什麽狀況之際,謝鬆原終於姍姍來遲。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試麥。
“大家都能聽到嗎?喂喂?收到請回答。我已經升級了我的群體通訊技術,現在各位可以自由交流了。”
第三人試探著在頻道裏搭腔:“我剛才看見謝先生和那隻貓都去追小怪物去了。”
“誒?我好像真的能聽見大家說話。”
漸漸的,越來越多人開始“冒泡”。
“……”羅丘道,“你在搞什麽鬼,人呢?”
“這你就先別管了,反正我和白袖現在很安全。長話短說,我有一個可以快速解決問題的辦法。不過,必須得先和大家打好招呼。”
“什麽方法?”
謝鬆原也不廢話,直截了當道:“等一會兒,怪物會再次醒來。不過你們不用害怕,它已經……算是被我控製了,不會傷害我們這邊的人。所以也麻煩你們不要攻擊它,它會全程護送大家上岸。”
頻道裏響起了討論聲,羅丘沉默幾秒,忽而問:“白袖呢?”
盡管最初的羅丘也曾因為對方的身份而對白袖冷嘲熱諷過,不過隨著逐漸加深的合作與了解,兩人之間的芥蒂倒是慢慢消失了。
白袖是個相當理智聰明的人——雖然追著男朋友跳進怪物肚子裏這件事相對衝動了些,不過衝動不及旁人,大局觀還是有的。
“我在。”白袖全程圍觀,也明白男人的意思,冷靜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麽,不用擔心。雖然事情很難解釋,不過……”
青年的聲音頓了頓,因為看到了什麽奇妙的場景而陷入須臾沉默:“怪物看上去的確被謝鬆原調/教得很好,我覺得沒問題。我看你們目前狀況不妙,時間越長越不利,最好還是用謝鬆原的方法盡快突圍——提醒一下,七點方向有個敵人目測三秒後到達你身邊。”
羅丘猛然回頭,和迎麵而來的那人重重撲咬在了一起,話音立刻中斷。
白袖於是側過頭,看著謝鬆原正一本正經、耐心細致地向小八爪講解接下來的作戰計劃,並教它認人。
——這幾個是粑粑這邊的,那些人是壞人。吃掉?不不不,其實也不用,你就趕走他們就好了。
聽好了小八爪,你的身體裏有一半人類的血統,也就是和粑粑一樣,是不能吃自己的同類的。犯了這種罪的人在社會裏是會被抓起來判刑的你知道嗎。你會想吃粑粑嗎?你會希望過上再也看不見粑粑的日子嗎?
嗯,這就對了。
什麽?你肚子裏還有人?哦哦,等會兒記得悄悄給外麵的叔叔吐出來,否則他會把你抓進去的。
白袖:“……”
雪豹貓貓的表情一時變得相當複雜。
雖然謝鬆原說的也沒什麽錯,但就是讓人覺得這個家夥養孩子不太靠譜,總有種誘拐生物幼崽的味道。
但要說他不會養孩子,可被謝鬆原教出來的小蜘蛛和小桃又還挺聰明乖巧,白袖都不知道謝鬆原什麽時候悄悄教了它們心肺複蘇急救。
小八爪許久沒和人類溝通交流,乍一見到粑粑,語言能力還很混亂,謝鬆原解釋良久,見小八爪還是一副暈乎乎的樣子,最後道:“我問你,左邊是哪邊?”
小八爪反應了兩秒,抬起了一邊的觸手。
“嗯。”謝鬆原欣慰地點點頭,抬手指了指外邊的某個方向,“如果遇到了這個人,你要怎麽做?”
小八爪觸手一甩,身體前傾,頓時又像凶狠的小型犬一樣,呲出了牙,嗓子眼裏發出雷鳴般的怒吼。
“那這個呢。”謝鬆原指了指外麵的橘色華南虎,“這個能吃嗎?”
小八爪收回觸手,搖了搖頭。
“很好。”謝鬆原摸了摸小八爪的頭,“知道你不太舒服,但還是要辛苦你一下。開始準備吧?”
小八爪畢竟“大病初愈”,剛被人從肚子裏拽出一條寄生蟲,精神還萎靡著,謝鬆原看了覺得自己像在勞役童工,有點不好意思,但眼下也沒有別的好辦法了。
怪物的肉身還在持續顛簸,他們就像站在搖搖欲墜的房子裏,不斷地滑來滑去,小八爪都快被晃暈車了。
“粑粑。”小八爪拽了拽謝鬆原的衣服,示意他和其他人靠近自己。
片刻後,他們漂浮起來。
腳下的腔室縮小至七八平方米,變成類似觀光電梯般的升降裝置,一直來到怪物的頭頂——就像他們一開始遇見的怪物一樣,變成了個立在巨型生物額前的駕駛艙鼓包,外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肉膜,相當於防窺玻璃。
白袖回過神,意識到羅丘那邊的架已經打完了。
“考慮得怎麽樣了?”
羅丘:“你們要怎麽證明,怪物到時候不會突然又清醒過來,攻擊我們?”
如果謝鬆原真的這麽有把握,當他們還在湖底和怪物觸手對抗的時候,謝鬆原就應該已經得手。而對方並沒有,就說明不管謝鬆原的精神領域如何增長,目前肯定是無法完全自如掌控怪物身體的。
“這很簡單。”謝鬆原插話進來,想了想,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小八爪,來,給叔叔比個耶。”
羅丘:“……?”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再然後,突然同時一驚。
那已沉寂了好一會兒的怪物竟然動了。
扭曲的身體還沒調整好平衡,在水中慢吞吞伸展自己痙攣的肢體。
它那螃蟹一樣尖利帶爪的粗長附肢鋪天蓋地地展開,逐一從最下麵的關節開始活動僵硬的肢幹。
接著,怪物抬起了左邊的一排附肢。下邊的幾根向內彎折,縮入臂彎,最上邊的兩根“手指”張開,舉到自己頭前——
居然還真的比了個歪七扭八的手勢。
那兩根附肢就像筷子,倏然以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閃電之勢向前一伸,夾住隻正好被水流卷到身邊的對手,將他牢牢攥在指關節處。
任對方如何奮力掙紮,怪物的手愣是沒鬆開半分。
它一個彈指,那家夥根本無法抵抗,當即被毫無懸念地甩飛了近百米遠。
謝鬆原:“看。”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
“我什麽時候不能相信過?”
看見同伴的遭遇,魯納斯的人群中出現了騷動。
怪物竟然活過來了!
令人膽喪魂驚的龐然大物在水中一記翻滾,恢複了正常形態,仿佛一架從天而降的巨艇,直直朝著混亂的人群衝來。
人們爭相逃竄,原已基本穩定的局勢再次被人打亂,怪物身後長長的鞭尾瘋狂擺動,偌大的水下旋渦如影隨形,在湖麵之下激烈遊蕩。
汙染源一旦拿到手中,兩撥勢力間的攻防地位就調換過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軍方的人竟變得無比強勢,而怪物更是處處針對他們,明明兩邊的人都在怪物的攻擊範圍之下,但每次被擊中的倒黴蛋都是他們的人。
魯納斯的手下並不知道怪物早在私下對敵人投誠,商量好了對策,隻覺自己和同伴的處境變得困難。
魯納斯的眾人也知道,一旦誰拿到了汙染源,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因而一幫人全都圍攏過來,擋在嘴裏叼著汙染源的變種人前邊,打算誓死守衛。
然而不管他們如何準備,又怎麽能防範得住怪物的降維衝擊。
它一揮掌就掀起激流,一轉身就湖床震顫——小八爪大喝一聲,壓低身形,衝進了魯納斯布成天羅地網的變種人群當中。
頎長的附肢如同濾網,擋住開所有試圖阻止怪物行動的人。小八爪直指目標,張開自己比捕獸夾還更殘暴可怖的口器利齒,追在驚慌逃竄、卻怎麽都躲不開的那人身後,吭哧——
一口咬中了對方的腰身。
“嗯?粑粑?”感受到來自牙上的奇怪觸感,小八爪連忙呼叫起了謝鬆原。
“升降梯”下方驟然出現一條細窄通道,小八爪離開了駕駛座,和謝鬆原與白袖一起跳進主體口腔。
在那裏,赫然正卡著一條騎行怪狀的醜魚。
謝鬆原一看就明白了:“他的變種基因裏融合了鬆球魚。”
這種魚亮黃色的硬質外殼據說比鑽石還堅不可摧。
怪物的牙牢牢卡住了這人的身體,無論他怎麽掙紮、外邊的人怎麽拉拽,也無法從小八爪強大的咬合力中掙脫半分。
此時再抬頭看向迎麵朝他走來的三人,心更是直接涼了。
“不好意思,讓你白跑一趟了。”謝鬆原微微一笑,與那彬彬有禮的柔和話語截然相反的,是他幹脆利落的動作。
青年猛將手中的齒刀插進對方嘴裏,撬走了汙染源,轉身打開白袖胸口的防水貓包,將東西裝了進去。
一副毫不見外的主人做派。
變種人目眥欲裂:“你!……”
謝鬆原頭都沒回:“小八爪,把他扔出去。”
小八爪得令,立刻把男人棗核一樣吐出體外,長長的尾巴“啪”地擊中對方,打高爾夫似的拍飛出去。
馬到功成,事情比他們想象的還更順利。
畢竟八爪出征,寸草不生。從怪物歸入了他們的陣營開始,便幾乎不可能輸。
“汙染源已經拿到了,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各位,我先把你們都踢出去。”
接連上升的旋渦此時已距湖麵不到兩百米。
小八爪手腳很快,不一會兒就把和粑粑一夥兒的人全都推出結界。
他們穿透了高速轉動的厚重水壁,發出聲聲仿佛子彈鑽透牆體的沉悶聲響。
這樣的震蕩還不足以讓他們內髒撕裂,不過因為強烈的衝撞,少說會有幾秒乃至幾分鍾的暈眩,但還是要比繼續待在旋渦裏好。
看見對手一個個被怪物扔出去,魯納斯的人就算再怎麽遲鈍,此時也感受到了不對勁。
然而他們還能怎麽辦?
要憑自己的力量衝出旋渦,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指望怪物大發善心,顯然也是癡人說夢。他們就這樣,如同熱鍋上急得團團轉的螞蟻,身不由己地被推上高處。
沿途的血紅水母和夜光藻都不見蹤影,小八爪越遊越快,眼看就要觸碰到波浪橫湧的湖麵。
龐大的黑影逐漸接近湖水頂部,本已平靜了三四分的湖麵再次卷起狂瀾。泄洪道穩定運轉,嘩嘩奔湧的湖水在月光照射下如同一麵反光的黑鏡。
岸邊的所有人都發現了怪物的靠近,慌亂地不斷後退。
砰!——
可怕的鬼影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衝破湖麵,掀起的水花如同銀液迸濺。在它展臂後遠超過百米的身體直徑下,所有自以為是的人類都顯得如此輕微渺小。
和怪物一同“飛”出來的,還有那些臉上或多或少帶著驚恐的魯納斯部下。
他們就像一尾尾被手榴彈炸起的魚,在眾目睽睽中翻出肚皮或是背部,瘋狂想要逃出怪物的旋渦禁錮。
“先別管他們,等我看看。”
謝鬆原三人回到了怪物頭頂的頭等艙中。他叫住了準備把這幫烏合之眾一口吞的小八爪,平靜地在黑漆漆的月下水麵上來回掃視。
忽然看到了什麽,青年抬手示意小八爪。
“看到那個家夥沒有?幫我把他抓住。”
正奮力揮舞魚鰭的變種人猛被一雙粗長“筷子”夾起,他一低頭,驚恐地發現自己儼然已身體騰空。
貪婪的怪物露出微笑,緩緩將食物塞進嘴裏。
變種人眼看就要沒入怪物黑洞洞的口器內部,老鼠再也忍受不了,尖叫著從他賴以藏身的手下腹部中掙紮出來,像一隻爬出宿主體外的寄生蟲,倒頭栽進水中。
謝鬆原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找到了。”
許石英孱弱的病軀是如此微薄,就如同落在水麵上的枯葉,身不由己地瘋狂打轉。
絕望、懊悔通通湧上心頭,這裏根本沒人能來救他……
旋渦卻在這時平息下來。
怪物隨手扔掉手上無足輕重的變種人,轉而又要來夾他。
老鼠目眥盡裂,如同看到生命最後一刻的降臨。
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風,他居然慌不擇路,瘋狂擺著魚尾,毫不猶豫地鑽進旁邊那片正通往泄洪道的激烈水潮——
老鼠的身影迅速隱匿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深入口中,連最後的“撲通”一聲都被無情覆沒。
仿佛也知道,謝鬆原正在怪物後麵冷冰冰地看著他。
“要逃?想得倒挺美。”謝鬆原的嘴唇動了動。
白袖沒聽清他的話,隻用略有狐疑的眼光看著身旁的青年,突然感覺有點不妙。
事實證明,白袖的預感不會出錯。
下一秒,謝鬆原就從怪物的頭頂鑽了出來,縱身一躍。
乳白色的筐蛇尾在謝鬆原陷入泄洪洞的瞬間嚴密地包裹住他,謝鬆原身形一顫,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留下白袖的一隻爪子還震驚地停留在半空中,腦海中回蕩著對方留下的話。
“有點私人恩怨要處理,貓貓,你帶著汙染源先和羅隊長對接。小八爪歸我負責,讓他們千萬不要打它。它還隻是個,嗯,不到六個月大的寶寶。”
“這家夥……”白袖舔了舔爪墊,放回原地,想到謝鬆原先前特意將汙染源放在自己懷裏的,不由覺得無奈。
他根本早就想好了的吧?
白袖低頭看了看身下的這隻巨無霸寶寶。
隻見它飛快遊到了泄洪道邊,數根螃蟹腿一樣的附肢扒住了那粗大圓管的邊緣,探頭朝裏看。
然後,突然不可置信地仰起頭,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粑粑!——”
振飛樹上棲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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