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突然揚起的尾音昭示了它的不解。
    謝鬆原不知道對方又出了什麽問題，漫不經心道：“怎麽了？”
    【怎麽會？這不可能啊。】“神”似乎還沉浸在一開始的詫異與震驚中，喃喃自語道，【以我的權限，不應該不能提取它們的生物技能……】
    謝鬆原好像明白了什麽，有些戲謔道：“這世上還有你預料不到的東西，原來‘神’也並非無所不能。”
    【你懂什麽。】對方先前那股調皮的勁頭已經消失不見了，態度轉變的速度堪比變臉，語氣甚至有點急躁，【它們才隻是三級變異生物而已！】
    謝鬆原漠然地看著它表演。
    大王蛛和角蜥一死，腦海裏的“神”就一直在催促他查看它們的屍體，奪取新鮮的生物天賦。現在看來，對方大概是遇上了什麽麻煩，或者是未解的謎題。
    謝鬆原固然覺得多幾個天賦技能防身不錯，卻不能和“神”設身處地地共情，就好像牙牙學語的孩童不懂天文地理的奧妙。
    他們的已知信息量是不同的。
    過了幾秒，“神”終於平靜下來，開口：【好了，你沒有選擇權了。不知道為什麽，角蜥的天賦技能我提取不了。過來，你需要把大王蛛的絲線和紡器吃掉，這是它最有用的能力。】
    謝鬆原聽罷，蹙了蹙眉，但還是口嫌體正直地走上前去，試圖撥開那兩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變異動物屍體。
    隻有湊近了看，才能發現這對被末世變異催化出來的死敵先前戰鬥得有多激烈。
    大王蛛的身上到處可見被角蜥的毒血燒焦融化過的痕跡。
    它碩大的腹部整個叫角蜥開膛破肚，從洞口裏淌出一堆常人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內髒器官，浸泡在一汪漸漸開始凝固的絮狀血漿裏。
    場麵十分慘烈。
    而那直接從大王蛛腹中“破牆而出”的角蜥也沒好到哪兒去。
    它身軀僵直，原本長著兩隻眼睛的位置隻剩下一對凹陷下去的血洞。兩邊的血洞各有拳頭大小，深到足以看見血肉組織下邊的白骨。
    眼前的畫麵莫名讓謝鬆原感到不適。
    剛才見到的角蜥屍體……是這樣的嗎？謝鬆原試圖回憶，但他記不清了。
    青年移開目光，將角蜥殘缺的屍體拉開。
    他將大王蛛整個翻了過來，變成肚皮朝上的姿勢，開始撿取對方腹部下端的絲腺和紡器。
    絲腺位於大王蛛的皮下，是生產並且儲存液體骨蛋白的地方，外部和能發射蛛絲的紡器相連。
    按照“神”的意思，想要完整複製大王蛛的能力，就要“連根拔起”，把製造蛛絲的器官也一塊吃下去。
    大王蛛的肚子雖然破了，但好在它的絲腺在胃外區，沒有受到太多毒血的腐蝕。而大王蛛的那顆胃部，則完全被燒壞了。
    按規矩，謝鬆原先吃絲腺。
    一隻成年蜘蛛的絲腺數目可以達到六到八個，每個腺體中產生出的蛛絲都有各自的功能性質。
    比如壺狀腺分泌出的蛛絲，通常用於構建蛛網骨架。聚狀腺絲具有黏性，分泌出來後，通常會包裹覆蓋在其他腺絲的表麵，讓其可以粘住其他生物。葡萄狀腺絲韌性最強，被大王蛛用來捕困獵物，令其難以脫身……
    謝鬆原將一個個腺體剝離出來，依次喂進小桃的嘴裏。
    【小桃，不要嚼。】
    小桃也十分聽話，對方不讓它嚼，它還真就忍耐下來，光溜溜的嘴巴一鼓一鼓，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直接像吸入半流體食物一樣，將那一個個腺體含進口中，直接生咽下去。
    最後，仿佛撐著了似的，接連打了三四個飽嗝。
    神：【看把孩子噎的，讓小桃喝點奶緩緩。】
    謝鬆原：“……”嗬嗬。
    他沒有多說什麽，心領神會地站起身來，走到大王蛛的腦袋邊上，撿了一塊兒殘存的腦子，扔到小桃嘴裏。
    腦花味兒，嘎嘣脆。小桃開心極了，咀嚼得嘖嘖有聲。
    不知是不是謝鬆原的錯覺，他感覺小桃好像比一開始大了些。最初時，它隻是臥在謝鬆原的掌心，占據其中大概三分之二的長度。
    而現在，它的兩邊嘴裂距離掌心邊緣最多隻有一公分。
    神冷冷地道：【別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小桃得到了力量，就會有所強化，變大、變長，隻不過是最基礎的進化方向。等你足夠強大後，你甚至可以把它任意放大到任何尺寸，轉移到任何地方——】
    【好了，現在開始安裝紡器吧。】
    蜘蛛的紡器是由退化的附肢演變而成的。它們看起來就像一隻隻還沒來得及長大的小小觸角，位列在大王蛛尾部的最後方。
    謝鬆原把大王蛛的三對紡器都切割下來，同樣扔給小桃。
    小桃沒有把它們吞進去，而是含在嘴裏，靜默片刻，忽而奇異地顫抖蠕動個不停。
    謝鬆原的手心一瞬間熱得像是被火燙過。一種酥麻又令人戰栗的癢意在他的手掌中熊熊燃燒，讓他的心髒都跟著狂跳。
    謝鬆原感覺到了一瞬暈眩。他差點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形，扶著牆根慢慢坐下，沉重地喘息著。
    【別怕，那是新的生物器官在和小桃融合。當體內出現外來移植物，人體會出現自然的排異現象。這是你繼擁有了小桃後，第二次從新的生物體上獲得天賦技能，也是第一次進行生物體融合……】
    【反應可能會有點大。】
    “……”謝鬆原用力揉了揉太陽穴，“你怎麽不早說。”
    這哪裏是有點大。謝鬆原已經開始耳鳴了，眼前也是一片天旋地轉，甚至出現了重影。
    【不好意思，長痛不如短痛，過了這村就沒這店。我知道如果我說了，你可能會猶豫。為了我們的未來著想，請你暫時忍耐一下。】神這麽說著，語氣中卻聽不出絲毫歉意。
    【反正那隻看起來很好吃的雪豹會保護你的，不是嗎？】
    謝鬆原動了動嘴唇，有點想說髒話。但他還是忍了下來，決定保存一些體力。
    他又在原地坐了會兒，那陣頭暈腦脹的感覺才稍微散去一些。謝鬆原站了起來，怕白袖擔心自己，盡量裝出沒事的樣子，抓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收進背包，返回倉庫。
    白袖還在那裏舔毛。
    仿佛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與他無關似的，認認真真地把自己的爪子舔濕，然後像所有的貓科動物那樣，用手掌洗臉。
    洗完之後，倉庫內還是一片混亂。不少人因為被大王蛛從空中甩落下去，多多少少受了些傷。
    最嚴重的人是任天梁派來的隊伍裏的，大概率是摔骨折了，神情痛苦地躺在地上，不斷衝著同伴搖頭，臉上的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
    白袖的手下已經為他處理過傷口，用硬物當做支架，簡單固定住他的腿。接下來的時間裏，這人肯定不能自如行動了。
    周副官回來向他匯報情況，雪豹的臉上明顯透出了些嚴肅的情緒。
    他放下爪子，說：“我知道了。等會出發的時候，你找個人背著他，待在隊伍最中間。”
    一扭頭，白袖又看見了謝鬆原。大貓麵上一怔，敏銳地察覺出不對勁，道：“你怎麽了？怎麽去了過道一趟，臉色就變了。”
    謝鬆原看著很累。他臉色蒼白，本就白皙的膚色不知什麽原因，越發沒了血色，嘴唇也很是幹燥。
    謝鬆原搖搖頭，一直走到大貓身邊，抱住了白袖毛茸茸的前肢，有些疲憊地在那濃密的毛簇之間蹭了蹭額頭。
    “不知道。”他沒法對白袖說出實話，隻能道，“忽然就有點累，可能是因為剛才在繭裏待得太久，有些悶。”
    白袖歎了口氣，拿他沒辦法，說：“把背包給小周。”
    另一邊，一群人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圍在了一起。
    倉庫內的蛛網太大了，上邊垂掛著的展示品應有盡有，五花八門，簡直能開上一座小型的地下生物展覽館。
    這些人起先隻是懷抱著恐懼與好奇，抬頭仰望這些死去的生物。克製不住地去猜測，他們會不會很快也淪落成這樣的下場。
    但很快的，他們又發現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蛛網上有一個繭，在動。
    那繭是長橢圓形的，形狀和質地與其他的繭球都不一樣，一個的體積能抵普通繭球三四個大。
    它被大王蛛安置在蛛網的最中央，像是它最珍奇的寶物。半透明的乳白色外殼顯映不出裏麵那東西的身形，隻能大概看出一團黑影。
    “它”原本還沉睡著一動不動，或許是被大量闖進來的人類吵醒，倏然躁動地蠕動起來，這兒捅一下，那兒頂一記。
    窸窸窣窣的響動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紛紛抬頭觀望。
    是還活著的被俘生物？不對，這些被抓起來的人類和動物都說不定在網上掛了多久，估計早成僵屍了，怎麽還會有活口？
    反應過來的人們麵色大變，一點一點地向後退開，生怕驚擾了繭中的活物。
    然而天不遂人願。
    哢嚓。
    仿佛成熟的豆莢一般，白花花的繭直接在眾人的眼前自動裂開。
    刹那間，一大片烏泱泱的黑影緊跟著自那不過一掌寬的裂縫中飛速湧出，密密麻麻地爬滿大網。還有的黑影幹脆直接躍下蛛網，朝人體身上襲來——
    “草，這是那隻蜘蛛生的小蜘蛛！”角落裏響起一句大喊。
    聽到這句話後，白袖毫不猶豫地一把叼起謝鬆原的衣領，將他甩在自己的背上。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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